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婪曾经也有一个花室, 在精神状态乱七八糟, 或者被病人折腾得精疲力竭的时候,那个地方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调整心态的最好慰藉,只可惜那个时候西婪挑的是一片很大的平房室内花室,里面还全是栀子, 那种浓郁的味道简直能把人腻到反胃。西婪却觉得很舒适, 那种味道就算到现在了还是让他有一定的依赖性。
花狄的花室就不光是单调的栀子花了,里面姹紫嫣红,乍一看没有美感反而给人眼花缭乱的感觉。戏柠舟刚站在这里闻到糟糕的混香就开始皱眉,显然这位姑娘也不是什么照料花朵的好手,里面红红紫紫的东西混在一起, 不远处还有很大的盆栽树。
梁仟敏锐地察觉到青年的情绪变化, 男人轻轻将身边比较宽的过道让给他,戏柠舟一边盯着花庚那张面不改色的脸看, 一边注意身边的花花草草。
太多了。
牡丹、丹顶鹤、郁金香、玫瑰、百合、满天星、甚至还有芣苢, 在花店里常见的花她都种着, 红色、白色、蓝色、紫色、黄色……没有任何艺术感地摆在一起。花庚倒是真的宠爱她这个妹妹, 不知道请了多少专业人员来看护和照料, 说不定某天不小心死掉一盆他都会悄悄给花狄换掉, 不告诉她。
戏柠舟看到了最里面一盆快被压死的白色栀子花,花庚请的修养师傅肯定很厉害,毕竟梁仟那一院子的栀子花在这个天气都没有开放, 而花狄这里的这盆还趿拉着花骨朵。
花狄很兴奋, 她朝梁仟比手语, 满脸涨红地表达她究竟都种了些什么东西。
——“实在很喜欢这些花花草草,就让哥哥在国外也转了不少进来,里面还有一些绿色的东西,如果喜欢,我可以带你们过去看。”
梁仟跟着翻译。戏柠舟听了后微笑着摇摇头,那迷死人的半张脸上没有出现一丝不耐烦,但男人很明显感觉出青年的冷漠有些外溢了。
“不用了,我们只是来看一看。”戏柠舟嘴角有些控制不住地下降,但很快青年避开身边这些没有香味反倒有股怪味的花,耐心地问,“真是令人惊讶啊,不知道花小姐这里有没有一些其他的东西呢?比如说比较稀有一点的……比如绿菊、月下美人、风信子、虞美人、睡火莲什么的?”
这些花名比较特殊,梁仟在国外倒是接触过花,没接触过花的手语,估计花狄也看不懂他的手语,只好拿着随身携带的白纸和中性笔给写下来拿到花狄眼前看。
花庚在看到第四个花名的时候明显地皱了一下眉,戏柠舟站在一旁,令人不知所以地轻笑了一声。
花狄的性格还有些胆怯,但看上去根本没有很严重的社交恐惧症,只能算得上普通女孩的羞怯,她扑闪扑闪一双大眼睛,对着梁仟的本子上那几个龙飞凤舞的字指指点点,再加上乱七八糟的手语让两人大概了解了。
——“……这些倒是没有,但是两大美人之前种过,考虑到各种不合适的问题最后都一前一后送走了,还是有点遗憾的。”
两大美人是月下美人和虞美人,前面各种听起来就很奇怪的花名戏柠舟就是瞎掰的,真正要问的就只有虞美人。
虞美人,又名……罂粟。
然而他还没有来得及接话,花庚就解释了:“小狄确实是喜欢这些东西的,尤其是越漂亮的越鲜艳的越喜欢,我之前也纵容她养过一段时间,但是后来小狄在花室里不小心碰到了有毒的东西,导致生了一场病,我就把有可能伤害到她的东西都运走了。为了这事儿小狄还和我闹了很大一场矛盾呢。”
看着哥哥略带宠溺地揉了揉妹妹的脑袋,戏柠舟又开阴阳怪气地说话了:“啊是吗……之前不是听说花小姐的社交恐惧症挺严重的,只依靠花先生一个人吗?怎么还会和先生闹脾气,花小姐真是太调皮了。毕竟哥哥都是为了妹妹好啊。”
梁仟当然没有再将这段话比作手语。
护着妹妹的哥哥和他一样扬起完美的笑容,自带某种君子气息,他眯了眯眼睛,顺然接话:“是啊,小狄还是太寂寞了,有时候也只有我和她能够交流,不过也许是长期比较惶恐的原因吧,她闹些脾气我还是很宽容的,谁叫我只有这一个妹妹。”
青年的视线放在单纯得不明所以的、容貌看起来还像个少女一样的花狄身上,对方那种无辜以及不明所以的眼神简直亮得不能再亮。
嗯,很好,很可以。完美扭曲问题中心。
戏柠舟放弃这个问题,梁仟又开始翻译他下面的话:“那花小姐可以告诉我,两大美人原本是种在什么位置吗?我对小姐您养花的地方实在很好奇呢,不得已想多走一些距离。”
梁仟不动声色,余光看着青年明明想早早躲开这个乱七八糟如巫婆罐子的花室,却还不得不耐下性子来找找虞美人的位置。身边人因为不爽两人而跟着学起来的阴阳怪气的语句实在有些可爱。
果然年龄不大,还有些孩子气。
——“噢!当然了,我亲爱的朋友。这里,最前面那钴玻璃旁边放着最高的那一层就是。”
“荣幸不已。”
戏柠舟转个身就浮现出眼底的鄙夷,他觉得这一家子说话都有毛病,不过现在还不能安全凭借表面去评定花庚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在这个满身心都扑在妹妹身上的少东家面前搞点小动作还是可以的。
花室是个原型,靠着窗户的位置放着那种看起来像诗歌朗诵用的梯台,一盆一盆的花摆在梯台上。虽然花种很乱,但花盆还是同一个颜色的瓷砖。
紫色的郁金香花瓣搭着一旁的百合花花瓣,两个完全不同风味的东西被主人放在一起,上面还有几盆只发了个芽的不知品种的花盆。再上面就是被收拾得很干净的木质梯台。
大约是还存了把那些花搬回来的心思,花狄并没有在这上面摆放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收拾得很空旷的台子并没有灰尘。戏柠舟轻轻偏了个身。
“……花先生的妹妹真是幸运,有这样温柔的哥哥,还有属于自己的单独花室。”戏柠舟的手指在侧身的时候就轻轻搭上了木质的梯台,他故意将目光放在围绕花室里这半球形玻璃上透过颜色并不是很好的玻璃往外面的小树林看,“不像我们这些在海阜拼死拼活做着警察工作的,起早贪黑还买不了几盆花。”
不知道为什么,来时还很漂亮温馨的小树林失去了夕阳的照耀就显得有些阴冷了。
“您倒是说错了,我们身边的安全还需要像您这样负责人的警察来负责。”花庚低头和满脸茫然的花狄对视,很快他移开视线,向梁仟郑重地点了一个头,“警察先生,真的很感谢你们。”
知道真相我不说话,以及根本没把心思放在办案子身上的梁仟:“……”
戏柠舟将手指收回,看着俩还在抱着的兄妹,偏个头,确定两人长得确实很像,绝对不是德国骨科后,就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个地方了:“是这样,现在时间也不是很早了。我们不太方便留下来吃饭,而且警察局那边还有事情要做,我们需要早些回去了。”
“我倒是对于你们办公有一定的了解。也知道现在社会上面的坏人太多了,很感谢您能够及时考虑到我妹妹的安全问题。”花庚看着戏柠舟头上那块还没有拿走的纱布,“至于我弟弟的问题,很抱歉他给您带来的伤害,只是他现在精神状态不好,不然我一定让他极力配合警方。”
梁仟把青年先推出了这个暖灯光闪来闪去的花室,语气里自带的压力有些不受控制地渗透:“时间不早了。我们确实该走了。”
大约是看懂了两个人准备离开的架势,花狄忽然慌慌张张地拉着花庚的衣服比划,她甚至有点着急,张口咿咿呀呀地要表达什么,还不停地指着自己手上的红绳。
站在门口的戏柠舟见温柔的哥哥对少女模样的妹妹轻轻地摇了摇头,少女仿佛还露出了很惊讶的表情,不可思议地朝他这里看了看,却依然得到了哥哥的否定。
他这个角度完全看不清他们的眼神交流,没戴眼镜,感觉自己就是个半瞎。
梁仟不是个装饰,他跟着过来倒是将两个人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男人不过是皱了皱眉,转身推推青年瘦弱的后背,催促他早些走。
戏柠舟在他们两个人无声的交流中忽然发声:“不知道花先生为什么不给花小姐配助听器呢?这样你们两个人交流不是要方便很多吗?”
花庚被问得抬头,花狄见他转头也跟着看过来。花庚从容回答:“小狄不喜欢那个东西,一是很麻烦,二是她已经习惯了绝对安静的环境,在内心还是对各种声音比较抵触。”
是吗……
“这样啊,真是冒昧打扰了。”戏柠舟朝少女模样的花狄眨了眨眼睛,转身被梁仟略强硬地拉走。
他回头看着两站在花丛中的兄妹,刚刚触碰了木质梯台的手指轻轻地摩擦了一下,眼底飞快地闪过幽蓝色。
不虞(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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