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玄此人,伐功矜能,为虎作伥。性情阴险,睚眦必报。那些曾经弹劾过章闻的言官御史,都死于各种意外。
然而卫子玄瞒得了一般的官差却瞒不了素来于调查上精通的锦衣卫。锦衣卫送来的密报显示,这些人里头,都是被卫子玄用独门的杀人手法所杀。
昭烈帝不是没有试图派锦衣卫去暗杀卫子玄,结果派过去的人都无一生还,连沈北阙也只与他旗鼓相当,分不出来个胜负。
最后昭烈帝只好放弃这个计划,另寻它法。
无独有偶,简亲王徐南彻密奏,上头说明月镇或许有一人可与卫子玄一战。
昭烈帝得了这个人消息自然是要想方设法的把此人查出来,却被简亲王徐南彻拦下。
后者问:“找到了又如何?若是对方不愿意来又如何?”
一时间昭烈帝愁的头都白了好几根。
所幸天无绝人之路,章闻居然上奏要去明月镇剿匪,所推荐之人正是卫子玄。
所以昭烈帝这才同意的那么痛快,并派沈北阙监军。
监军,《司马穰苴列传》里面的记载是这样的:“愿得君之宠臣,国之所尊,以监军。”
在大昭,虽然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一说,但是因为大昭的开国皇帝,承天弘文定业圣明神武高皇帝乃是元帅出身,动兵变之后方才黄袍加身,建立大昭。
就像是所有皇帝的通病一样,不论后人如何评价这位开国皇帝的功绩是如何光辉,这位高皇帝为了防止自己百年之后有部下学自己一样起兵造反,于是在大昭现有的官员体制下,另设“监军司”一处,直属皇帝本人管辖。
每逢有战事,即派监军与将帅同行,代替皇帝御驾亲征。
同样,监军的权利很大,大到可以当场格杀主将!
又因为这一点,所以历任监军都是由锦衣卫担任或者是皇帝的心腹担任。
所以昭烈帝派沈北阙出任监军,无非也是因为这个缘由。
一来符合历代制度,二来满朝文武都知道这个卫子玄是由章闻举荐而来,皇帝不信是很正常的,所以派了监军前去。
不过眼下沈北阙失踪,昭烈帝无法,只得任命敏亲王徐南徽为监军。
明耀城的剿匪队伍已经出。皓月山寨内,某个面容冷硬的锦衣卫正指挥使大人正乖乖的由某人换药。
叶安然将捡到的刀片给呼延傲菡三人看过,风宸几乎是第一眼就确定了这块刀片是出自太师府。
别看这东西薄如蝉翼,真要灌了内力进去,怕是能将人活生生的从中间劈开。
因此,章太师府的人都称之为“削翼。”
意为折断他人羽翼。
沈北阙的身形看起来挺瘦削的,但是肌理紧实,肤色偏白,大概是因为常年在暗处一袭黑衣的缘故,所以肤色偏白,像是许久没有见过阳光一样。
叶安然小心翼翼的给沈北阙抹药,很难想象,就这么一副瘦削的身板,是如何与卫子玄战成平手的。
女子指尖的温度隔了凉凉的药末,落在男人的身上。后者明显身子一紧,觉得烫人。
“你忍忍。”叶安然以为弄疼了他,小心翼翼的吹了吹。
在叶安然看不见的地方,沈北阙头一次脸红了。
嗯,这位锦衣卫正指挥使大人脸红了。
堂堂大昭第一锦衣卫,担得起“冷酷无情”这四个字的沈大人,竟会栽进了一个小女子的手里。
说出去估计得惊掉锦衣卫督府一大群人的下巴。
叶安然手脚麻利的上好药,又给裹上干净的棉布,这才转身收拾了东西去。
这时身后传来男人略显冷硬的声音:“喊一下苏九祸。”
叶安然脚步一顿,忽然想起来了,道:“成,我给你弄吃的去,顺便喊一下九祸。”
女子粉红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沈北阙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底一片凝重。
苏九祸得了消息,放下手里吃了一半的橘子,喊过容离跟她一起前去。
今日苏九祸穿了一件天蓝色妆花缎大袖长款对襟春衫,搭一条炎色蜀锦抹胸刻丝长裙,腰间用一条浅色的腰带系了,带着容离一路快步走了过来。
苏九祸看见沈北阙的时候,愣了愣。
片刻只听她道:“大昭的锦衣卫都长的那么,嗯,丰神俊朗的吗?”
容离闻言,差点没有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小爷没有这样的师父。”
沈北阙那张万年不变的冷硬面容也难得出现了龟裂:“苏九祸。”
苏九祸撇撇嘴,看在安然对你有意思的份上允许你这么叫本寨主:“说吧,什么事?”
说话间,坐在一旁的玫瑰椅上,打量着男人。
他的眉不同于顾斋那般,如水墨画里那蜿蜒的一笔,而是稍稍平整的形状。双眸同样是如顾斋一样漆黑,然而眼前这个男人的瞳仁里明显带了几分嗜杀,顾斋的眼里则是让人觉得带着一股神秘之感。
顾斋是温文尔雅,沈北阙是带了几分桀骜不驯,更多的则是铁骨铮铮。
沈北阙开了口,语气有些平淡:“今天是剿匪队伍开拔的第五天。”
明耀城到明月镇步行起码得十七八天,骑千里马少说也得五六天。沈北阙此话是说,还有半个月,朝廷队伍剿匪队伍就要进驻明月镇了。
苏九祸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只听见她道:
“还有半个月又如何?难不成就不许我皓月山寨的人老样子生活下去吗?”
不等沈北阙开口,苏九祸自顾自的从放在一旁桌几上的碟子里取了一块瓜子酥慢慢的吃着,咬得咯嘣脆。
只听得沈北阙道:“你可知道,朝廷与你们寨子定了契约的?”
沈北阙此话一出,两个人目露震惊之色。
苏九祸拍了拍手,语气带了几分惊讶:“不曾知晓。”
沈北阙接下来的语气带着点无奈:“先帝当年三伐皓月山寨都大败而归,最后与林寨主签订的契约。”
“承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苏九祸险些没有跳起来:“那这个破剿匪是怎么回事?”
“卫子玄可认识?”
苏九祸点点头,废话,差点没要了她小命的家伙,怎么可能没印象。
沈北阙又道:“这事情说来话长,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现在顾御史还在南边地儿,不过你要明白,除了卫子玄,其他人都不是前来剿匪的。”
“那是什么?”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你们居然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很显然,苏九祸误解了。
沈北阙揉揉疲惫的太阳穴,笑容里带着无可奈何:“我想苏寨主你误会了。”
“嗯?”
只听沈北阙又道:“或者说是,两面夹击也不为过。”
苏九祸这个时候才明白沈北阙的意思,这时脑中忽然抓到一个信息:
“顾御史在南边地儿。”
想到此处,苏九祸看着沈北阙道:“你放才说顾斋在南边地儿,可是怎么一回事?”
“我走之前皇帝定的计划,让顾斋南下寻证据,而这一边,我们锦衣卫跟敏亲王假意与你们对战,实际上得把卫子玄给……”沈北阙说到此处,左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去南边做什么?”苏九祸问。
“孝圣先皇后儿时故里,也是皇帝与皇后两个人当初相遇的地方。”
苏九祸越迷糊了:“我怎么听说孝圣先皇后是昭烈帝亲自杀的,之后满朝再无人敢提孝圣先皇后……如今这是怎么回事?”
沈北阙正要开口,忽然门外传来柳韵语那中气十足的的声音:
“破锅你快出来,安然要送东西进去。”
苏九祸只好歉意的对沈北阙笑了笑,带着容离出了门。
苏九祸走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叶安然拎着食盒进来了。
一碗当归生姜羊肉汤摆在了沈北阙的面前,男人扫了一眼,目光沉沉,看了看叶安然。
只见后者面色如常,拿起勺子就舀了一勺汤,递至男人唇边:“尝尝。”
沈北阙听话的张开嘴,温热的羊肉汤一入口,竟尝不出一点点羊肉的膻味跟中药的苦涩味,相反很香。
“很好。”男人语意简骇,叶安然唇边的笑意是越大了:
“喜欢我就天天给你做。”
“嗯。”这一声带着点古怪,然而谁也没有注意到。
医术上记载:当归可补血养血,羊肉补气益气。
至于这生姜嘛,则是有——
“男子百日不可无姜”之语。
当归生姜羊肉汤,则是“温肝补血,散寒暖肾”之效。
不过这个膳方是叶安然自己鼓捣出来的,问过呼延傲菡能否给沈北阙喝之后才做的。
所以,向来细心的叶副寨主,于此汤上栽了个大跟头。
当然这是后话。
用过膳,沈北阙说想要出去走走。
叶安然收拾了东西,片刻后推着轮椅走了进来。
“我担心你身上的伤,所以你还是坐着吧,我带你去寨子里溜溜。”
“溜溜”二字说的有些奇怪,像是溜小狗一样。沈北阙嘴角扯出一个浅浅的笑:
“好。”
沈北阙昏迷的那几日,叶安然特意给量了他的尺寸让人做了几套袍子送来,眼下穿着正好。
男人一身玄色蜀锦长袍,领口用银线勾勒出简洁的花纹一路蜿蜒而下。墨也没有束起,随意披散在身后,看起来少了几分肃杀,多了几分矜贵。
叶安然又细心的给他披了一件玄色的水濑皮的披风,这才推了人出去。
所幸寨子里到处都是铺的齐整的青石板路,否则这一路上叶安然还得担心沈北阙身上的伤口会不会裂开。
今天并没有太阳,然而风却是带了暖意,柔柔的拂过人的脸上。
轮椅碾过青石板的声音缓缓响起,一路上沈北阙都未碰见几个人,一问之下才知道人都去了练武场。
沈北阙不由得有些热血沸腾起来,躺在床上那么久,也是时候活动活动筋骨了。
叶安然像是知道沈北阙心中所想一样,推着人往练武场的方向而去,不过补了一句:
“不许上场,看看就好。”
显然是担心他的伤口。
后者一笑置之。
偌大的练武场被分为好几块区域,众人练习的热火朝天,连叶安然来了也不曾停下。
沈北阙看着练武场上的景象,竟是再也忍不住,直接取下了披风,脚下一点,顷刻间就出现在练武场正中央。
叶安然接着披风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几个胆大的人看着这个忽然出现在练武场的男子,相互对视一眼,举起武器就气势汹汹的朝沈北阙冲了过来。
这一幕看得叶安然心都揪了起来,带着惊慌的语气响了起来:
“住手啊你们!”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说时迟那时快,男人的身形如鬼魅般一动,几人扑了空。再反应过来之时,虎口一麻,手里的武器“当啷”一声落了地。
原来男人从一旁的武器架子上取了一把大刀,刀鞘未拔,就这么简单粗暴的击落这几个人手里的武器。
这儿的动静让其他人都尽数收入眼底,众人一副被打击的体无完肤的模样:
这货是谁!那么变态!
接着让她们更加震惊的是,她们寨子里脾气看起来很好的叶副寨主,居然毫不客气的踮起脚尖,给了男人一指头。
只听见叶安然气呼呼道:“你又想伤口裂开了是不是!”
“简直乱来!”
只见身材高大的男人,那冷硬的面容又一次化了开来:
“回去上药吧。”
众人:叶副寨主你这样**裸的刺激她们这些没有对象的人真的好么?
好想来个公子爱一场啊……
两个人回了院落的时候,苏九祸的院子里,传来茶盏摔碎的声音。
“开什么玩笑!”这是苏九祸的声音,一旁坐着捂起耳朵的沉檀糯米,面前还放着半个没有吃完的橘子。
“太扯了这是,戏本子都估计没有这么荒唐!”
原来苏九祸这几日翻看《皓月志》的人物卷,居然现一件让她震惊的事情。
“悠然阁刘氏,其下副统领二,分明昼夜——”
“夏湄安。”
“而《大昭书·孝圣先皇后本纪》记载:孝圣先皇后夏氏,自幼丧父,生母不明。长于南边故里,为一老妇养于膝下……”
怎么可能会与悠然阁扯上关系!?
苏九祸觉得这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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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渔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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