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当白日里王爷所说改日为他们接风洗尘是场面话,谁知当夜就收到了请帖。
请帖送到王府别院,说王爷王妃设宴,要款待寂行师父和随行的那位姑娘。
管家传达完意思便离开,饮花手中把玩着那张帖,颇有意兴道:“明日去见一见,再告诉你王爷与你谁更俊美一些。”
那个问题太没头没尾,也不像是寂行能问出来的话,饮花听完笑了好半天,寂行似乎也察觉到自己问得不妥,加快步子就走到前头去,试图当作没发生过。
而今饮花提起来戏弄他,寂行只顾低头读经书,充耳未闻。
饮花看在眼里,忍着笑抬手捏了捏他的耳尖:“不过现在嘛,还是觉得我们寂行好看。”
桌上点着的红烛烧得尽兴,似是燎到了她的指腹,于是跟着殃及了他的耳朵,被触碰的地方酥酥麻麻,眼下那些端正的文字,忽而都变得模糊扭曲起来,一句“男女授受不亲”就在嘴边,却怎么也没能说出来。
饮花将他的欲说还休当成生气的前兆,见好就收:“我回去休息了,你也早些睡!”
只留下这么句话,而后逃之夭夭。
寂行对着空无一人的门庭看了半晌,又低头读起经来。
长夜寥寥,左右也是睡不着的。
别院虽低调,却也十分气派,王府作为皇亲府邸,更让人觉出皇家威严。
寂行饮花二人由仆人引路,走了好一段,才抵达王府会客之处。
才到院中,便远远瞧见王爷与王妃双双站在那里,都身着绛紫色华服,俨然一对伉俪情深的神仙眷侣,见到他们便笑迎上来。
两人走近后行礼:“请王爷、王妃安。”
“免礼。”
得到许可后,饮花这才抬头看清他们的样貌,今次是头一回见王妃,也与想象中有些不同。
不若许多深闺女子爱将眉描得婉约,王妃的眉峰犀利,微微挑起后走势陡然向下,顿生一股凌厉之感。
世人爱牡丹,爱它雍容华贵,国色天香,这位王妃有如牡丹一般的美貌,却更像一株挺拔的常青树。
饮花不小心多看了几眼,没办法,见到美人总是走不动道的。
“姑娘一直盯着我瞧做什么?”
显然视线太炙热,王妃忽然开口问,饮花愣愣回神:“因为觉得王妃好看。”
那双利落的眉微微抬起,在所有愣住的人里,王妃忽而笑起来:“如此说的人多了,独觉姑娘这话最是真心。”
一个小插曲过后,他们被带着入座。
王爷与王妃随意问了一番他们来京体验,席间谈笑风生。
侍女将刚沏好的茶端上来,不知是绊到了哪里,不小心手一滑,竟将茶水泼在了寂行衣服上。
王爷当即道:“怎么回事?”
侍女连忙跪下,颤抖着认错。
寂行在道歉声中道:“想必施主是无心的,还请王爷莫要怪罪她了。”
浅碧色的茶水在寂行的衲衣上洇出一片神深色的湿润,正正在臂弯和腰腹处,实在显眼。
饮花下意识替他拎起衣裳,好使得布料与皮肤分离一些,小声问他:“烫不烫?”
寂行摇了摇头,悄悄将她的手拂开。
王妃忽然道:“来人,去带师父换一件衣裳。”
寂行原也是不想麻烦人的,奈何这无法再穿,于是离座答谢,看了一眼饮花后,准备随侍女前去。
饮花问:“王妃这里也有僧衣备着吗?”
王妃一顿:“那倒是我考虑不周,怕是要委屈师父穿一回俗人的衣裳了。”
寂行离席后,便只剩这叁人在场。
饮花也不是全然没有见过大场面的人,却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位高权重的,不过倒也没有过于紧张,至少还能极尽端庄地慢慢喝茶。
“饮花姑娘昨日是说,令尊尊姓何名?”王爷忽然问。
昨日?昨日话被寂行给挡回去了,哪里说过。
看来王爷对这玉佩颇有几分执念,想来不问到底便不能终了。
他面相和善,不似那等恶人,饮花的直觉一向很准,于是答:“家父姓姚,名荣。”
从王爷的反应来看,他听到这个名字后稍有思索状,应当并不认识。
那父亲究竟是怎么得到那块与王爷所持相同的玉佩的?
饮花默默思忖,忽听王妃道:“王爷不是一向不关心私隐琐事吗?今日怎问起这些?”
“寒暄寒暄,不正是此道吗?”王爷笑答。
饮花嘴唇贴着杯壁,轻轻呷了一口,视线在对面二人之间转了一转,旋即垂下眼。
既然王爷不想让王妃知晓此事,那她也便不会多说,只是原来一对眷侣,之间也会有一些不能为人道的秘密吗?
此时堂外有人走进来,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来跪呈:“禀告王爷,禀告王妃,宰相大人命人送来一封家书。”
王妃开口:“呈上来。”
她刚将信拿到手上,便立时转交与王爷,岳王看了看她:“岳父大人的家书,王妃看便好。”
“你我夫妇同体,本不分你我,自然王爷先看。”
饮花作为外人在旁,只是静默地旁观,见王爷果然还是拆了那封书信,眼睛扫过一遍后递给王妃,后者接过,就在这时,忽听王爷倒吸一口凉气。
许是因王妃抽出信纸时动作太快,纸边薄而锋利,竟一不小心划伤了王爷的手指,王妃匆忙将贴身帕子盖上伤口,急急道:“来人,快带王爷去涂些伤药。”
王爷倒是并不如何着急,云淡风轻道:“不必慌张,我去去便回。”
而后转向旁边这个外人:“招待不周,饮花姑娘见谅,请先少坐片刻。”
事发突然,饮花愣愣点头后王爷便离去,唯余王妃还陪她坐在这里。
王妃迭起信纸,又慢慢迭着那方沾着血迹的帕子,对饮花道:“是我粗心大意,竟伤了王爷,让饮花姑娘见笑了。”
“岂会。”
“听闻姑娘也是嵇州人,不知住在哪里?”
饮花:“就在清觉山下。”
“哦?”王妃饶有兴味,“我年轻时也去过,说不定还曾经过姑娘的家门。”
饮花笑了两声:“世间缘法莫过如此。”
王妃闻言,发间环翠随着发笑的动作轻晃:“姑娘不是出家人,却似出家人。”
“王妃抬举了,”饮花摆摆手,“要我做什么都好,出家不行。”
“那是为何?”
“太难做了!口腹之欲处处受限,还有数不清的规矩,也就寂行那人才行。”
王妃没什么大架子,饮花也就半放松着,正说到兴头,身侧忽然传来某人的声音。
“在说我什么?”寂行去而复返,先向王妃行过礼才又坐下。
眼下他一身月牙白长袍,褪去佛衣,却仍透着不然凡尘的超脱气,但似乎离人更近了一些。
也不是,或许更远了。
饮花望着他衣上翻涌的金丝线勾的卷云纹,竟觉出几分与这王府相融的贵气。
果然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吗?
木色的佛珠从他袖间露出几颗,饮花漂浮的心忽而定下来,视线悠悠转转,忽而停驻。
他手指不知何时添了一道新伤,还泛着血色的红。
“你怎么了?怎么受伤了?”
话问得急,寂行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道:“无事,只是出了些小意外。”
62新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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