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低低说:“晏湘裙,是我!”她的嗓子略有点哑,衬着这天光却是正好,于妩媚中分外透出一股凄清来。
明明只有几个字,却似花动影移,蔷薇丛里透出微光。我记得她的嗓音不是这样,那是她的嗓子慵懒清明,一句话说出来,拖曳得尾音袅袅,和着树叶沙沙,渐行渐远渐无声。
突然想起一首词: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我回应道:“紧那罗——”
她轻轻地“咦”了一声,“原来你,从来不知道我叫什么?”她的声线放至很低,永远轻言细语的样子,也不轻易动容——那应该来自于从小严格的家教。
但是,这样的好教养,并没有压抑住内心的痛楚,那深深的痛楚,深附骨髓,慢慢地竟变成了仇恨,无法化解,穿肠入脾——原来,从来没有人告诉你我叫什么?
她叫薛夜光,与魏文帝那个心爱的美人同名——丹霞夹明月,华星出云间,上天垂光彩,五色一何鲜。传说她是帝恩尽占的无双妃子,娇弱得明珠翠羽尚嫌其重;传说她为帝绣服不用灯烛,宫中称为针神;传说她到达洛阳时,三十丈烛台辉夜如昼,非云非雨,非朝非暮;传说夜来既别父母,终日饮泣,随从以玉唾壶承泪,及至洛阳,壶中泪凝如血——后世诗词文章中,美人红泪由此而来。
这遥远不着边际的上古艳异,像段迷梦般徜恍弥蒙,朱紫纷披,烂银蚀金。衬托这流香池里,田田莲叶长成的江南玉人,百千媚娇,风华绝代。
“你看,我这样的煽情,真是可笑。”她微微一笑,如月照雪光,“我之所以讲述这些,是为了证明,我们的劫亦或是缘,一直在这里,存在于我们之前的人生,之前的之前,一直就在,避无可避。它埋伏在必经之路,命运的丝线挽成一个结,耐心地等待我们长大:长到7岁了,8岁了,9岁了,长到12岁了,13岁了,14岁了,一直要等到那个注定的时候,在劫难逃——无论我们怎样的生活,都一定会遭遇到它。因为那个结在丝线上,它在等待我。等待我们。虽然当时,我们并不知道。”
“从小,我都会做一个梦,梦见一片荷花池。隔三差五,没有预料的时刻,它就出现在我的睡眠中。是非常安静的梦境。很漂亮。满池粉红色的荷花,开得恣肆。是那种近于半透明的粉红色,阔大的花瓣,一层一层。阳光像金子一样闪耀。一整个池塘。我看到那池塘就像是一张彩色照片。而阳光在其中不停流转。然后我看到自己蹲在池塘边,是黑白的。我蹲在池塘边看荷花。开得这样丰盛的花朵。像生命一样丰盛。”
她顿一下,突然停住话端,仿佛整个世界都为她静止下来。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渐渐下起来。雨点打在外面的泥土地上,我闻到下雨时特有的泥土味道。有凉风进来,窗边的布帘子被吹得胡乱翻舞,振振作响。雨声萧瑟,惯能愁人。我转头去看外面,一庭潇潇紫竹,清冷幽暗,气息都似乎是凝固的。
“我从小就能口齿伶俐地将这个梦复述给别人,父亲信佛,认为我是天女托生,紧那罗这个名字,原也是他起的。”我的灵魂已飘去了万里之外,在雨中徘徊,周围一片死寂,只有弱虫不知世事,间或一声鸣叫。所以当紧那罗再次开言时,我几乎吓了一跳,抬头看看她,只见她的神情平静而疲倦,“但是我没告诉他们梦的后半段,我总觉得身边有个人,同我在一起,但是我看不清面貌——那种感觉,就好像你一个人走在长街上,突然觉得身边应该还有一个人,又好像是你在读书,突然觉得一段往事正从心中涌上来,你刻意去回忆时,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直到,在我12岁那一年,见到了他——”
是的,见到了他,幼年的安期。
当时的叶家无法安置安期,安期就暂时住在了世交薛家。
薛夜光自小就是个有教养的孩子,一言一行皆受过严格的教训,所以被告之有小朋友要一起吃下午茶,就停下手里的钢琴,乖乖坐在桌边。
但是那个小男孩,竟然爽约了。夜光也没有太生气,她自小读佛经,虽年龄尚幼,对人性,已有通达的谅解。
即使这样,还是有点无聊,于是她准备去花园玩秋千。室内的阴暗和室外的阳光形成鲜明对比,让她一下子睁不开眼睛。花园的一隅有一个紫藤长廊,是她最喜欢的位置,可以在那里读书和画画。
虽然已是深秋,紫藤的叶子还算稠密,阳光便从缝隙中斑驳地投射下来,在地上映出光与影的变奏。偶尔秋风拂过,黄黄的紫藤叶随着秋风缓缓飘落,象展翅而飞的金色蝴蝶一般。可是这次,她惯常的石凳上,竟坐着另一个人,正抬头仰望着长廊,伸手试着要接住飘落的紫藤叶。
她愣住了。不是因为这个男孩子的绝世美丽,而是,她突然明白了,自己在梦里努力看却看不清的,应该是一张什么样的脸。
色相缠碍,溃不成军。须弥山也崩飞成尘。大势已去。菩提本非树。树开毒花。明镜亦非台。镜里藏妖。
但那感觉非常奇怪,似乎是孩子在阳光下近在咫尺的快乐,可是又似乎是彼岸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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