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就算要敲打贵妃她们,这时机选的也忒不对了。”匆匆赶来的昭武伯夫人看着顾箴直叹气,这是女儿做了皇后了,亲娘说话也得注意点儿,不然的话,她就要直接问顾箴是不是昏了头了,“您要是早一点,在楚王殿下刚刚染病那会儿,又或者楚王殿下才痊愈的时候发作,就算大家都心知肚明贵妃淑妃德妃她们全部是冤枉的,贵贱有别,总也要照顾您的心情!可这会儿,楚王殿下痊愈了,您也好好儿的,没凭没据,这不是唯恐陛下不够心疼她们么?”
顾箴闷闷不乐道:“之前楚王病着,本宫忙着照顾他;后来本宫自己也不舒坦,躺了些日子,等好了才有精力过问不是?”
昭武伯夫人道:“那您过问了什么呢?您收权的时候,可说了为什么收权?就是您好全了不需要她们帮忙分担了,对吧?这话本身没什么问题,可您也知道,陛下心里一想偏爱那些个妃嫔,尤其是贵妃!早先宫务一直都是贵妃帮忙分担的,好几件要紧事情也是她给办的,而且办的不差。这会儿您轻描淡写一句自己可以亲自打理六宫上下了,就让她退下去,她不说什么,六宫都要觉得您过河拆桥。更何况就贵妃那为人,能不说什么?”
“……现在说这些都无济于事,娘就说这事儿该怎么办吧!”顾箴自暴自弃的说道,“反正都这样了。”
“不给娘娘说清楚,娘娘怎么知道下次遇见类似的事情该怎么办?”昭武伯夫人叹着气,说道,“您平白收回宫权,大家当然觉得那几个给您分忧辛苦了。可如果您不是平白收权,而是因为她们出了岔子呢?您也是忒老实了,不是说谋害楚王殿下的真凶一直没找到?这事儿怎么就不能找贵妃她们责问了?六宫一向都是她们帮忙打理的,甚至在你册后之前,你手里都没有宫权呢,她们就开始管事了。如今宫里出了岔子不找她们找谁?”
顾箴张着嘴,一时间有点儿不知道该说什么:“……楚王染病那会儿,本宫私下问过贵妃,贵妃给本宫出了一些主意。”
昭武伯夫人颇为无语:“所以您就不好意思在这件事情上同贵妃翻脸了?娘娘,后宫的争斗不是您这样的!您看贵妃,才进宫那会儿见着前皇后,据说比对陛下都上心!后来呢?纪氏覆灭,前皇后失了权势,她又是什么嘴脸?这会儿就是太皇太后,她也不过做做样子,可有真正的恭敬?您要是一直这个不好意思,那个不好意思,您说您拿什么跟她那样的人斗?”
见顾箴不说话,又说道,“而且您动手之前,可想过您的目的?还是一时生气,就想着闹,全没想过闹起来的后果?”
“本宫……”顾箴沉吟了会儿,缓声道,“本宫就是想立威。”
她眼中闪过一抹悲戚,“楚王那个样子,至今不知真凶!陛下对本宫不上心,连带本宫膝下的子嗣,也不受重视!如果本宫继续跟从前那样,叫六宫认为是个绵软好说话的性子。哪怕膝下有十个八个皇嗣,又哪儿挡得住四面八方的算计?本宫如今这岁数,在宫里这些年了,也不指望能够得陛下垂爱。就想着叫六宫,叫前朝后宫都知道,本宫纵然是靠着家里立后的,却也不是人人尽可以欺负!”
“本宫膝下的子嗣,也是不容触碰的!”
“您这想法很好,可为什么收权的时候不说明呢?”昭武伯夫人非常的惋惜,顾箴进宫算着差不多也十年了,一直没什么建树,也没什么诉求,昭武伯府上下对于这个女儿就不抱什么指望。
所以从起初就决定让她关起门来好好儿过日子,专心养大皇嗣进东宫。
这主要是考虑到顾箴城府不足之外,也是觉得顾箴本身对于威加六宫兴趣不是很大。
早知道她会这么想,家里自然要给她好好儿谋划一番了。
此刻就叹息,“您那时候说了,贵妃她们焉敢明晃晃的给您找事?谁敢给您找事儿,那就是做贼心虚,就有可能谋害了楚王殿下!”
不但如此,给明惠长公主殿下找驸马的这个烫手山芋,也轮不着皇后了,“要是陛下还将这差使交给您,您就说谋害楚王的真凶尚未寻出,您心无旁骛。再者,您身为皇后,却看不出六宫上下谁害了自己膝下的皇子,又怎么敢给长公主殿下掌眼?您这么说了陛下必然无言以对!”
顾箴赶紧问:“那本宫现在这么去跟陛下说……?”
“那肯定不行。”昭武伯夫人道,“您都见过我了再去说这个话,陛下能不知道是家里教的?到时候不定以为您这忽然的收权都是家里的意思。如此陛下岂能不怀恨在心,以为咱们存心拿捏他? 被陛下怀恨在心的下场您也不是不知道。”
顾箴蹙起眉,说道:“那现在……?”
“现在只能退一步了。”昭武伯夫人看着她,“您等会儿先去同陛下请罪,就说您因为楚王殿下之故,怀疑贵妃她们,利用协理六宫的机会对楚王殿下不利。这才在自己缓过口气来之后,立刻收权,试图查找端倪。但经过家里的劝说,您觉得这可能是误会了。”
“……”顾箴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昭武伯夫人叹口气:“您不甘心?”
顾箴仍旧不说话,但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也不甘心,家里也不甘心,我们昭武伯府虽然不是顶尖的门楣,却也是实权人家,且因为定北军的缘故,在帝京这些年来,便是纪氏对咱们也不敢太过苛刻。”昭武伯夫人认真的说道,“敏贵妃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对您这样不敬?可是没办法,陛下偏疼她是一个,最主要的就是,咱们这样手握兵权的人家,自来就很难有好下场。尤其今上不似先帝,只看纪氏的事情就知道,得罪这位天子的下场!”
“虽然如今天子正是用我顾家的时候,对你,对顾家,都会十分的容忍宽厚。”
“可就是这样,咱们越发的不能张扬!”
“否则这会儿痛快了,回头天子用不上咱们了,那……你我焉能有今日这样的相见?”
顾箴难过的说道:“那如今忍,今后也要忍,却忍到什么时候?”
“陛下也是人,也会老的。”昭武伯夫人伸手握住她的手,低声劝慰道,“您好好儿的照顾皇嗣,等将来立下东宫,东宫壮大……那时候,您只看如今的慈母皇太后,那还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太后娘娘呢,上上下下谁敢得罪她?就是太皇太后,同陛下没有血缘,可身份辈分放在那儿,包括陛下在内,谁敢怠慢?到那时候,敏贵妃又算什么?她能不能安安稳稳的做太妃,还得看您脸色!”
“可如果陛下到时候再换个皇后呢?”顾箴反问,“又或者他觉得本宫照顾的皇子不够好,觉得敏贵妃或者其他人膝下的皇子更适合那个位子。那娘你说,本宫跟家里,苦苦忍耐又有什么意义?”
昭武伯夫人沉默了下,缓缓说道:“这些都是没有发生的事情,娘娘又何必杞人忧天?再者,顾家屹立朝廷多年,诸般情形也都见识过,许多事情,伯爷跟老太爷,都会考虑的。”
顾箴不想听这些敷衍之词:“让本宫去同陛下请罪容易,反正本宫这两年,被敏贵妃逼着,什么样的脸没有丢过?可是娘该知道,此番本宫同敏贵妃几近公然撕破脸,最后的结果却是本宫先退让,如此,六宫该如何看待本宫?本宫受些委屈也还罢了,本宫都有些习惯了。问题是本宫膝下的皇嗣,岂能不跟着被轻看?如今只是楚王有着闪失,陛下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日后有其他宫嫔生下皇子,就抱与本宫抚育。”
“但如果第二个第三个抱来的嫡子都出事,你觉得陛下会怎么想?六宫又会怎么认为?”
“到时候,东宫之位,又便宜了谁呢?”
“陛下虽然大婚多年,然而因为纪氏之故,膝下子嗣最大的也才几岁?”
“如今诸皇子都还不怎么看得出来贤愚,甚至不能确保一定可以长大……除非陛下有个三长两短的,否则短时间里诸臣肯定不会请立储君,总要好好儿观察一番才是。”
“这中间的辰光,娘,你说本宫拿什么威慑六宫,保护膝下子嗣?!”
“……娘娘怕是想左了。”昭武伯夫人抿着嘴,过了会儿才缓缓说道,“您光想到您起了头,却又率先服软,六宫会小看您,但您想过没有?您坐上后位是因为您是顾家的女儿,而不是您斗败了六宫的妃嫔!而且这段时间您收了贵妃她们的宫权,想必后宫也有所动荡,陛下岂能不担心?这种时候您愿意主动退让,陛下松口气之余,定然是愿意顺势消弭是非的。那么谁敢在这眼接骨上嘲笑讽刺您,谁就是跟陛下过不去!”
“到时候不必您为自己鸣冤,陛下率先就会将人料理了!”
“甚至连敏贵妃她们,但凡聪明些,都不敢因为您的退让得寸进尺,反而要待您格外尊敬些才是!”
“否则就是得罪陛下!”
她看着顾箴,继续道,“至于说膝下子嗣的安危,这个更加不必您操心。您真以为楚王殿下的安危是您一个人在操心吗?须知道他本来就不是您一个人的儿子,再加上,这个皇嗣乃是顾家跟陛下之间互相信任的枢纽所在,您觉得陛下会放心让您一个人看着他,而丝毫不加以关注?”
“……娘是说,楚王的染病,当真只是偶然么?”顾箴愣了愣,悚然一惊,低声呢喃,“这么说,贵妃是骗本宫的?!”
昭武伯夫人先回答她关于楚王染病这件事情:“是不是偶然家里也不好确定,如果不是偶然的话,那么肯定下手之人是陛下铁了心要维护的。但不管怎么说,你膝下必须有一个可以入住东宫的皇子,这是咱们家的底线,也是陛下必须做到的。就算这一次是有人下毒手,陛下也肯定不会再纵容第二次。这一点,家里非常的肯定,哪怕是慈母皇太后,在这件事情上,也无法左右陛下。毕竟陛下不是那种愚忠愚孝的人,若是的话,咱们家也不会投靠他。”
“您说贵妃骗您?这是怎么回事?”
顾箴咬着唇,将之前自己为了楚王染病之事心生怀疑却寻不出真凶,派人去跟云风篁求助、云风篁的回复大概说了一遍:“……本宫当时未置可否,但心里还是觉得贵妃所言很有道理的,前段日子不是让家里看着点儿兴宁伯府吗?就是为了此事。只不过兹事体大,那会儿您没进宫,本宫就没敢细说。”
昭武伯夫人沉思片刻,说道:“的确,兹事体大,慎重点总是没错的。这件事情您且不要同任何人讲,身边知道的近侍也敲打一番,着她们口风紧点儿。至于到底怎么回事,家里会去查。”
“如果真是太后娘娘所为……”顾箴忍不住问,“该当如何?照贵妃的说辞,本宫根本推辞不得!”
“楚王是否当真无望东宫之望?”昭武伯夫人叹口气,问。
顾箴迟疑了会儿,难过道:“太医说楚王还小,将来如何也未可知。但据本宫观察,他比风寒之前迟钝了许多,之前很是聪明伶俐,如今却有些浑浑噩噩。甚至三皇子都不爱找他玩了,说是觉得他傻乎乎的,不好玩……”
昭武伯夫人皱眉说道:“那贵妃所言不管是真是假,却不得不防!”
她想了想,就劝顾箴跟淳嘉请罪完了,就给淳嘉推荐些宫嫔,乃至于自己提拔的宫妃,暗示淳嘉多临幸这些人,“你主动让步,让陛下不再为难,投桃报李,陛下也该做出宠幸你的样子。当然这个时间不会很长,毕竟陛下心思不在你身上……趁这个机会,你且让陛下多临幸自己人,如此只要袁贤妃生产之前,这些人有了身孕,你也就有了推辞的余地。至于其他的,为娘回去之后,同老太爷他们商量一番,下回再来跟您讲。”
毕竟昭武伯夫人自己,也不是特别机灵的人,让她这么短时间给女儿拿上一堆靠谱的主意也是为难她。
……这天昭武伯夫人离开后未久,顾箴就去了醒心堂跟淳嘉请罪。
因为心气儿不平,这请罪的姿态就不是特别的柔顺,但不管怎么说,她低了头,也允诺会恢复后宫的局势,让贵妃淑妃德妃继续协理六宫,且以后也不会再这么突兀的收权。
消息很快传到兰舟夜雨阁,左右都为云风篁感到高兴,觉得这是贵妃的又一次胜利,但云风篁却高兴不起来,微微叹息道:“听说昭武伯夫人才走,皇后就去请罪,这是顾家出手了啊!这般人家,纵然有一二子弟不肖,能够富贵至今,还得陛下看重,立其嫡女为后,又岂是好惹的?你们看着吧,他们必然有后手,不可能让本宫这些人,如此轻易就不战而胜。”
“这是以退为进啊!”
云风篁略作思索,就吩咐人去淑妃那儿传话,“后宫之中,本宫自己可以应付,若是顾家打算从前朝入手,却要烦请欧阳老大人多担待了。”
第二十四章 以退为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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