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时候?——借我一个扳手,请快一点,谢谢……”
不知道是因为年纪大耳背,还是我的态度吓坏了他,那老人除了惊惶无措,一句话也答不出。
晋玄,你一定不能有事——我在心中反复诵读《大悲咒》,乞求诸方神佛保佑我,使我不至留在雅各的天梯,上不了天也入不了地!
我掏出手机,一面准备报警,一面继续砸门,“晋玄,晋玄,谭晋玄,你在里面么?——别吓我,应一声好么?是我啊,我是湘裙,晋玄,求求你开门——”喊到最后,我的声音里已带了哭腔——缓缓蹲下身,我紧紧环抱着自己,身体颤抖得有如仲秋时节的落叶。
正在这时,门突然开了——晋玄站在我面前,完好无损。
顷刻间,整个世界都寂静下来,我只能感觉空气被风撕裂,却什么也听不见。
“晋玄,你,在家?”我站起来,舌头似乎被粘住,脑筋根本转不过来,不可置信地凝望着他。
他抬头看我,没有一丝躲闪——头发有些凌乱,阿曼尼西装敞着,衬衣似乎被故意揉皱过,领扣也松散了,身上散发出浓烈的香水气味——我认得那牌子,是圣罗兰的“鸦片”,很昂贵的香水,女士香水——此时从晋玄身上飘过来,是那么陌生,陌生而疏离,疏离得似乎我们从不相识。
我毫无心理准备来接受这一切,而现状已残酷地摆在面前——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世间事情大抵如此,总在意料之外发生,待到真正反应过来,却已成为事实。
“你这是——”心头百般犹疑,恍如一团乱麻,我凝望着他——的确,还是那个谭晋玄:依然漂亮的娃娃脸,依然俊朗的眉眼,依然挺拔的鼻梁,只是从前那抹无处不在的笑意隐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邃。那幽暗的神情,好像百慕大,随时将人吞噬,又好像是讥笑的姿态,提醒我:记忆中那个清明英俊、毫无晦暗的少年,不过是一场梦幻。
“湘裙,我对不起你——”虽然道着歉,语气里却没有一丝愧疚——立在我面前的这个人,精明深沉,我以前从不认识。
命运对我来说,真是一出错综复杂的折子戏,在每个以为顺当的时刻突生波澜,颠覆平静,一切开始混乱,我无法以自身的力量去抵抗时间和世事。
情欲之根,恩爱之萌,是是非非,不离不弃,醉生梦死,再生天地。孰真孰假谁执谁念——每次我以为他是假的,他却是真的;而我明明开始当真,他却残忍地告诉我:那毕竟是假的!
两相对望,我突然笑起来,“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自己吓自己了一跳——现在看你好着,就放心多了。”
以为自己掩饰得已经够好,可就在一撤身间,突然看到了那犹如修罗场一般的屋内,我的心,还是狠狠地刺痛了——几扇窗帘统统拉上,暗沉得仿佛黑夜,台灯调在最暧昧的亮度,一闪一闪,像不怀好意的鬼火。我亲手选购的布艺沙发胡乱摊着衣物、提包和一些女性用品,丝绒靠垫散落一地,似乎刚发生一场大战。空气里弥漫着可疑的味道,喝剩的香槟留在玄关上,里面的冰块已开始溶解,时不时发出“扑”地一声,像嘴里的水果糖打了个转。
门口的茶几上显眼地放者粉红色礼品盒,拆开后没来得及收进去——里面赫然躺着的咖啡杯,是那么的眼熟——这不就是那只波特贝罗市场的假古董么?怪不得那天他一直魂不守舍,原来一早已下定决心。
我似乎又看到了多年前的蓝剑,他痛下决心对我说,“湘裙,我记得你的每一点好处,但那是从前的事了……”
我点点头,人生多么奇妙,就在那天,他准备离开我,就在那天,我发觉自己爱上他。
我小时候最喜欢看的片子是《克塞号》,战士克塞从人间大炮里飞出来,大喝一声:“克塞前来拜访!”然后挥舞手臂划一个圈儿,“时间停止运行!”于是一切都静止。时间不再流逝,我们无需成长。
多年前的谭晋玄剑眉星目,干净正直如不染尘的莲花:他时而认真恳切,“我就是叶翩翩要介绍给你的人!”时而害羞落寞,“那天在池塘边我就已经注意了你……”时而痛心疾首,“湘裙你是否快乐?”时而义愤填膺,“薄命怜卿甘作妾。”是他告诉我:“你当然可以很有尊严地爱!”是他许诺我:“只要是我能给的,我一定尽力给!”
但是现在都淡若烟尘了,过往的岁月和他的声音一起在我心上划过——他稚气的笑脸,他清脆的童音,他年少迷茫的眼神,他漫步雪中的无言,他细致绵长的爱——我的心忽然痛得无法自己。
我站在楼梯上,天窗里透出渐暗的夕阳,云霞点滴隐去,新月慢慢清晰,背景色换成孔雀蓝。廊灯还没有亮,他的表情在我眼里冰冷而模糊——仿佛我们站在碎裂的地壳上,随着海潮的冲击扩大着距离——晋玄,这就是我们命运的轨迹吗?几乎密不可分,却终究形同陌路。
“那么,”我竭力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我该走了。”
“湘裙,你是否愿意听我说几句?”沉默很久谭晋玄突然出声,并且拉上门,拦在我的身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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