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杀手大步进屋时,顾如许碗里的粥才喝了一半,在李姨疑惑的眼神中,她也茫然地摇了摇头。
本以为事不关己,只需埋头不语便好,哪成想这些人上来便直接唤她二人去前院。
她们没有拿到任何腰牌与面具,这些人似乎也并没有这等打算,只是催促她们快些起身。
“这位大哥,莫不是早点不合胃口?”顾如许犹豫着问道。
然而乖顺的询问却并未引起杀手的怜悯之心。
杀手斜了她一眼:“少废话,走。”
听听这生硬的回答,大兄弟,活该你一辈子单身。
是她长得不好看还是银子没给够?哦,身为史上最穷的魔教教主她是绝不会给小费的,所以,是长得不好看没错了。
她摸了摸自己长满红斑的小脸蛋儿,盘算着一会儿要不要把这人打成五彩斑斓的。
许是她二人有些磨蹭,杀手从后头推搡了一把:“动作快些!”
李姨被推得一个踉跄,顾如许连忙扶住她。
四下落针可闻,无一人有胆子上前掺和,顾如许皱了皱眉,搀着李姨跟他们走。
无论前后左右,皆有杀手围住,便是没有江湖经验者,也知来者不善。何况这些人就差把“劳资今天就是要让你们好看”写在自个儿的面具上了。
一步步接近前院,李姨显然有些慌,若是走得慢了些,身后便会立刻伸来一只手,推着她往前走。
顾如许替她挡了几回,回头便撞上面具之下一双冰冷骇人的眼睛。
啧,看来是大麻烦啊。
她二人被押送般带入前院,主事站在石阶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们。
膝窝被狠狠一踹,李姨惊呼一声,先跪了下去。
“小心!”顾如许吃了一惊,猝不及防也挨了一脚,膝盖磕在青石板上的瞬间,那叫一个钻心地疼,她的脸色刷地白了下去,咬紧牙关,先挪了挪腿,把李姨搀了起来。
李姨瑟缩在顾如许身边,方才那一脚,她的腿都没有知觉了,看看眼下情形,又不敢喊疼。
四下围住她们的人,便是面对两个看着毫无还手之力的女子都毫无怜悯之心,她不禁想起顾如许那晚对她说的话。
这里,就是个有来无回的鬼门关。
绣着团云纹的黑色衣摆荡过眼前,主事已经走了过来,锃亮的刀刃抵在顾如许眉心,李姨吓得胆战心惊,哆嗦着不知该不该凑上前去。
“李岚……”主事幽幽地念着她的名字,面具下的眼,透露出迫人的凶光,“倒是小瞧你们姑侄二人了,长生殿竟让一个
村妇蒙蔽至今,蛰伏多年,还让你带着自己的侄女混了进来,说,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闻言,顾如许心头一松。
还称她“李岚”,也就是说长生殿并未发觉她的真实身份,如此一来,倒还不算最坏的结果。
她回想了一番,许是这几日哪里出了纰漏,让他们瞧出端倪。
长生殿在江湖上树敌众多,大小仇家不胜枚举,显然不会将两个村妇放在眼中,这谎倒不是圆不过去,只是看这架势,便是她瞒住了自个儿的身份,也不可能安然离开。
“待殿主亲临,便是你二人死期!”许是这些日子丢了太多脸面,今日不拿她二人开个刀,殿主那边,他这黎州主事也该做到头了。
两个村妇又如何,她们要做什么,他也不在乎,混入长生殿就该死,对于两个将死之人,他素来不存怜悯之心。
尖锐的刀锋刺破了顾如许的眉心,一滴血珠顺着梅骨滑到脸上,又凉又疼。
顾如许不动声色地收紧了拳头。
听他口气,是要将阮方霆请来了,这可不妙。
红影教还在阿舒那里,这群杀手她还能对付,阮方霆可不是那么好收拾的主儿,若是真打起来,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她身边还有个李姨。
兰舟他们还没有消息,等还是不等,着实难说。
她斜了李姨一眼。
不行,先下手为强。
她暗运内力,正欲出手擒住主事,却有一杀手匆匆而来,禀报道:“主事,殿主方才启程回束州了。”
“什么!”主事面色一变,“怎么回事?”
“束州总舵突然起火,不知何人所为。”
“一场火怎会惊动殿主亲自赶回?”
“属下不知。”他迟疑道,“不过听闻那场火烧得极为蹊跷,城西红影教趁虚而入,杀了好些弟子。”
“红影教怎会突然对长生殿发难?”主事大惊。
“不,不仅如此……他们还砸了鬼门关的大门。”光是想想都觉得如土匪过境,惨不忍睹。
主事额上渗出了冷汗:“殿主可有说什么?”
“殿主大为震怒,一盏茶前便走了,这会儿该是已经出了黎州地界。”
“红影教这是存心与我长生殿为敌!”主事气得直抖,骨节都捏得发白。
红影教与长生殿谈不上有什么交情,背后捅肾与当面打脸,多年以来,也算相安无事,大家各走各的道,各发各的财,谁也别来招惹谁。
长生殿行事,也尽量避开红影教,以免惹火烧身。
可这一回,红影教就跟下山洗劫的土匪似的,一如传闻中那样,狠狠在长生殿脸面上来了一脚,都打到总舵去了,这口气怎能咽得下?
而此时的顾如许,看着气到炸毛的主事以及一群懵逼的杀手,露出了会心一笑。
数日前,她曾给阿舒他们传了一张字条。
字条内容大致归纳一下,便是要林煦下山,前往束州率领城西弟子夜袭长生殿总舵——不择手段,动静闹得越大越好。再命此生阁将消息广布之于江湖,大家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长生殿从前是个体面地儿,大家都来踩一脚再走啊!
琼山距束州一日脚程,阎罗殿无人镇守的确冒险了些,但要想把阮方霆从黎州引走,唯有兵行险着了。
此生阁与林煦的动作,比她想象中慢了些,但好在赶上了。
她估摸着束州这会儿正打得昏天黑地呢,便是长生殿家大业大,一朝一夕铲不平,在阮方霆赶回去之前,少说也有个三五日可以慢慢折腾。
而眼下,她只需顾好眼前。
她本想再计划两日的,但横竖已经被发现了,不如趁热打铁吧。
唉呀,天凉了,这座黎州分舵也该推倒换半年了。
“主事,这二人该如何处置?”一旁的杀手问。
主事正心烦,阮方霆走了,他如何挽尊,这不是白忙活一场嘛!
“杀了喂狗!”他再没了兴致,甩手而去。
还未踏出院门,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却不是顾如许和李姨的声音。
他诧异地回过头,就见“李岚”突然夺过指向她的刀,手腕一转,便将他的下属捅了个透心凉。
李姨瘫在地上,吓得抖如筛糠,血染在她的粗布麻衣上,溅在晨间刚冲洗过的青石板上,渗入泥地,殷红一片。
“这刀不称手啊,啧,太脏了。”“李岚”就站在那,遍布红斑的脸这会儿瞧着颇为惊悚,那双眼睛却亮如星辰,不温不火地朝四下扫了一眼,“看来今日不见血,是走不出这里了啊。”
主事从震惊中回过神,握住了腰间的刀。
“你会武功?”入长生殿前,他曾探过她的底,她的手上只有干农活才会留下的茧,更是半点内力都无,可方才那一刀,刺得如此干脆利落,那丙等杀手好歹也是杀了数十人才爬上这个位置,在她手下却死得如同做梦。
顾如许莞尔,反问:“我几时说过我不会?”
虽不知她究竟用了什么手段瞒天过海,数次逃过他的试探,让他一再低估她的能耐,但今日是决不能放她二人离开这前院的。
杀意在他眼中集聚,顾如许紧盯着四周伺机而动的杀手,不敢有丝毫松懈。
“李姨,站起来,到我身后去。”
闻言,李姨慌忙从地上爬起来,躲到她的庇护下。
“这,这么多人,我们怎么办?……”她哆嗦着问。
顾如许握紧了手中的刀:“杀出去。”
“好大的口气!”主事也拔出了兵刃,藏在暗处的杀手也围了上来,乙等丙等丁等,少说数十有余,“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带着一个厨娘离开这!”
“呵,这是把整座分舵的人都找来了,主事可真是大手笔啊。”顾如许心里有些发虚,但明面儿上是绝不能让他瞧出来的,与人交手,气势不能输。
系统,赶紧的,给我指条路。
这种情形下,脑子显然不如拳脚,但她又不是铁打的,将这些人杀光之前,她恐怕就得先累死了。
[亲爱的壮士,您可以朝南边跑。]
脑海中传来系统和善的答复。
她看了看站在正南方的主事,眉心蹦了一下。
“……你开玩笑呢吧?”
[我这么帅气又可爱,从不开玩笑。]
“我要是哪天死了,肯定是被你坑的。”她咬咬牙,拉着李姨冲了过去!
主事看着她径直冲了过来,倒是吃了一惊:“你找死!”
他挥刀迎了上去,然一接刃,他便晓得自己还是低估了她。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李岚”,却有着深不可测的内力,便是殿主亲临,也丝毫不逞多让!
他看着自己手中微微翻刃的刀,神色倏然一沉。
“你究竟是什么人!”这等内力,根本不是一个村姑该有的,他猜测她会武功,且不在乙等之下,为了将她困在这院子里,他连乙等杀手都调了过来,没想到如此还是低估了她!
顾如许反手就是一掌,将他震退数步,笑吟吟地看着他。
朱唇微启,俨然一副豁出去了不死不休的嘴脸。
“小瘪犊子,劳资是你爹!”
说罢,拉住李姨就是一阵狂奔。
[亲爱的壮士,您这可忒能拉仇恨了。]
顾如许不以为意。
反派boss自带拉仇恨技能,拉一波就跑,真刺激!
众杀手连带主事自己,仿佛都被那句震耳欲聋的“劳资是你爹”给镇住了,待回过神来,一窝蜂地全追了上去,主事更是恼羞成怒,扬言要将她们凌迟喂狗!
带着李姨,顾如许没法儿施展轻功,自然跑不过身后的杀手,唯有边打边跑。
她没用过刀,这玩意儿比剑还不顺手,捅个人捅得跟切菜似的,偏偏顾如许这会儿竟然不管她了,那些个干架本能啊,自带必杀技啊,自那回走火入魔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了。她觉得,多半又是系统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坑爹货做的好事。
不知谁来禀报,花厅突然起火,连带着两边耳房也不得幸免。
主事吃了一惊:“立刻带人去灭火!追上去,先杀了这两个女人!”
呵呵,真是谢谢啊,难为你大火烧家了还不忘杀我。
顾如许默默啐了一口。
若问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她只能说——刚才趁乱,她放了一枚红烟筒,该做什么,阿舒她们想必已经有数了。
望着身后的滚滚浓烟与火光,她带着李姨继续跑。
外头传来一阵喧哗声,隐约听到卫岑喊了声“教主”,她便知他们到了。
惊慌失措的杀手前来禀报:“主事不好了!红,红影教的人闯进来了!”
“谁闯进来了!?”主事一脸懵逼地停了下来。
那人负了伤,血汩汩地往外流,眼中尽是难以置信之色:“有,有红影教的右护法卫岑,还有……魍魉使季望舒。”
这个名字,如同恶鬼索命般,令在场之人无不战栗。
主事百思不得其解:“……红影教的魍魉使怎么会突然出现?”
江湖传言,红影教的魍魉使行踪诡异,手段狠辣,一双夺魂,暗夜中杀人如鬼影飘忽,亦男亦女,难辨雌雄,何时招惹了这么个魔头!
今日之事未免太过巧合了,殿主前脚刚走,红影教的人便对黎州分舵下手了。
他回头看向被逼至墙角的顾如许和李姨:“你们是红影教派来的?……”
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别的可能了。
火,还在熊熊地燃,不知掺了什么古怪,无论浇了多少桶水都压不住分毫,火势乘着风迅速蔓延,前院转眼之间,便成了一片火海。
卫岑和季望舒带着众弟子冲了进来,一面灭火一面应战的长生殿显然落于下风。
大势一朝去,今日,这座分坛是彻底凉了。
主事恨极,诚然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先保命才是上策,但这口气他岂能咽得下!
“杀了她们!立刻杀了她们!”
毒镖如雨下,这样的场景,让顾如许想起了那个莫名其妙的梦。
毫无逻辑可言,甚至有些没头没尾,只是漫天的流矢,一如眼前的暗器,朝她落了下来。
她挥刀,挡开,却还是没能尽数拦住,身后的李姨中了两镖,她的右臂也被擦了条血口子。
李姨的哀叫声震得她抖一激灵,一把长剑突然从天而降,她下意识地伸手接住。
缚剑的布帛散开,露出漆黑的剑鞘与雕纂的血色红梅,铿锵出鞘,仿佛迫不及待般散发出凛凛寒光,刹那间,令人如坠寒渊。
这把剑,乃当世名剑,武林剑谱行三。
因其杀气太重,谓之邪剑,而不予赞誉。
剑名,红影。
第145章 剑名,红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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