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身怀绝技,但如果没有强烈的感情,使用起来武功往往会大打折扣。你平时与人不争不吵,哪里会发现自己会功夫爷爷也从来没有告诉你……唉,其实爷爷也一直担心,你总有一天会知道自己会武功的,没有想到,让你无意中发挥出自己武功的竟然是恨……”
“恨”
“是的,孩子,那警察和镇长辱骂你,激起了你的仇恨,结果你的武功随心所欲而发出,一发而不可收拾,唉”
“爷爷,您叹什么气”小李子松开老人的手,因为山下传来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我原想把你武功发挥到最高境界,但你心中有太多恨……”
“爷爷,仇恨难道不是人类最强烈的感情吗”
“恨只是人类最强烈的感情之一,还有一种感情比仇恨更能把武功推到登峰造极的境界……”
“爷爷,那是什么感情”
“爱”
八
才迷糊了几分钟的杨文峰被干警吼了起来,然后是连扯带拉来到半个小时前刚刚离开的审讯室。
眼睛都无法睁开,这好像已经不是刚才的审讯室。房间灯火通明,像太阳发出的强光。四个墙角各支起了一盏高瓦数的照明灯,微微倾斜的四盏照明灯的交汇点就在房间的中央,那里摆放了一张没有靠背的铁凳子。
“过去坐下吧。”一位干警向那张凳子指了指。
杨文峰犹豫了一下,摇摇晃晃走过去,屁股刚刚粘到椅子,眼睛霎那刺痛难忍,那些光像石灰一样刺进了他的眼睛,他使劲迷起了眼睛,挤出一泡泪水。
“坐好,慢慢睁开眼睛”那位不愿意进入光圈的干警威严地说。
杨文峰想慢慢睁开眼睛,一次不成,又一次,结果还是不行,他感到那来自四面八方的灯光好像光之剑一样射穿了自己的身体和灵魂,他有意无意地看了看自己的胸脯,他怀疑自己已经是透明的了。
透明的模模糊糊记得在哪部电影中看到,天堂到处都是照得你透明的强光,没有阴影,更加不用说黑暗这是天堂吗想到这里,他不顾强光的刺痛,猛地睁开眼睛……
在天堂里,我能够看见什么
眼泪哗哗流出,这时的眼泪已经不全是因为强光的照射。
在天堂里,他们能够看见我吗
想到这里,杨文峰制住了眼泪,他怕眼泪模糊了自己的眼睛。他挺了挺身子,脸上露出一丝温柔的光,那半眯的眼睛突然射出了一束让四盏强烈照明灯黯然失色的光芒……
站在四面强照灯后面的老姜和另外三位干警陡然感到一阵不安,眼前的嫌疑犯适应能力太强了不过,老姜立即安慰自己,到现在为止,全国公安都在使用这个方法消灭犯罪保护人民,据公安私下流传的信息,全国范围内能够在这样的光度下不睡觉而坚持不招供的最高纪录是78小时,这杨文峰早前已经有12个小时没有休息,那么再有两天,不就大功告成
审讯开始。接下来的两天两夜里,将由四盏灯后面的人民警察对杨文峰轮番进行车轮战和疲劳战。
……
三个小时过去了,嫌疑犯就开始显露出虚弱的迹象,头上冒出了冷汗……
“交代你的问题,我们党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负隅顽抗是没有好下场的……”
“死路一条”
“你想清楚……”
“……”
十个小时后,嫌疑犯浑身虚汗,脸色苍白,双手和双腿失控地微微摇晃起来,十小时前射出摄人心魄的光芒的眼睛开始不听使唤。
换了三次干警的审讯集体拿出了野鸡毛、螺丝刀、瓷缸、易拉罐……这些东西在昏昏欲睡的杨文峰身上擦过,或者在他耳朵旁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二十四小时的时候,嫌疑犯出现精神恍惚的症状,他苍白的嘴唇微微扇动,发出一些不连贯的句子。刚刚睡了一大觉的老姜看到这一情况,满意地点了点头。为了不错过蛛丝马迹,他忍住强光,靠近嫌疑犯,仔细辨认他嘴巴发出的声音“我不会说的,休想……我死也不说,你们就折磨我吧,……求你们放了他们,求求你们,我……我说,……原谅我吧,原谅我吧……”
老姜失望的摇摇头,一派胡言,语无伦次。
“一分钟也不能让他迷糊十分钟让他站起来一次,眼睛不许闭上,什么,他眼睛一直没有闭上过,那好,那很好嘛我看差不多了大家不能松懈破案后我请你们到王府井烤鸭店大吃一顿。”交代完后,老姜科长又去干别的工作去了。说实话,随着年龄的增长,老姜大多情况下是把这些使用手段的审问交代给科里的年轻干警。他只要在最后关键时刻提出关键的问题见证关键的坦白就可以了。
四十八个小时过去了,科里的一个干警来到老姜的办公室。
“科长……”
老姜马上起身,“怎么可以了吗”
“不,还没有,”那年轻干警有些犹豫,“情况有些不对劲……”
混蛋,老姜心里嘀咕道,情况当然不对劲,干我们这一行的,情况有对劲的时候吗他不想啰嗦,招呼小干警走在前面,两人一起来到审讯室。
进入强光照射的审讯室时,一股刺鼻的尿臭味扑鼻而来,老姜强自镇静自己,站在一盏强灯后面。
“他上过厕所,但出现大小便失禁的症状……”干警低声解释道。
“这么快出现这样的症状”老姜皱了皱眉头,“怎么这么没有用”
“可是……”干警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说吧……”老姜突然怔住,停下话头,也伸手示意干警不要说话。因为这时他注意到一个现象,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嫌疑犯杨文峰坐在矮凳子上一开始的高凳子已经换成了矮凳,以防他跌倒受伤,浑身像一堆烂泥巴,皮肤像死人般失去了生气,嘴唇已经干裂爆开,裤子和腿上沾着尿液可是,可是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老姜疑惑地自言自语。
旁边的干警听到后,插进来小声道:“姜科,我刚才想说的就是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在强烈的光线下并没有闭上,岂止是没有闭上,按说在这样的光线下,眼睛勉强能够睁开的话,也只有招架之力。可是嫌疑犯的眼睛却半睁着,瞳孔中甚至露出了一些笑意,还有一些什么说不清的东西,让老姜感到怪异莫名……
老姜心中升起极度不安,这样的情况没有见过,甚至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时的犯人应该祈求甚至愿意用一切来交换闭一下眼睛的时间,然而面前的人竟然在强光下竭力睁着眼睛。
“他一直这样吗”他不安地问。
“是的,就算是在他极度虚弱倒下来时或者大小便失禁时,他也是这样,这眼睛好像不属于他的,好像……”
“好了,好了,别在那里胡说八道”老姜不耐烦地打断干警,“他没有瞎吧”
小干警摇摇头,肯定地说,“我们试过了,用野鸡毛在他眼前晃动,他看得见的。”
老姜不安中增加了疑惑不解。疲劳和车轮审讯术关键就是不能让嫌疑犯合眼,而最难做的也是这一点。有的嫌疑犯身体还没有垮,但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闭上眼睛,你吵他一下,他睁开一下,随即又会闭上,简直没招又不能用牙签把他们的眼皮撑起来,或者用线把上下眼皮拉开,那样的话就是体罚,是违法的。可是眼前的杨文峰身体已经垮下来,眼睛却仍然不肯闭上,怎么回事
他顺手去摸灯的开光,结果手被烫了一下,小干警看到,领会了意思,把身边的灯“啪”地一声关掉。
老姜突然感觉到不对劲。这时对面的干警也把身边的灯“啪”地一声关掉了,房间里当然还是灯火通明,但却比刚才“暗”了一半……
什么地方不对劲老姜一直盯着杨文峰的眼睛在看,哦,原来杨文峰的眼睛里出现了惊慌,出现了迷茫。
这时刚才站在他旁边的干警已经走到左边第三盏强光灯旁边,顺手关掉了第三盏灯。
“啪”的一声,接着是一声恐怖的喊叫,那是一声夹杂着巨大痛苦和绝望的喊叫。老姜被这喊叫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定下神来时,才看见瘫坐在矮凳子上的杨文峰已经瘫倒在地上,双手向上伸直,充满泪水的双眼露出绝望和失魂……
“不,不,我求求你们,打开灯,不要关掉灯,我……”
地上一像摊烂泥的杨文峰声音沙哑地乞求着,双手在空中撕扯。老姜一时之间不知所措,只感到阵阵头皮发麻。
“我……我求求你们,打开灯,让我见他们你们让我干什么都行,我坦白,我愿意什么都说,只要你们打开灯,全部打开,不要带走他们……”
老姜赫然僵直不动,不过职业习惯让他在这关键的时刻停止了思考。他职业习惯地立即投身到紧张的工作中,顺手打开了灯,同时示意对面的戴着墨镜的干警打开灯和一直静静等在墙角的一台摄像机。三盏刚刚熄灭的强光灯逐一打开,站在灯后阴影中的老姜感到一阵头昏目眩,差一点吐出来。过了好几分钟,他才慢慢强迫自己半闭眼地转向四盏强光灯交汇的焦点。
被强光照射得近似透明的杨文峰已经恢复平静,死亡般苍白的脸上若隐若现地露出安详和平和,眼睛里透露出无限的温柔和爱意……
这一切都被墙角那台老式的摄像机静静地拍摄下来。
九
外面传来的脚步声只有五十米时,小李子含泪松开了古光老人的手,他起身依依不舍地离开。走到门口,他站住了,回过头,老人脸上那祥和然而仍然无法掩饰的依恋之情让他再也无法迈开脚步……
古光老人看到不忍离去的小李子,惨然一笑,轻轻吹灭了茶几上的蜡烛,房间一片黑暗。黑暗中的老人流出眼泪,小李子仿佛听见眼泪流下的声音
为了不让孩子分心,老人忍住了眼泪。镇长和公安的脚步声在二十米开外时,他听见小李子的脚步声已经转过了后山,老人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小李子边跑边任凭风吹干自己的眼泪,他好想在爷爷的身边多呆一会呀。可是那些讨厌的人过来了,他知道以他目前的武功和心中充塞的愤怒,他可以让那几个人在还没有看清楚自己的时候,就把他们打得七零八落,可是爷爷交待什么来着
“孩子记住,永远记住,只有在自己生命受到威胁或者在救人一命时才可以使用武功,记住,爷爷在天上会盯着你的……”
风可以把泪水吹干,却无法吹走他的悲愤……
透明的强光,天堂是的,这就是天堂,不然我怎么看见了他们
杨文峰迷迷糊糊,他多么想永远这样下去,千万不要关掉灯,那不是灯,那是天堂的太阳……
灯再次打开时,他再次看见了他们。他喃喃地问道:你们好吗原来你们到这里来了,早知道在这里可以看到你们,我早就来啦,你们好吗,怎么不说话,我……
他们始终不说话,这时却从另外一个世界,从那黑暗笼罩的灯的背光处传来了冷冷的声音:
“杨文峰,我可以不关掉灯,但你必须马上坦白,必须立即交待你的问题,否则,我立即关掉这些灯,把四盏都一起关掉”
他惊恐地向那遥远的地狱挥舞着双手:不要,不要关,我不能再失去他们,求求你,你让我坦白什么都可以,我现在就坦白,说吧,你让我坦白什么
听到强光中杨文峰传来的梦呓般的声音,老姜竟然怔住了。随即他想到趁热打打铁,一刻也不能耽误。
“当然是坦白你的罪行”
“我的罪行”
“杨文峰,你不是反悔了吧”老姜厉声问道,“我随时可以关掉这些灯,你必须马上坦白。”
“不、不,不要关,我现在就坦白,”嫌疑犯脸上出现让人胆寒的惊恐,“让我想想……”
嫌疑人随即陷入了苦思冥想之中,房间里只剩下强光穿透空气时发出的“噼啪”声。
“我,我坦白,可是我不知道你让我坦白什么,你让我坦白什么我就坦白什么,只要你不关灯……”
嫌疑人满脸的恳求和真诚,让老姜一时陷入了迷糊之中。但只有几秒钟,他清醒过来。他突然意识到,直到此时此刻,他自己也不知道嫌疑犯犯了什么罪,
他匆匆离开审讯室,跑向局长办公室,结果和刚要离开办公室的局长正好撞个满怀。
“局长,杨文峰要坦白了,可是我不知道要他坦白什么……”
“我也不知道”局长一把拉住他,“天啊,你来啦,有电话,你听吧。”
看到局长脸色苍白,老姜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拿起了桌子上的电话。
“喂……”
“你这个混球你这个混蛋,谁让你用那样的方法审问嫌疑犯,谁让你审问杨文峰的,你这个……”
老姜耳膜差一点被震破,他下意识地把话筒拉远了点,小心小声地反驳道:“你怎么骂人,你”
“骂人如果杨文峰有什么事,我还要枪毙你,你这个狗娘养的”
“你是谁”老姜也提高了声音。
“老子是国家安全部部长”
第二章
一
狠狠放下电话,心里隐隐作痛。他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躺进按摩椅里,右手熟练地放到按钮盘上,两个指头轻轻按了几下。屁股下立即传来一阵让人发麻的抖动,让人浑身颤抖的抖动随即变成旋转式、搓揉式,并开始从屁股向后腰延伸,然后顺着脊椎骨慢慢向颈椎移动,当倚靠在按摩椅背上的头被震颤得左摇右摆的时候,国家安全部部长许长征已经浑身软酥酥,心情也就慢慢放松下来。
听到公安部部长来电告诉他杨文峰落网的消息,他顿时感到了却一桩心愿的轻松,然而,公安局那帮立功心切的警察竟然采取国家三令五申禁止的手段刑讯逼供,这让他怒不可遏。轻松的心情烟消云散。骂过之后,坐在这按摩椅上,心情才又慢慢恢复轻松。
一个罪犯残杀几个人甚至数十人,那只是普通罪犯的个人行为,再严重也就上升到社会治安恶化和人心险恶的高度;然而一名打着国家的名义拿着人民和党赋予的权力的执法人员哪怕仅仅是伤害了一名普通公民,那也超出了个人操守和社会治安问题,而要上升到制度的弊端了。国家安全部部长这些年也读了些西方的哲学等社会科学的书籍,他模模糊糊认同这样的观点:国家的职能不光是管理人民,防止人民犯罪,更主要的应该是防止国家自己对人民犯罪。
国家安全部部长不管部下是否听得懂,每次开会都要举类似的例子,为的都是要说明一个问题,执法犯法是污染河源,罪不容赦。
许长征把自己的一切甚至生命都毫不保留地献给了两件他认为是最崇高和光荣的事业,第一件是毫不留情地消灭现存政治制度带来的一切邪恶和罪恶;第二件则是更加毫不留情地消灭一切妄图破坏这个政治制度的势力和力量
在绝大多数人看来,这两者不但不是一回事,而且很多时候是有冲突的、互相矛盾的。然而,许长征却以自己特殊的方式使两者并行不悖。他有自己一套思考方式,等他当上国家安全部部长后,他把自己的这一套想法用自己的一套方式付诸实施。
他对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政治制度下的贪污腐败、仗权欺人、执法犯法、贫富悬殊、权钱交易和鱼肉人民的弊端深感忧虑也深恶痛绝,他以强有力的手段发现一个消灭一个,决不留情。他上台后的这些年,在老军委主席的支持下,逐渐有意识有计划地一步步扩充国家安全部执法和情报职能,逐渐介入到反贪反腐等国家安全部原职能并不包括的工作中。其他政法部门特别是公安部门私下议论他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权力欲,正逐渐把国家安全部变成万能的克格勃。许长征只是笑笑,依然我行我素。
他对罪恶和邪恶的毫不留情,得罪了很多达官贵人,有很多共和国的党和国家领导人也对他恨之入骨,然而他们都奈何他不得。更何况,他们再也找不到这样的国家安全部部长,因为
因为他对一切企图破坏、妄图颠覆中国社会主义政治制度的势力和个人更加心狠手辣、斩尽杀绝贪官污吏们尽管仇恨他,但他们都心知肚明,没有许长征这种共和国卫士和现存制度的忠实看门狗,他们根本无法贪污无法腐败,他们都清楚,普天之下,只有现存的政治制度可以让他们贪污腐败得游刃有余,而只有许长征这种人才能够铁腕保护现存的政治体制。正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生活在这种矛盾中的许长征慢慢失去了官场的朋友,他的部下也大多无法理解他,当然他们都尊重他,害怕他,执行他的命令时不折不扣。久而久之,他渐渐习惯了生活在没有朋友的孤独之中。然而他虽然孤独,却并不空虚,也不寂寞,而且,那种深入骨髓的孤独给了他强大的力量。
他喜欢这个书房,喜欢在这个书房里躺在这张功能齐全的按摩椅上,喜欢想自己独有的想法。在这种孤独之中,他看到别人看不见的,听见大家无法听见的,思考人们无法想象到的……
此刻他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他又想到了什么呢
刚才才被按摩椅弄得浑身自在轻松的部长突然浑身打了个冷颤,脸上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恐惧的表情,也只有在这种孤独自处时,他才会真情流露。
二
老姜垂头丧气地跑回审讯室时,杨文峰已经昏死过去,但他的眼睛仍然没有完全闭上。老姜过去轻轻把他眼睛合上,然后示意手下关掉了四个墙角的强光灯。
杨文峰这一昏迷就是12个小时,当他醒来的时候,已经睡在一张舒服的席梦思床上。他睁开眼,却以为在做梦,他摇了摇头,想知道,自己刚刚从噩梦中醒来,又或者现在才进入一个美梦呢如果此时此刻是梦醒时分,那么刚才梦中的一切为什么又那么真实
门卫换成了西装革履的小伙子,他看见嫌疑犯苏醒过来,低头对自己领口的微型对讲机讲了两句。不久,有一名看守拿着一套新衣服走过来。杨文峰身上的衣服虽然已经被人简单擦洗过,但他绝对需要洗一个澡。守卫把他带去隔壁一个带卫生间的房间,杨文峰在那里冲了个凉。换上了一套不是太合身的衣服。
他似乎已经忘记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或者他以为那只不过是一场梦,又或者他故意把过去几天当成是一场梦,他想忘记,于是当他穿戴整齐被带向另外一个房间时,他清了清沙哑的嗓子,扯出几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流行的歌曲。
一踏进房间,他停止了哼唱,房间窗明几净,但再看一眼就能看出是窗明几净的审讯室。一张长条形桌子后面并排坐着三位西装革履表情严肃的中年男人。
杨文峰被年轻的西装带到长条形桌子前一张椅子上坐下来。
“杨文峰先生,你受委屈了。”三人中中间的那张国字脸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地传过来,“你现在在国家安全部拘留所的审讯室,我们是以煽动破坏和颠覆国家政权罪逮捕你。但鉴于你的问题有一定的特殊性,我们需要了解清楚才进入法律程序,这也就是说,在你正式签字被捕前,我们给了你一个机会。”
杨文峰面无表情地听着。
“只要你积极配合我们,认真交待问题,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即使我们无法撤案,但在量刑判决时,也会手下留情。你听明白了吗,杨文峰小先生”
杨文峰面无表情地点着头。
“好,我们开始吧。”五十多岁的国字脸站起来,他左右两边的副手也赶紧站起来,左边的一位戴眼镜的绕过长条形桌子走过来,从文件夹里抽出几张白纸,连同一支圆珠笔递给杨文峰。
“现在你在这个房间里,把你的简历详细写一遍,特别是1990年以后的经历,要详细写出来,工作单位,地址,电话和领导人,还有每一个阶段的联系人,听明白了没有,杨文峰”
杨文峰接过纸笔,点点头。
“请回答是还是不是”眼镜不耐烦地说。
杨文峰回答说“听明白了”。
国字脸等三人沉默地走出了审讯室。年轻的西装回到门口,门没有关上,大概是怕杨文峰自杀,年轻人紧紧盯着杨文峰。杨文峰走到长条桌子旁边,坐下来,开始看着白纸发呆。
“1965年4月18日,”他在白纸上面写下了自己的出生年月日,然后又发起呆来。门口的年轻人一直看着他,十几分钟后,年轻的西装有些不耐烦,就走过来两步,提醒道:“写简历还需要想那么久领导半个小时后就会回来,希望你抓紧时间。”
杨文峰“哦”了声,俯下身,先是慢慢写,随即奋笔疾书起来。守卫满意地回到审讯室门口,半个小时中,守卫不时转过头来看一眼奋笔疾书的杨文峰,每次转头看时,他眼中就增加一些疑惑,半个小时后,他终于忍不住走过去。
看到杨文峰已经密密麻麻写满了四张白纸,他吃惊地站在那里,结结巴巴地说:“你没有搞错吧,让你写简历,你写了这么多你经历没有那么丰富吧”
“我也不清楚,总觉得还没有写完,好像我不停下来的话,就会一直写下去。”
“这又不是写小说或者自传,你简单写一下,我交上去就可以了。我们有你的档案,现在只是看你交代问题的态度,看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谁。”西装守卫严肃地说。
杨文峰把四张写满自己“简历”的纸交给守卫,脸上闪过一丝迷惘,之后,他被带回了单人看守间,等待下一次提审。
三
小李子只用了半个小时就翻过了两座山,这次他知道自己该到哪里去。站在山坡上的时候,他停下来,试图用眼睛辨识下面山谷里的铁路,不过那里黑咕隆咚的。但他知道那条铁路就弯弯曲曲地躺在那里,平时像一个冷冰冰的睡美人的铁路,只要有呼啸而过的列车压过她,就会发出挣扎喘息的“眶当”呼喊声,可以震得整个山谷都地动山摇的。
打记事起,古光老人就带着小李子站在高高的山顶上,俯瞰山谷里的蜿蜒而过的火车。打记事起,大山中那条动感的火车就像大山一样在小李子心里稳稳扎下了根。
在小李子的记忆里,山谷中的火车是他唯一的“玩具”,陪伴着他度过童年。童年的记忆里,这一老一少会在山顶上席地而坐,从早到晚,等着一列列火车由东向西或者由西向东呼啸而过。送走一列火车离去的那一刻开始,就等待下一列火车的到来,这时古光爷爷就给小李子讲故事,那都是小李子听了好几十遍的古光爷爷肚子里的童话故事。
之后,直到七岁时,古光爷爷才领着小李子朝山下走了一百米,然后,这一老一少就又坐下了。小李子发现火车变大了点,世界仿佛变小了点,古光爷爷开始给他讲中国历史故事和民间故事……接下来的三年,他们没有再朝山谷的铁路多走一米。这时的小李子已经很好奇了,可是在这件事上,他谨守古光老爷爷的教诲,不愿意越雷池一步。
十岁的时候,老人带他下到半山腰,小李子激动的心情可想而知,童年时的玩具火车变成一条巨大的蟒蛇,苍劲有力,倏忽而过。整整一年他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乌黑发亮的火车,但只有一次,当山谷被厚厚的大雪覆盖的时候,火车不得不慢慢行驶,小李子才看清了巨龙的真面目。他看到火车窗户里那一张张人的脸……
这时古光老人已经开始给他讲现世的故事,然而,老人那太多的叹息加上不连贯的述说,让小李子并没有多少心情去接受和理解。他太沉迷于眼前的山谷、火车路和火车了。
又过了两年,那一天终于到来了,古光老人带着小李子隆重地走向山谷,小李子当时的感觉是紧张和肃穆的。
小李子盯着浑厚的铁轨看了十几分钟,这时一列火车呼啸而来,小李子顿时感觉到一阵腾云驾雾的昏眩和兴奋,他的衣服呼呼作响,火车像一条巨龙冲过来,小李子发起呆来,他担心自己从胸口跳出来的心脏会被巨龙攫走。就在小李子稍微一愣神之间,百岁的古光爷爷已经跃上火车顶,仿佛骑在一条巨龙上,小李子心里充满激动和向往。
从那以后,他就想着有一天要骑上这条钢铁巨龙,冲向未知的远方。
现在回想起当初古光爷爷带着自己一次又一次飞身跳上火车顶部,随火车转过一个山谷后再依依不舍地跳下车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他隐隐约约感觉到古光老人用了十年时间才把自己从山顶上一步步带到山谷火车旁边的深意。荒山野岭长大的小李子不像城里人,他根本没有一件玩具,为了练武,古光爷爷故意把他和其他的孩子隔离,同时老爷爷怕他玩物丧志,也故意不给他作任何土玩具。当别的孩子在妈妈怀里玩茸毛小兔子的时候,小李子光着脚板满山遍野追兔子;当别的孩子在用玩具刀枪玩打仗的游戏时,小李子正在用手掌劈柴火……然而,古光爷爷还是送给了他一个大玩具山谷里那玩具似的火车。为了不让他很快失去兴趣,老人用了十年时间让他的玩具小火车渐渐变大,小李子也渐渐变大,变成懂事的、武功高强的绝世高手……站在山顶上的小李子被夜风吹干的眼睛又陡然充溢了热泪。古光爷爷从来不在他面前流露感情,不传授武功和知识时,就席地打坐、闭目养神。可是,现在,自己要离开老人了,今后还能见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吗
上那边传来轰鸣的声音。
急速行驶的火车明晃晃的窗户连成一条线,好似一条暴走的火龙。他不知道这条火龙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它到哪里去,但他知道,无论它到哪里去,自己都会骑着它离开这里。
四
国家安全部办事效率之高是罕见的,特别是涉及到国家安全的大案要案,这种近似神话的效率在许长征升任国家安全部部长后被制度化下来。
杨文峰那四页纸上写得密密麻麻的简历涉及到全国十几个城市和二十多个工作单位,由于国家安全部门工作性质的特殊性,自然无法使用正常的组织部门外调的途径去一一查证。这就是说,经办杨文峰案子的特工们必须在短期内亲自飞到全国十几个城市去接触二十多个单位详细了解情况。
许长征的部下只用了两天的时间。
第三天当他们再次提审杨文峰时,三位提审人面前各堆放了一大捆大信封和档案袋。杨文峰抬头看到这三大堆材料和档案,心里陡然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沉重,仿佛那些档案和信封是压在他心头上似的。他添了添嘴唇,眼睛里又忽而露出一些好奇来。
他的表情变化并没有逃过提审者雪亮的眼睛。国字脸的国家安全部审讯处长觉得此案要想获得突破,关键在杨文峰脸上,而不是面前的一大堆材料和档案袋。
材料汇总过来后,他连夜研究了这一大堆陈旧的档案和新鲜的外调材料。然而,收获很有限,而且……他此刻的心情一点都不比面前的嫌疑犯杨文峰轻松。此案是国家安全部部长亲自交办的,当他获知此案将由自己审办时,一度激动得夜不能寐。要知道,作为一名处级审讯干部,能够直接负责部长交办的案子在他一生中也才是第一次,搞得好,部长会对自己另眼相看。而许长征部长正是那种置繁文缛节于不顾,不拘一格降人才的首长。
可是当他从部长办公室出来后,先前的激动心情被一阵阵犹豫和担心所代替。他手里的材料薄薄两页,什么也没有说,却压得自己心里沉沉的。部长还一起交给他两本印刷得很粗糙的小说,据说是嫌疑犯写的。之后,一向信奉沉默是金的许部长也只是简单地说了那么一句话,然后就用老鹰般的眼睛盯住自己,他不敢回避部长的眼睛,但又不敢直视,于是只好把目光集中在部长右眼角那颗黑痣上。也许是盯久了的缘故,到后来,他竟然生出奇怪的感觉,感觉到部长眼角的那粒黑色的痣也是一只眼睛,而且是一只可以穿透人心的眼睛,他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心里感叹道,难怪部长总是看见别人无法看到的
在自己三十多年的审讯工作中,他什么样的案子都接过。对于那些证据确凿的间谍特务案,他乐在其中。大多情况下,他担心的倒是经不住审讯、一上来就稀里哗啦把什么都倒出来的软毛虫。他们倒是坦白从宽了,可是,国字脸处长却失去了发挥最高审讯术的机会,而且最重要的是,让他们失去了一次玩猫捉老鼠游戏的乐趣。有时为了获得更多的乐趣和积累更多的审讯知识和经验,即使罪犯坦白了,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供认不讳,国字脸处长也会穷追不舍,直捣罪犯的灵魂深处。国家安全部的同志们都知道,凡是经过国字脸处长审讯的犯人虽然绝对是“毫发无损”而不是公安审讯经常使用的让犯人“体无完肤”的方法,但绝大多数犯人离开国字脸时,已经是失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这种情况尤其发生在那些软毛虫罪犯身上,他们往往在第一个星期,在国字脸处长还没有来得及使用自己的审问术时就一古脑坦白了罪行。这些罪犯却不知道,这深深刺伤了国字脸处长的自尊心。如果每个罪犯都这么听话,那么我们国家安全队伍的干部素质不是要直线下降那么我这个深研心理学、对审讯术钻研深刻的处长不是毫无用武之地国字脸处长就是这么想的。
怀着这种想法和心情的国字脸处长就会痛打落水狗,就会用特殊的方式触及罪犯的灵魂深处,他会让这些罪犯自己一步步找出隐藏在自己灵魂深处的肮脏思想和无耻想法,当罪犯痛哭流涕、痛不欲生的时候,也是国字脸处长感觉到正义获得伸张、心情最愉快的时候。这之后,要看具体情况,如果正好碰上他家庭和睦,单位同事关系顺畅的话,他就会就此打住。然而如果他有什么不顺心的事,那么罪犯的灵魂深处的忏悔在他眼里看起来就是“虚伪”二字了。这样他会再接再厉,继续在罪犯灵魂深处翻云覆雨。
他不开心的时候远远多于开心的时候。
每当他不开心的时候,他就会使用一切手段,包括心理学的,还有他心中幻想过无数次但无法付诸实施的折磨他那提早进入更年期的老婆的方法去对付罪犯,这样的方法一旦用上,大多不到一个星期,罪犯基本上都会认为他们的灵魂就是一堆垃圾,一泡大便。如果国字脸处长再乘胜追击的话,不出十天,罪犯就会最终认识到,他们根本没有灵魂。
他们的灵魂都被国字脸处长一笔勾销了。国家安全部西苑大院的人都知道国字脸处长的这一特长,背地送了个“死魂灵”的绰号给他。
大家都不喜欢他,回避他,仿佛多和他呆一会就有可能失去灵魂似的。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被国家安全部部长许长征一眼看上了并加以重用。有人说,他们一拍即合的原因是两人都是灵魂爱好者,这也只是传闻,而且没有进一步的解释。
许长征在这个时候把这么重要一个案子交代给他,他周围很多人是怀着羡慕的眼光和嫉妒的心情的。不过,大家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案子彻底断送了“死魂灵”国字脸处长。
在他的审讯生涯里,除了那些罪证确凿的案子外,还有很多没有证据,主要靠审讯的时候挖掘罪证的案子。其中最难办的也就是上面领导人交办下来的特殊案子。国家安全部和人民公安不同的地方就是前面的“国家”两字,所以这里的案子也都是和国家安全、国家利益密切相关,不是什么涉及人民的鸡毛蒜皮的事都可以进来的。所以所谓上面领导交办的案子,追上去,也就是共和国的党和国家领导人批示或者亲自交办的。这类最多的就是那些涉及到颠覆破坏社会主义制度,阴谋推翻现行政治体制的政治犯良心犯们。按照他们的罪证,基本上都无法定罪。但既然上面领导交办下来,那就是一定要办的。这个时候是最能发挥“死魂灵”的特殊才干的。
虽然这类罪犯不像间谍特务,也很不容易对付,而且每次强迫他们认罪后,“死魂灵”自己的心里都隐隐不安,仿</br></br>
致命追杀第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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