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不置可否,甚至没有给他一个表情,像个完全的陌生人。陈越持心道自己多管闲事,压住心绪只是笑笑,收了钱。
“给。”男人收好钱包,取出两张创可贴递给他。
陈越持有点愣,男人指指他手。陈越持疑惑地抬臂,发现自己手腕上破了个口子,多半是因为来去匆忙,在哪里剐蹭过一下,可是当时没发现。
被男人这么一指,那伤口才开始有些细微的刺痛感。
他没来得及说谢谢,男人已经把创可贴放在柜台上,转身走了。
这天晚上有点风凉,属于睡眠的时间已经不像暑热时那么难捱。然而陈越持醒在夜里,怎么都睡不着。
他望着天花板,楼上正传来踢踢踏踏的声音。这边的出租屋都不隔音,楼板薄薄一层,墙壁则像是空的,有时还能听到隔壁邻居做/爱的动静。
屋子这么窄□□仄,恍惚间感受上去就像个能装人的大箱子。他被随机地装在这个箱子里,其他人被装在其他箱子里。箱子一个一个地挨着,又一层一层地垒上去,临时堆在这里,等待什么时候被巨大的手搬运走。
陈越持睁着眼睛躺了很久,翻身起来套了件T恤。
下沉广场不远处有个公园,公园不大,但是里头有座小山。或者说整个公园就修在山坡上。那山顶架了个观景台,他刚来这座城市的时候去过一次。
从公园门口起算,从山脚小跑上山顶需要十七分钟。到达山顶,正好是一天中最黑的时候,陈越持知道是天要亮了。
晨光熹微那会儿他开始下山,路过半山腰的亭子,脚步带着惯性,本来已经朝前跑了几步,他又倒回去。
兴许是他探究的眼光太过明显,亭子里的人冲他点了点头。
就是目光相接的这么一两秒之间,天倏忽就亮了。陈越持笑了笑:“您好,真的好巧啊。”
第3章 街口
能够三番四次地碰见一个陌生人实在算不上新鲜事。
陈越持想,这个男人多半住得离下沉广场不远,说不定以前就碰见过,只是自己没注意。
很多事情是这样的。很多事情都是悄无声息发生的,它们不在乎人的反应。
这是他来到这个城市的第五个周,时间还很短。很多没注意的事情都会慢慢变成习惯的事情。
打完招呼,见男人没有交谈的意思,陈越持保持着刚才的小跑速度下了山。
早饭是一个昨天剩下来的面包,有时候店里卖不完就会分发。吃的时候口感带了点酸,陈越持接了杯凉水咽下去。
自来水有很淡的漂白/粉的味道,又带了点铁锈气。这么一来也不用区分哪个味道更让人难以忍受了。
钢琴的声音已经在他脑海里很远。如果你想要踩着地面生活,其实是不太需要这种声音的。
少年宫的活儿不算很复杂,做了一周。陈越持虽然只是个打下手的,但基本是现学现卖,好在他有力气,人也聪明,第一天师傅还会骂人,到后来就变成夸奖。
陈越持每天都会从顶楼过,也时常看到那个男人。或许是因为碰面的机会多了,俩人看到对方会互相点点头。
最后一天收工,又在少年宫底层碰到。工头在跟负责人结账,陈越持等在旁边,男人朝外走,后面有人叫他:“关容!”
关容。哪个容?
关容停下脚,后面来的人就改了称呼:“关老师,晚上的聚会你要去吗?”
“不了。”关容口气很礼貌,声音带笑。陈越持本来以为他至少要多说一句“玩得愉快”,可是没有下文。
陈越持跟着工友往出走,那人还在跟关容说着什么。一行人从他们旁边经过,关容冲陈越持点了点头,算作招呼。
两边的人刚刚错身,陈越持听到一句:“你怎么认识这种工人?”
这种工人,这种是哪种?
陈越持虽然不觉得冒犯,但莫名有点在意。他忽然想听关容的回答,但脚步已经将他带离现场。
周末在便利店,陈越持拿到了第一个月的工资,拢共不到两千,还被压下五百。但已经比预想中要好。
下午他去仓库搬货,店长欢姐后脚进来,趁着没人将他喊到一边,把团成团的几张百元钞塞进他兜里。陈越持忙去挡,欢姐就笑:“知道你省,每天饭也不好好吃,先拿着,又不是白给你的。下个月也要给的。”
陈越持还是摇摇头,把钱掏出来递还过去。
欢姐蹙眉,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又小声说:“下个月给你算正式,还能涨三百。”
她转身要走,陈越持喊了声,她回头指指旁边的货,佯装怒道:“闭嘴干活。”
陈越持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把钱妥帖地收好,开始干活。
晚上交了班先去街尾,那里有ATM机。照例把这段时间的钱打出去,剩下来的除掉房租还能剩两百。两百已经够活很久。
这个点下沉广场没什么热闹生意,当然除了靠近红灯区的那一侧。按说国内是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红灯区的,可是人们都这么叫。
周围没什么人,陈越持侧靠着挡风玻璃,发了一会儿呆。
后来他站直身体,又立了几秒钟,调整好神情与姿态才朝外走。
走了没几步到街口,正好撞见不远处一男一女在吵架。陈越持本想绕开,不妨一转头就看到两个人撕扯起来,那男的居然抬手给了女生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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