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达官贵人底下没有经营一批产业?与固守老本相比,他们更在意的是财富的剥夺与不断积累。
陈梁冷声反问:“你觉得有利可图,本官就一定要帮你?”
不算大的屋内在这句话后逐渐安静下来,吴文松酒水也不敢喝了,紧张地注意着自家大人的神色,而墨砚则依旧不紧不慢斟着酒。
苏酥闻言却笑了,“不曾。”她说:“草民只是想不通而已。”
陈梁见她没有咄咄相逼,语气也缓和了些,“本官不缺那点钱财,为何要多此一举?”
苏酥:“大启律令中可用钱财捐官,难道大人您不想官升一品?”
陈梁迟疑了一瞬,忽然将手中酒盏重重一放,厉色道:“小小庶民,本官为何要告知你这些?”他站起身弹了弹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负手道:“念你是初犯,又有悔改之心,既然已经将玉佩还回,本官并不想太过苛责,日后好自为之!”
“且慢!”苏酥叫住要走的人,那双总是漫不经心的桃花眼敛起了汹涌晦涩,旁边的墨砚颤了颤眼睑,放轻了呼吸。
“县令大人不贪图钱财官爵,实属让我敬佩,但……”她站起身,用平静到微微泛冷的声音说:“难道连命大人也不贪吗?”
“哗!!!”
刀剑出鞘,吴文松双眼瞪若铜铃,将锋利的剑尖对准找死的青年,“你竟敢公然威胁县令大人?!”
陈梁也沉着脸看她,企图在这张平平无奇的脸上看到忐忑、害怕抑或紧张的神色,然而面前之人却只是似笑非笑地扯了下嘴角,冷静出奇得让人感到一丝丝诡异。
此时此刻窗外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毛毛细雨,窗棂正有数不清的水滴从木条缝隙间喷溅进来,滴滴答答的,吵得人有些心烦意燥,刚晴好的天似乎又要进入下一轮的绵雨之季。
柜台后的帘子倏然动了动,一个三岁大的小女郎猛不丁从门后冒出头来,她手里正小心翼翼捧着一根泛黄的蜡烛,烛火的微光刹那间将屋中场景照清,那晃眼的剑刃映入女郎黑白分明的眸子,吓得她直接将蜡烛跌落了地上。
墨砚暗道一声糟糕,忙不迭跑过去把人抱起来轻哄,女郎却不看他,哆嗦着唇瓣极力忍耐住没哭。
吴文松手里的剑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他尴尬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只一个劲望向自家县令求救。
陈梁示意他放下来。
没有了剑拔弩张地气氛,一时间屋内的情况有些微妙。
地上的烛火顺着接地而走的冷空气颤颤巍巍地跳动着,墨砚把女郎抱到柜台后面,又找出一把油纸伞带着人出了大堂,小女郎不肯走,哇哇哇的哭声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声飘回众人耳中。
苏酥揉了揉眉心,适才眼中升起的危险与晦暗像是从来不曾出现过,她笑了笑说,“我想跟大人做一笔交易,您一定会感兴趣的。”
吴文松再次戒备起来,下意识跨走一步挡在二人中间,陈梁却微微侧过身望向青年,“你终于肯说出目的了。”
目的?
苏酥眸光闪了闪,这么说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她坐回圈椅中,懒懒散散地翘起二郎腿,又摸到腰间那柄折扇没事人似的摇了起来,“大人可真是聪明呢。”她一扇子拍走不长眼扑过来的蚊虫,慢悠悠道:“我要跟您做的交易就是……府上二公子的命。”
……
“郎君今日怎生忙到如此晚才回来?”陈梁刚进入家门就看到王氏带着一群家仆堵在门口,雨幕中有马车缓缓从侧门赶出来,显然对方是打算晚上出门。
“你这是要去哪?”陈梁解下披风递过去,旁边的随从缓缓收起从遮汩堂带回来的雨伞。
王氏白了他一眼,“我还能去哪?这都什么时辰了,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带人去衙门那边找了。”
这个时代的县衙府邸其实住的不仅只有县令一家,还包括县丞、县尉、衙役等一家老小,人多眼杂做啥都不方便,王氏住不惯便迁了出来,在东市最贵的地皮上一住就是二十多年。
陈梁除了觉得每日衙参来回麻烦点,并没多大意见。
“音哥儿呢?”他问。
王氏眼睛一边整理披风一边瞥着那把素黄的油纸伞,闻言“啊”一声才回,“下午哺食后就一直待在自个儿的院子里,你找他作甚?”
陈梁从怀里掏出一枚青白云纹玉佩,“他东西落了。”
“……”王氏一惊,立马接了过来,心中却在暗骂:这臭小子又在跟她撒谎!
“郎君这是从何处得来?”她独自跟着人绕过屏门,沿着走廊一路来到前院,风雨不知何时大了起来,翠竹摇曳间泛起了层层波涛,“霍嚓”一道银白色的闪电匆匆擦过天际,紧接着就是连绵不绝的雷声轰鸣。
陈梁在拐角处站立,明灭不定的苍穹映衬着廊檐下的雨柱,他等雷声消下去些才说话,“夫人可还记得音哥儿出生那日,云游老僧最后说过的话。”
这件事已经快过去十七年了,王氏陡然间听他提起,心中油然而生一丝不安,“郎君今日是怎么了?总是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陈梁看他,忽然道:“他说音哥儿命格轻,是早夭之相,若能活到成年,将来多行善事,必然可平安于世,否则为祸一方,只能早日……”亲手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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