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行刚回寺,便被监院叫了过去,发现住持也在一旁。
湛净作为监院,素日待人还算温和,而今却也不怒自威,问他:“你可知错?”
寂行低眉顺眼:“弟子知错。”
“哦?”湛净抬眉,问道,“你倒是说说看,何错之有啊?”
“弟子未向师父师叔禀明便无故外宿,此错一,缺席寺中晚课早课各一节,此错二。”
湛净冷哼一声,拂袖在禅椅上落座:“那你说说,缘何竟犯了此等错漏?”
寂行没有任何受训的表现,仍是恭恭敬敬道:“弟子昨夜做了一场超度法事,结束后夜已深,山路崎岖恐有意外,便于山下借宿一宿。今晨前往陆宅又做一趟法事,方完成即赶回寺中,不敢有所欺瞒。”
湛净眼底浮现一丝兴味:“我怎的听说有人在灯会上遇着了你,而你正与饮花施主同游。”
寂行神色不变,清楚将那番周折的来龙去脉陈述一遍,自然揭过一些不该提的段落。
湛净也没再在此事上为难他,又问:“你说你今日去了何处?”
“陆宅。”
“可是与我寺有茶叶生意往来的陆施主家中?”
“正是。”
“那正好,关于此事,我正有话要问你。”
寂行:“师叔请说。”
湛净拢起袖子,指尖在袖底摩挲,缓缓道:“账房与我核算去年茶叶增收,不查不知,竟纰漏甚大。茶园五百亩,旁边还有座小山头,一亩地两百斤茶叶,便是按去岁一斤八百文的价格卖出,该给的给了佃户,我寺也该有万两白银的酬劳,账上却少了近千两,这银子是去哪里了?”
“回师叔,是作为去岁的报酬给佃户了。”
“他们自有他们的报酬,为何要平白多给?”
寂行答:“佃户另须向我寺交与地租,中间承销的银钱也该少算几成,否则岂非有盘剥百姓之嫌。”
湛净少有气急的时候,闻言拍案而起:“你掌管此事不过一年余,此前定价定规皆由我同你师父师伯商议,你倒扣给我等一个盘剥百姓的帽子。”
寂行垂首躬身道:“弟子不敢。”
“好,好,”湛净从袖中取出一张书信,两指将其轻飘飘捏着,开口道,“我且再问你,为何写此陈情书,意欲将佃户签下的地租租期由十年改为叁年?”
寂行保持着恭谨姿态,沉着道:“百姓清贫,租地不过为谋生计,十年太长,若是连年收成不好又无法退租,岂不是断人生路……”
湛净打断他:“那你又是否知晓,世间得寸进尺者众,你如今十年改叁年,明日便有人要你叁年改一年,长此以往,地租便做不得我寺收入稳定来源。如此,岂不是断我清觉寺上下叁百八十四僧人的生路!”
一番话掷地有声,似是也有些道理。
寂行不由地蹙眉,将此言语在心头翻来覆去地过上几遍,良久回道:“师叔可知,嵇州之外许多州县的寺院,若有将山地租出给农户耕种的,租期已有缩短的趋势。如今我朝商业渐盛,要靠冗长的地租期限困锁住百姓,已大不可能,倒不如以此举作我佛慈悲。”
“你……”
两人各执一见,住持在一旁幽幽听了半晌,打断湛净即将出口的话,和缓道:“好了,切莫再有争执,为我寺也好,为百姓也好,皆起于一片佛心。”
住持沉吟片刻,开口:“我既将茶叶生意交由寂行来办,他便也有权来做一些决定,革新也好……不若改制为五年,且看效果再定,何如?”
湛净、寂行静默少顷,揖礼道:“谨听住持安排。”
“既如此,便到此为止了,寂行私自外宿晚归一事,师弟你来处置吧。”
“是,”湛净已恢复几分往日和气,有商有量道,“那寂行,你便回去闭门思过半月吧。”
“弟子领罚。”
“半个月?”饮花诧异道。
“是啊,”寂安咕哝着,“莫说闭门思过半月了,我入寺迄今还从未见过师兄受罚。”
“照你所说,你师叔是因着寂行违反了寺规,还有缺了银子什么的,才怪罪他的?”
他挠挠头:“应当是吧……”
寂安也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是听那时正在外头洒扫的一个小沙弥说的,复述过来多少有些出入。
饮花略一思忖,抬抬眉毛撂下句“等着”,便见她衣袂翻飞,已然转身往山门去了。
铃音簌簌地响,寂安急急“诶”了声,得来饮花一个未回过头来的挥手。
既是饮花姐姐要他等,他便顺道做了点杂事等了。
不过半个时辰,熟悉的人影回到身前,兴冲冲朝他道:“走,带我找你监院师叔去。”
29领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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