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差押着人进了天牢,狱监只问了事由,便让他们将人带去玄字号牢狱,随便找间空置的牢房丢进去。
将人送入牢房后,差役便速速离开了这脏乱晦气之处。
待人走远,一直醉醺醺地倒在草垛上的“无赖”终于睁开了眼,哪有半点醉像,眼中清明如镜。
她拨开脸上杂乱的头发,稍稍抹了下脸。
昨日她便与殿下商议好了对策,她女扮男装,装作醉酒的无赖,当街挑衅大周长公主,此等大不敬之罪,已足够让她吃几日牢饭了。
才映欢姑姑那几巴掌应她所求,都是真真切切地扇在她脸上的。
既然要装,便演得真一些,不痛不痒的反倒容易被人看出端倪。
救人的法子她已经思虑清楚了,只是她入狱之时,必定会被搜身,故而之后要用的东西,就得看兰舟他们如何送进来了。
阿舒这两日已然查清了天牢地下的水脉分布,还给她画了一张图,她暗暗记下了。方才进来时,她便趁机看清了四座牢狱的位置,与脑海中的记忆一比对,便知地下的水脉究竟通过哪几处地方。
但地牢究竟在何处,却还要再仔细查探一番。
她与兰舟说好的三日为限,三日若是不能救出此人,无论她是如何想的,都必须立刻收手,以大局为重。
这是他答应帮她的唯一条件。
他会有所顾虑也是理所应当的,换了她在这节骨眼上,听说要费功夫去救一个连名字都不晓得的人,她八成也会反对吧。
沈虽白那边,她也只是同他提了一嘴,瞒着他就这么进了天牢,被他晓得,又该念叨了。
但愿这次的决定真的不会让她感到后悔。
她在牢中待了一日,一更天之后,因着关押的都是些籍籍无名之辈,玄字号牢房的守备便渐渐松懈下来了,她从内衫中取出一根银针,这是她走前从兰舟的布包里偷的,针她不会用,但拿来撬锁倒是刚好,别在内衫里层,狱卒也搜不出来。
不过……
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一马平川的胸口,啼笑皆非。
32a就是32a啊,才缠一层布就够了。
趁着狱卒打盹之际,将外袍团了团,又盖了一层稻草,乍一看还真以为她依旧睡在此处,而后她用银针撬开了锁,悄悄摸了出去。
那些差役倒是送得巧,从天牢地下的水脉来看,能挖地牢的便只有玄字号牢狱,两条水脉从牢狱两侧经过,地牢的位置便有可能在这座牢狱地下任意一处,这倒是有些麻烦。
“壮士,壮士!……”脑海中突然传来了系统的声音,她停了下来,藏在拐角处细听。
“你怎么突然能跟我说话了?”她暗暗问。
“之前是隔得远,眼下你我既然都在楚京城中,我便能这么给您传音。”系统道。
“何事,快说。”眼下她需时时提防着四周来去的禁卫军,没工夫听它打岔。
系统在她脑子里清了清嗓子,道:“我是来告诉您一声,沈虽白刚刚来公主府了。”
“……什么?他怎么来了?”
“似乎是早上的事传开了,他一猜就是您在搞事。”
她一阵心塞:“这小子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怎么什么都知道……”
“这也是您结下的缘啊。”
“行了,他怎么说的?”
系统顿了顿:“倒不是怎么说……他差点跟裴君彦打起来。”
“……”
“这事儿吧,估摸着是较上劲儿了,您也别指望能把他择出去了。”
她头疼地揉了揉蹦个不停的眉心:“你就是来同我说这些的?”
“当然还有一件事!”
“说。”
“我帮您瞧了瞧这天牢的地下水脉以及岩层状况,您若要找地牢的话,最好往玄字号牢狱的东南方向看看。”
闻言,她点了点头:“晓得了,过两日你想法子让兰舟送个火折子进来。”
系统的声音渐渐消失,她转身朝着东南方向走去。
玄字号牢狱的东南边,只关着几个犯人,守备也就几个狱卒,她出入如同探囊取物般轻巧,但此处正对着天牢正门,禁卫军来去频繁,她一人还好,若是再带上一个可就难说了。
她谨慎地找寻通往那间地下牢房的路,但四周似乎并无朝下走的台阶,一时也没有什么头绪,眼看出来得有些久了,恐会招惹怀疑,她只得暂且作罢,先回自己的牢房再做打算。
一连两日,她设法探查东南面的玄字号牢狱,路都摸熟了,却仍未找到地牢何在,正当她开始怀疑系统是不是又给她掉了链子,打算去西北面也找找之际,忽见一狱卒打扮得人,端着一盘血水从牢房深处走出,将血水倒进了墙下的沟壑中冲走。
他并未提灯,面容有些模糊,但那道略显佝偻的背影却勾起了顾如许的记忆。
借着拐角处一闪而过的月光,她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正是当初给她下了梦断的毒鬼朝矜。
那消瘦的背影与苍白的面容,如鬼魅一般令人不寒而栗,在他察觉到之前,她及时躲在了墙后。
朝矜的脚步声渐渐远了,她赶忙追了过,只望见了这条路深处的一面石墙。
她走了过去,贴着墙屏息静听,脚步声竟然是从墙后传来的。
地牢极有可能就在这面墙后,她本想找找附近的机关另一边却传来了脚步声,她只得立刻离开了此处。
既已得知地牢的位置,接下来便是如何将人救出去了。
按她与兰舟说好的,明日他便会设法给她送她之前说的那些东西,但仅凭她一人还不足以成事,天牢重地,若无九成把握,她怎么敢闯?
而此时,公主府中。
裴瑛看着堂下两个男子大眼瞪小眼,似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这脸色就没缓和过,上前端茶送水的丫鬟都吓得大气儿不敢喘,哈士奇自然也是麻溜地先往裴瑛脚边一藏。
“若我没有记错,你现在还是郑府的门客吧,救阿舒出来的事,就不劳沈公子操心了。”兰舟冷着脸给他下逐客令。
“沈公子?他不是姓白么……”裴瑛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也曾见过这位公子,郑承寿宴那日,就是他替阿昭解了围,似乎是唤作“白清”的。
沈虽白面不改色:“她的事就是我的事,她要去救人的事,早已告诉了我,只是没想到她会想到孤身闯天牢。”
“阿昭已经不是你师妹了,很多事也用不着你来过问,此事我自会帮她办好。”
“天牢重地,岂是能来去自如的地方?即便十一早有准备,也难有万全之策,眼下你们既要救人,又要确保十一全身而退,多一个人,岂不是多一条路?”
“你肯离阿昭远一点,我感激不尽。”兰舟的脸色陡然一沉,“别以为我不知你打的什么算盘,只要有我在一日,你就休想!”
沈虽白冷笑一声:“太子殿下若真的这么胸有成竹,又何必来告诫于我?你我有今日这局面,缘由你我都清楚,眼下十一不在,就不必装傻充愣地忍着了。”
“你!……”兰舟气得拍案而起,恨不得立刻拔出剑来同他决一死战。
裴瑛见状,赶忙让映欢姑姑上前拦着点。
“这是怎么了?这位白公子知道你的身份?”裴瑛疑惑地看向兰舟。
兰舟咬咬牙:“他一早就知道。”
沈虽白转过身,揭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本来面貌,对她拱了拱手道:“长公主殿下万安,在下犀渠山庄沈虽白,是十一……是宛陶郡主的大师兄,奉家父之命,前来协助彻查宁国府一案的真相。”
“已经不是了。”兰舟总要呛他一句。
他的容貌与纯嘉有四五分相似,裴瑛便猜到了几分:“你是沈宗主和纯嘉皇姑母的儿子?”
“正是。”沈虽白恭敬地答道。
“果真是一表人才……”饶是裴瑛也不由得赞叹。
之前易了容还觉得有些平平无奇,没想到却是隐藏了身份的犀渠山庄少庄主。
“皇姐,可别夸他,此人烦得很。”兰舟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
“太子殿下这脾气,也该收敛收敛才是。”沈虽白毫不客气地呛了回来。
看着这俩人,裴瑛深感无奈:“你们啊,怎么跟吃了炮仗筒子似的,沈公子既然是来帮忙的,不妨听一听人家如何说。”
兰舟的脸色一度不大好看,但还是听了长姐之言,暂且坐下了。
“不知十一有何打算?”沈虽白望着裴瑛问道。
裴瑛听闻他是纯嘉公主之子,便没有再同他见外,将顾如许入天牢之前的安排都一一同他说了。
扮成无赖被打入天牢只是个开始,之后如何找到那人被关押的牢房,就要靠她自己了。而在她搜查天牢的同时,他们则要准备些清松油和接应的马车等,安排好退路。
人会从后门被送出,暗阁弟子届时会守住后门,只有一盏茶功夫,必须将人带走。
而顾如许却不能就这么离开天牢,唯有让裴瑛出面赦免,再关上几日,便可出来了。
这计划的确有不少风险,但若能顺利,倒是个不错的计策。
“我已经准备好了她要的东西,明日便会设法让暗阁弟子送进去。”兰舟冷眼看着他,“你就早些回郑府去吧,若实在不放心,待阿昭平安回来,我知会你一声便是。说到底剑宗本就不该牵扯到这桩案子里来。”
“太子殿下未免太过自信了,如此凶险之事,可有想过万一失败,该如何解围?”沈虽白提醒他,“我会在郑府等消息,若是真的万无一失也就罢了,若是十一出了什么意外,还望太子殿下务必捎个口信。诚然你与我积怨颇深,但在十一的事上,至少我们都希望她平安无事。”
说罢,便向裴瑛请辞,重新戴上人皮面具,从侧门离开了公主府。
“阿彦,你为何与沈公子这般针锋相对?可是之前发生过什么事?”裴瑛不免担忧。
剑宗宗主沈遇与先帝的关系,她也有所耳闻,纯嘉姑母嫁入犀渠山庄后,便再没有回过楚京,京中还记得她的人屈指可数,此次素来不插手朝堂之事的犀渠山庄景竟会派遣少庄主前来,着实令她吃惊。
而更让她费解的,是兰舟与这位沈公子之间的纠葛。
“因为阿昭。”兰舟收紧了拳头,“此人觊觎阿昭已久,往来甚密,我自然是不愿的。”
闻言,裴瑛愣了愣:“还有这等事……”
他头疼地扶了扶额:“此事暂且不管,先将天牢的事处理好吧。”
翌日,他命暗阁弟子前去天牢,然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天牢附近的戒备比他预想中的更为森严,暗阁屡屡受挫,还险些被禁卫军察觉,无奈之下只得先将人撤回来,另觅他法。
“这可如何是好……”裴瑛也跟着着急,毕竟此事不能久拖,阿昭在牢里待得越久,被发现的可能就越大,最迟明晚必须将人救出来,“阿彦,你可有什么法子将东西送进去?”
兰舟看着眼前的松油和火折,拧眉沉思,良久,似是做出了最为艰难的决定,终是为了顾如许的安危退让了。
“传口信到郑府,让沈虽白来公主府共商对策。”
第389章 探查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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