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格莱娅没有回答他,只是捧着盒子走向了露台。
塔楼是王宫当中的最高处,而塔楼露台上这个位置,不仅可以将王宫的所有角落尽收眼底,甚至于,俯瞰着整个斯加特的王城。
这里风很大,很寒冷。
虽然艾格莱娅已经裹着一件宽大温暖的黑裘披风,但冷风将她露在外头的脸蛋吹冻得通红,她想到住在这里的时候,她们总是阻拦她跑到露台上玩耍,只因她的身体羸弱,稍微吹多一点冷风便十分容易着凉生病。
但即使如此,他们还是一直让她住在塔楼上,她并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离开塔楼的,这里的一角天空已经是她十七年以来的全部。
很小的时候,她曾问过他们,为什么只有她要住在这里……他们告诉她,公主都是住在塔楼上的,后来,她就再也没有问过,因为无论她再问什么,她得到的都只会是那个千篇一律的答案。
她的王兄对她很疏离,她的父王看到她总是那副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唯一疼爱她的乳母却在她八岁那年离她而去。
在塔楼上,那几个木讷呆板的侍女从来都不会和她有多的交流,她时常自顾自地问那些来歇脚的鸟儿们,是否天底下所有的公主都跟她一样,这般的孤独,这般的不快乐。
鸟儿们从来都是那么的无拘无束,它们展翅飞翔,来去自如,它们拥有着最漂亮的羽毛。
艾格莱娅抚去盒子上的灰烬,一点一点地打开了盒子,一片洁白的羽毛从打开的缝隙中钻了出来,融入了风中,飞出了塔楼,飘飘摇摇地往天空高处攀飞。
「请问可以让我独自在这待一小会吗?」
她回头,神情诚恳地看向身后的男人。
见对方毫无松动的模样,她鼓起勇气仰头对上那双血红色的眼瞳,一字一句,
「请放心,如果要自尽,我是不会选择坠楼这种痛苦又丑陋的死法。」
这是那夜他质问她的话,他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被她还回来。
「尽快。」
他回身往里走去,只留了这么一句。
艾格莱娅拉开了盒子的盖子,里面满载的鸟羽被一阵风拂过,大大小小的羽毛飞出了露台,连结成一串,描绘出了风的形状,她启唇轻轻吟唱着……
来吧孩子,
请随吾离开,
去追寻那梦幻的乐园……
身后缓缓传来清丽婉转的歌声,希尔停住了脚步,回身望去,只见露台上的小人儿一片片地放飞着盒子里的那些残羽,歌声迎风飘扬,似要随着羽毛飘向天边,她金银色的发丝随着披风在风中纷飞浮动,娇小的身影在日光笼罩中显得是那么虚幻飘渺。
孩子请听我的呼唤,
来嬉戏游玩,
在我那月影下的花园里,
请不要落单我亲爱的孩子,
吾将汝陪伴,
穿越那伤痛与苦海,
孩子请把眼泪擦干,
命运是如此漠然,
扼杀了热忱与朱颜,
孩子请不要埋怨,
生活的磨难它就是如此,
充满了懈怠和欺瞒,
孩子请闭上双眼,
跟随吾走远,
遁入那宁静与安恬……
摇摇晃晃的马车,裹挟在浩浩荡荡的米洛斯军队当中,艾格莱娅透过马车的小窗回望着那片天空,王宫后方高高的塔楼,那像是一位饱经沧桑的卫士,无能为力地看着脚下的王土被战争践踏得满目疮痍,被洗掠一空。
而斯加特所有有价值的东西,都像她这样,被装车运走,等待迎接未知的命运。
马车上的女人们各自沉默着,她们最大的共同点便是美丽的容貌,除此之外脸上的神色都相差无异,一样的憔悴与麻木。
奴隶也分三六九等,低等的奴隶都关在笼车里拉运,而像这样的马车里运送的都是权贵们看重的奴隶,艾格莱娅就是其中一员,只不过她与她们显得太过格格不入,马车上的几个奴隶见着她对她避而远之。
她们倒不是要孤立艾格莱娅,而是艾格莱娅看起来实在太特殊了,她们虽然被权贵们看重些,但到底还是奴隶,都得穿着奴隶的装束和戴着项圈脚镣,而反观艾格莱娅,对方截然不同,甚至还披着一袭看起来就华贵无比的披风,这哪像是个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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