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您可听说了？”德妃心急火燎，才坐下来，就迫不及待的诉说道，“慈母皇太后打算离开帝京返回扶阳郡！陛下长跪相请，许诺收回对袁氏一族的处置，也未能劝住太后娘娘！”
    云风篁淡淡说道：“这事儿……这会儿前朝后宫还有几个不知道？”
    “姐姐！”德妃提高了点声音，睁大眼睛看她，见贵妃丝毫不为所动，暗松口气，却还是有点儿担忧，“可是姐姐，这样一来，陛下怕是……怕是会心绪不佳？”
    德妃说的很委婉了，实际上，淳嘉这会儿哪里是心绪不佳那么简单？
    宫禁之中，这两日都在传，堂堂天子，跪在慈母皇太后跟前，手拽太后裙裾，一迭声的哭诉哀求，太后却丝毫不为所动……
    当然这个不是后妃们关注的重点。
    重点是太后这么一走的话，皇帝会不会将怒火倾泻在她们头上？
    又或者，皇帝态度这般的殷切，如果太后被劝住了，那……从此若是越发跋扈，跟正经婆婆一样插手六宫，她们岂不是同样日子不好过？
    总而言之，眼下六宫后妃，都有些如坐针毡。
    “怎么？你们想去劝慰一番？”云风篁看着德妃，脸上似笑非笑的，说道，“姐妹一场，别人这么做也还罢了，至于你，本宫劝你一句，还是别去凑这热闹的好！”
    德妃忍不住好奇问：“姐姐，这却是为何？这两日，传闻陛下无心政务，什么事都顾不上，心思都在如何劝说太后娘娘上头。”
    声音一低，“妹妹当然也是不希望慈母皇太后留下来的，可是，是不是做个样子？”
    她其实对于袁太后是否留下来不是很在意。
    毕竟德妃同慈母皇太后没有太多的交集，至于说这位太后这次这么闹了一次之后，往后会不会变本加厉的干涉宫闱……
    德妃也不是很担心。
    原因很简单，她上头的皇后贵妃都不是省油的灯。
    太后就算要针对，一时半会的，也到不了她头上，出于对贵妃的信任，德妃认为自己还是很安全的。
    不需要太操心这些纷纷扰扰。
    但贵妃想必是希望袁太后走的远远的。
    这么着，她忍不住小声劝云风篁，“妹妹听说太后如今心意已决，陛下那么劝都劝不住，见天在收拾东西呢。姐姐何必不去露个脸，妹妹估摸着，慈母皇太后恐怕也不会答应的。但这样做了之后，陛下心里……”
    “陛下心里就会觉得，本宫可真是虚伪，明明心里一点都不希望慈母皇太后留下来，却还要凑上去装模作样。”云风篁呷了口饮子，淡笑着说道，“好妹妹，不是做姐姐的嘲笑你，但你都能够想到本宫并不希望慈母皇太后留下来，甚至巴不得她早点儿走……你觉得陛下心里会没数？平常时候，陛下揣着明白装糊涂也还罢了，这般时候，他正为慈母皇太后心急上火的时候呢，去假惺惺，这不是嫌陛下寻不着出气筒么？”
    德妃一惊，连忙道：“姐姐，妹妹决计没有这个意思，妹妹只是……”
    “知道你好心。”云风篁笑着说道，“换个人来同本宫这样撺掇，本宫可饶不了她！”
    “姐姐，但慈母皇太后此举，会不会……”德妃闻言心下稍定，犹豫了下，小声问道，“会不会她走之后，使得陛下迁怒六宫？”
    重点是，迁怒到贵妃您头上来？
    毕竟谁都知道慈母皇太后在后宫最不对付的，可能就是云风篁这敏贵妃了。
    从前太后没有闹着要走，皇帝故此明面上孝顺，私下里却多有偏袒云风篁的举动。现在好了，太后要走了，而且态度非常的坚决，淳嘉连兴宁伯府都不处置了，那可是犯下混淆天家血脉大罪的！可见天子心里对袁太后的在意。
    这么着，天子拦下来太后，说不得从此千依百顺；拦不下来，跟太后不对付的人，岂能讨得了好？
    云风篁听着德妃此问，也沉默了会儿，才淡淡说道：“陛下要迁怒，谁有法子？总之那是人家母子俩的事情，咱们这些外人，还是不要贸然插手的好。”
    见德妃若有所思，挑了挑眉，“怎么？”
    “……姐姐，咱们之于陛下母子是外人，可有的人，至少她自己未必觉得是外人呢。”德妃用团扇掩了嘴，小声告诉，“皇后娘娘闻讯之后苦思冥想的，还问了淑妃跟妾身要怎么办才好……这不，刚才打发人，往斛珠宫去了。”
    因着皇帝让贵妃生产之前好生将养，不管淳嘉这么吩咐的时候是带着什么样的打算，总之从那日起，云风篁就没出过门。
    对于皇后那边的请安，也用了皇帝的叮嘱去搪塞……顾箴原本不跟她争这些，故此爽快应下。
    这两日贵妃一直拘在浣花殿上，对外头的消息虽然不至于说一无所知，但有些消息，不免就迟了些。
    此刻听着德妃的话，笑了笑，却也没在意：“皇后娘娘一番赤诚之心，但望陛下能够领情罢。”
    想了想又说，“其实，首先也得安妃乐意帮忙才是。”
    她猜的一点儿都不错，安妃压根没理会皇后的托付，冷冰冰的道了句：“陛下尚且无法让慈母皇太后回心转意，何况本宫？”
    直接将人给堵回去了。
    顾箴知道后气的不行，在崇昌殿上骂了好一会儿的白眼狼：“谁不知道若无慈母皇太后，岂有安妃今日？其他不说，就说齐王之封还有六皇子，哪个不是慈母皇太后给她争取的？别说只是嫡亲姑姑，就算是亲娘，肯这么掏心掏肺的也还不是每一个！如今慈母皇太后偌大年纪要远行，她居然也忍心袖手旁观！”
    “娘娘何必动怒？慈母皇太后走了，这岂不是一件好事？”左右就劝，“毕竟这位太后娘娘留在宫里，平白生了多少事情！”
    声音一低，“哪怕八皇子，呸呸呸，哪怕那野种没了，这不慈母皇太后跟前还抚养着六皇子？”
    当初慈母皇太后能够为八皇子谋划，将其送到皇后跟前养着，甚至伺机入主东宫。
    如今这所谓的八皇子已经被皇城司带走，以后也不会再出现了，但，安妃名下的六皇子，可还好好儿的养在春慵宫的！
    就皇帝如今对袁太后那予取予夺的样子，要是袁太后想给六皇子争取点什么，皇帝还能不答应？
    “本宫何尝乐意看到慈母皇太后留在宫中？但你们想想，本宫是皇后，与陛下夫妻一体。”顾箴无奈的说道，“这会儿……其他人装聋作哑也还罢了，本宫要是也当做什么都不知道，陛下如今惦记着慈母皇太后，无暇他顾，也还罢了。回头等这事儿了结了，你说他能不埋怨本宫？”
    这就是做正宫的坏处了。
    关键时刻，妃嫔们可以躲起来，因为她们只是天子姬妾，正事上原不该多嘴。但皇后就逃不掉了，她得有个正宫该有的担当。
    本来想让安妃打前阵的，如此不管天子母子是不是乐意被干涉，好歹也能试探一二。
    结果安妃不答应，顾箴思来想去没办法，只能自己硬着头皮去前头给慈母皇太后请安。
    让她意外的是，袁太后竟然没有为难，非但爽快的召见了她，态度还很客气，一照面就免礼赐座，跟着就主动同她道歉，说自己实在不知道袁贤妃做的事情，不然无论如何也不会将所谓的八皇子安排到皇后宫里的，跟着就是之前跟淳嘉讲过的说辞：“……哀家的确有着私心，但要说让那孽种当储君，是绝对没有的事情！毕竟且不说你膝下已经有了两位康健的嫡子，就说那孽种统共才多大？当年皇儿是怎么艰难才亲政的，你比贵妃还清楚。哀家无所出，就这么一个孩子，看得比自己的命还要紧，再怎么胳膊肘朝外拐，却也不会拿他辛辛苦苦才当家的江山开玩笑……”
    “哀家就是想，让那孽种在你跟前长大，得嫡母看顾，与以后入主东宫的兄弟来往密切些，封王了也能得些怜惜……”
    “只是……”
    “唉，哀家知道你如今定然不相信，也罢，这事儿，在皇儿那边都过去了，哀家也不求你相信，左右跟你说一声罢。”
    “这事儿，到底是哀家对不起你。”
    顾箴诚惶诚恐的表示没关系，而且太后也是受害者云云……总之这场照面竟然是婆媳和睦。
    甚至中间皇帝过来，太后还当着皇后的面让淳嘉对皇后好点：“皇后是你大婚时候就进宫的老人了，这些年来她也是真的不容易。哀家如今即将起程，那些会伤了咱们母子和气的话就不多说了。总之中宫到底是中宫，皇儿你纵然有所偏袒，也不能太过分才是。”
    理智上，皇后默默告诉自己，太后跟贵妃一样，都是很会哄人的，这番话，未必不是故意为之。
    但感情上，她还是有点儿感动……
    尤其是看着太后鬓边几缕霜色，竟然涌出一种真心实意请她留下来的冲动。
    “太后娘娘也不容易。”以至于回到崇昌殿后，顾箴都忍不住跟左右叹息，“她虽然并非陛下亲娘，却与陛下母子情深，根本不是圣母皇太后能够比拟的……这一回主动提出来要回去扶阳郡，想必也是真的伤透了心！”
    左右面面相觑，片刻，才小声道：“娘娘，这……太后娘娘从前，可不是这样的。”
    您可别因为人家三言两语就忘了当初她逼迫您时您那些暴躁绝望啊！
    “本宫知道。”顾箴叹口气，“本宫也没忘记慈母皇太后从前的话，只不过……她都要走了，本宫不免心软一下。”
    也就那么一下。
    就当是给这位辛辛苦苦一辈子却到底没能笑到最后，只能以一个心照不宣的方式还算体面退场的老人的一点儿怜悯罢了。
    只是皇后倒是甜，其他人可不是这么想的。
    比如说蘸柳这会儿就在皇帝跟前叹着气说道：“……娘娘都要回去扶阳郡了，还计较个什么呢？只是皇后娘娘……其实皇后娘娘应该没那意思，但，都这会儿了，还要娘娘亲自给她解释实在不知道袁贤妃，不，是袁奉衣带回宫的孩子并非皇嗣，这……也忒叫娘娘难受了。婢子们这些日子，那是提都不敢提这话。皇后娘娘这性子，的确鲁莽了些。当然陛下也别去怪皇后娘娘，您知道的，皇后娘娘自来就不是什么伶俐人，她应该是真心实意想挽留娘娘的，就是措辞，嗯，总是叫人误会。”
    那么当然也叫人扎心。
    淳嘉顿时皱起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