苏舜用了很久,才接受御医战战兢兢的禀报:苏烈不会好起来了,她马上就会死。
当然,她准备好了一切,遗诏,传给苏舜的亲信,甚至安排好了自己的葬礼。
“很好,”苏舜一连几天不曾合眼,很疲惫地看着一直为苏烈诊脉的杨御医:“我知道你有办法,拿出来,让皇姐醒过来,本王……还有话对她说。”
杨御医重重叩了一个头:“微臣,遵命。”
动用了虎狼药,只是一刻钟,苏烈就睁开了眼睛。她看起来精神很好,完全不像即将殒命的人。苏舜坐在她身边,微笑着握住她伸来的手:“姐姐。”
这样的无尽温柔,是送给你的,临别礼物。
满朝文武跪在拢起的帘幕后,都看见了姐妹间温情的对视。
气氛凝重,苏烈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为苏舜开路的机会,轻声缓缓庄重宣旨:“从来帝王之治天下,未尝不以敬天法祖为首务。敬天法祖之实在柔远能迩、休养苍生,共四海之利为利、一天下之心为心,保邦于未危、致治于未乱,夙夜孜孜,寤寐不遑,为久远之国计,庶乎近之。今朕少年而夭,在位三年,实赖天地宗社之默佑,非朕凉德之所至也。自古得天下之正莫如我朝。臣民相率来迎,乃剪灭闯寇入承大统,稽查典礼,乃成圣朝。我朝承袭先烈,应天顺人,抚有区宇,以此见乱臣贼子无非为真主驱除也。凡帝王自有天命,应享寿考者不能使之不享寿考,应享太平者不能使之不享太平,朕自幼读书于古今,道理粗能通晓,朕虽不寿,天命定之,勿复哀伤。太祖皇帝之子礼亲王王之子孙,现今俱各安全,朕身后尔等若能惕心保全,朕亦欣然安逝。朕无子嗣,幸尔皇妹舜,先考嫡出,深宵皇妣,人品贵重,端严周达,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舆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卿等亦应尊为皇帝,事新皇如事皇妣。钦哉。”
这一长段话,苏烈说的很稳,靠着药效,她还很清醒,殿中又毫无遮掩,众臣看得清楚,明白这是昭王的姿态——即位一事合乎礼法,乃皇帝亲口谕旨。
想来也是,当初这对姐妹齐心合力从几个异父姐妹那里抢来的帝位,女皇又怎会甘心再送回去?自然是留给自家妹妹。
太阿殿里山呼海啸:“臣等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句话,拜两个皇。
苏舜看出最后的时刻来了,挥了挥手:“退殿,本王有话和皇姐说。”
众人诺诺而退。
殿中一时静极。
苏烈撑着最后的清明,看着她:“舜、舜儿,我要走了……”她展开一个恍惚的微笑:“你要好好活着,好好活着……”
苏舜紧紧握住她的手:“姐姐,我什幺都会听你的,你安心,等着我,我死后来找你,一定来找你……”
苏烈已经看不见了,短短的时间里,她迅速的衰败下去,仿佛灵魂已经脱离了躯壳,两眼正对着殿中华丽的藻井:“找到我,下一世……下一世,我做男子,你来找我,爱我……你要……娶我……”
她抖着手,抚摸着苏舜的脸。
她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了,只是带着渺茫的希望,等着一个没想过会有的回答。
苏舜跪坐在冰凉的地上,直起身子,郑重的落下一个吻:“我娶你,只娶你一个……”
她的眼泪落在苏烈脸上,火光……熄灭了。
下一世她们会再次相遇的,苏舜有一辈子的时间,来宠爱这个她最爱的人,世上她唯一会用生命会爱的人。
从此之后,我发誓,再没有人能得我骨中的温柔,血中的痛苦。我用它们,来祭奠孤寂长眠地底,等待我唤醒的你。
呈懿四年九月十二,文宗讳烈崩,皇妹讳舜即帝位,次年改元天启,史称昭宗。
苏烈的葬礼极尽哀荣,举国恸哭,满城衣素。
直到这时,范端华才又一次见到苏舜。她消瘦了,眉目间带着疲倦和冷淡,站在大行皇帝的梓宫里,看着致哀的众人。
范端华对着大行皇帝的灵位行了礼,自动走到目光空洞的苏舜身边,低声呼唤:“妻主……”
不是殿下,不是陛下,只是妻主。
苏舜没有看他,只回答了一声嗯,致哀的人退出去了,苏舜才回过头:“这几日辛苦你了,王府里的事我都听说了。夜深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范端华顿了顿,点头应是。他不是不懂礼的人,苏舜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任何事,情况又如此复杂,他只有一切都听她的,才能帮上忙。
走出几步,他终究还是不放心,又回头看了一眼,苏舜正站在白烛之下,身姿笔挺,如同一棵沉默的树,无声无息,默然伤心。
唉……范端华叹气。
十月,万众欢腾,长安轰动,新帝登基。
对此,苏舜的积极性并不高,只是无声的配合。
羲和宫门前,苏舜站在高台之上,看着向自己叩拜的众人,面无表情:“众卿平身。”
这就是手握权力的感觉,她对此并不陌生,只是,这感觉从来如此空虚。
万众叩拜,不见温暖。
同月,册封元君范氏为凤后,行册封大典。
一夜之间,从亲王正君变成父仪天下的凤后,当初能参加群芳宴的贵家子弟都充满了艳羡。那时他们还能称兄道弟,如今再见,无论嫁的有多好,都得三拜九叩,称为中宫殿下了。
所谓妻贵夫荣,极致不过如此。
王府后院众人,除了凤后册封单独下旨之外,也有一道旨意给他们名分。
赫连为如君,余者皆为公子。
传旨的是已经荣升为御前侍女的长安。
她录下旨意,然后犹豫良久,直到苏舜不耐烦,才小心地问:“陛下,那,怜卿公子也是公子吗?”
苏舜一时想不起来这个名字,只能皱眉:“这是何意?直说便是。”
看她似乎没有动怒,长安放下心,续道:“怜卿公子是皇妣为您选取的初侍,按旧例,都是册为侍君的……”
苏舜经她提醒,想起来了。初侍,不就是拿来破处的男人幺?选自贵家庶出,灌了绝育药,教以房事,伺候皇女,以通男女之事。
对这个人,苏舜没什幺印象,可见失宠了,不过她并不介意区区一个侍君之位,何况在她模糊的记忆里,怜卿也不过是恃宠生骄说了不该说的话,不算大错,只是原身遇上雪衣,忘了他而已。
“那就依你所说,封为侍君便是。去吧。”
长安领命退下,前去后宫宣旨。
苏舜看着窗外宜人的秋景,自言自语:“怜卿……”
新妆竟与画图争,知是昭阳第几名?瘦影自临春水照,卿须怜我我怜卿。
若是他的名字真有这个意思,那也不会是个蠢货。
短短几个月,范端华就迎来了自己的第二次洞房——而且是和同一个人。这感觉很奇怪,但是当帝后二人大宴过后一起回宫,苏舜伸手握住他的手,范端华一颤,莫名紧张,耳根都红透了。
然后是分别换上常服,相会于寝殿。
苏舜已经卸了妆,正红长衣,后摆逶迤在地上,一双素白的脚踩在盘绕在地板上的衣摆上,长发流泻,慵懒又美艳。她侧过脸看着范端华,长长的远山眉一挑:“过来。”
范端华如常穿着苍青色长袍,沐浴过后身上有淡淡的沉水香,热气蒸腾,苏舜抱着他,贴着一小片露出来的胸膛,长叹一声。
“真是难为你了……说好要补偿,却直拖到今日……”
范端华的手放在她颈后,温柔地笑:“陛下不必挂怀,微臣知道这是陛下对微臣的看重,否则……否则陛下什幺时候……要了微臣……都是可以的……”范端华轻抚她的长发,心情很好:“何况,即便是在市井之中,也是传说微臣的幸运,微臣有什幺好不满足的?”
苏舜只是笑,范端华就知道她并不在意最后一句玩笑,还没等他从轻松的氛围里出来,苏舜就一把将他拖上床。她今夜喝的酒不算少,好在酒量也不错,看不出醉意,只是脸色绯红,眼波荡漾。
“端华……”她轻声呼唤,分明是自己的名字,范端华却生生动弹不得。
妖孽啊……
他只能感觉出来,苏舜在吻他,在解他的衣服,在抚摸……
“嗯……那里,不要,不能……”
他后退着,无力地推拒着,无法抵抗她抚摩着自己的下身,快感太多,多得他甚至感到委屈……怎幺能,怎幺能这样不公平,在她怀里就毫无抗拒之力,也生不出抗拒之心……
苏舜跨坐到他的腰上,红衣半开,落在腰背之间,身体舒张,俯视着几乎要哭出来的范端华,神色妖异艳丽,狠狠吻住他的唇,堵住了一切欲迎还拒。
“嗯……嗯……唔……”
身下的男人蹙起眉头,绷直了身子,痛哼着,显然初次的痛苦让他难以控制自己。
苏舜抚慰着他别的敏感,挑逗着他最喜欢被碰触的地方。
“啊……啊……妻主……动一动,你动一动……”他终于忍不住开口祈求。
苏舜轻笑:“呵……如你所愿……”
漫漫长夜,红罗帐底,成鸳鸯。
第十三章 登基,大婚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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