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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节

    后者却没看他们,他垂眼站在那里,神情阴鸷看着自己手里的一个木盒,那曾经是个礼物盒,就是之前傅同拜托封云蔚交给傅潜渊的那只,现在,精致的少女心被暴力拆开,只留下一个古朴的木盒,里面放着傅潜渊送给傅同的心口龙鳞和小苍龙手镯。
    木盒上有锁灵阵,盒壁上涂满了傅同的血,血里有他的气息,被符阵锁着经久未散,以至于傅潜渊一直能感受到他,根本不知道他们之间的联系已经被傅同强行切断。
    傅同当初万念俱灰,披着风雪离开龙洵山的时候,都没把龙鳞取下来,两个人重逢的时候还戴在身上,现在却离了身,甚至还给了他。
    想着这些,傅潜渊神情越发阴鸷,身周气息冷冽,太过沉重,甚至把结界那边的杀意都遮了一些。
    饶涉几个人站在前面,被他的气息压制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后还是封云蔚的道术修行深一些,强行解除了压制,看着他沉沉开了口。
    “除了不死不休,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从外面强行破开死生界?”
    从现有的认知来看,封云蔚知道死生界除了执行规则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但傅潜渊是天命龙,与天地同生,说不定能知道一些没有流传下来的办法。
    然而事与愿违。
    “没有,也不会有。”
    这就是傅潜渊的答案。
    封云蔚皱眉,为在死生界里一切未知的傅同,也为傅潜渊。
    他觉得傅潜渊好像不太对劲,盯着傅潜渊的眼睛细细看了几分钟,最终是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你看起来……好像并不怎么担心傅同在死生界里的情况?”
    封云蔚这么说着,其余几个人也一同看了过来,他们其实也有这样的感觉,但想想最在乎傅同的人其实是傅潜渊,自然觉得自己是想错了。
    现在听到封云蔚这么说,那种困惑感又卷土重来,而这种困惑感没持续太久,便听到傅潜渊的声音在风里轻轻响了起来。
    “鸿鹄告诉我,他身上的咒术别人解不了,我也一样,只能凭他自己,所以,之前渡陵他必须要去,现在他也必须在死生界里和犀照做最后的了结。”
    死,一切俱成灰,却也不必再为任何事折磨。
    生,咒术因为下咒人的消散而解除,到那时才是真真正正的生。
    “该来的到底是会来,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我和他的命已经系在一起了,生死同往,若他没能从死生界里走出来,我会在他消散的瞬间与他同去,一瞬都不会迟。”
    这话听得封云蔚心里一跳:“什么意思?你做了什么?”
    傅潜渊却不再回答,把龙鳞和小苍龙重新放好捧在手里,视线从封云蔚身上移开,朝面前的死生界看了过去。
    什么意思,做了什么,其实没必要问,也没必要说。
    被无能为力的窒息感笼罩的时间太长,他也倦了,不愿再去想那些,只记得一件事——
    在那天的夜空星河里,他带着他的崽崽穿过云层,最后在漫天的璀璨下,承诺给傅同说他不会走,无论在什么时候,遇到什么事,都会陪着他。
    曾经他在漫山灯火里说过同样的话,但失言了,让他最在意的人在深渊里沉浮了那么多年。
    如今却不同了。
    他不必再背负那么多,对傅同的说过的那些话是他唯一给出的承诺,也是现在唯一想要去做的事情。
    生同归,死同去。
    无论是傅同还是他,都再也不会是一个人了。
    第141章 第141次太磨人
    龙渊, 死生界。
    走进结界的一瞬间,傅同感觉自己骤然下落,仿佛坠进了一方冷冽刺骨的潭水, 周围暗沉沉的,他什么都看不到,只有无尽的冷意覆在身周,扯着他往更暗更沉的深渊里坠。
    他握着刀, 没出声也没挣扎, 静静的看着上方不见天日的潭水,任凭自己往下坠,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 久到他已经没了知觉,能感知到的只剩下寒冷的时候,眼前终于窥到了光。
    一点昏暗的灯光。
    下坠的感觉同时消散了, 深渊似乎触了底,身下虚无的滞空感也消失了,换成了冰冷略微潮湿的石壁。
    傅同撑着石壁站起身, 借着那点微弱的灯光朝四周看去, 远处不见边际, 视线所及之处尽是茫茫的空,和傅同之前的梦境其实很像。
    他的梦境是无边无际的白, 这里是无边无际的黑,不是同一个地方,但给人的窒息感和沉重感是一样的,或者说这里还要更重一点。
    因为那盏灯。
    黑夜里唯一的光,却那么脆弱,摇摇晃晃的立在那里, 仿佛随时都要熄灭,深渊下的人眷恋它,以为那是救赎的指引,想借着它走出深渊,到最后却发现它其实微弱的连稍远一些的地方都照不到,他们还是离不开这里。
    它是虚无的奢望。
    傅同看着灯盏,声音淡淡的:“我都来了,你还不打算出来么?”
    话音落下,远处传来一声轻笑。
    一人从黑暗里走向前,出现在了昏暗的灯盏旁,人还是惯常遮遮掩掩不肯露面的模样,但身周笼着的不再是之前那样过于刺目的白光,而是成了暗沉沉的黑雾,隐在周围暗色里几乎看不清楚。
    傅同看着他:“都到这个时候了,何必还要藏。”
    犀照那边又是一声笑:“你说得对,确实没什么必要了。”
    他难得不再弯弯绕绕做那些曲折的事,身周的黑雾随着声音慢慢散去,露出底下深邃的眉眼,在灯盏的映衬下模糊又清晰。
    那是一张和傅潜渊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瞳孔颜色不同,傅潜渊人形时是墨一般的颜色,而他是璀璨的金,在周围昏沉里熠熠生辉。
    但这种熠熠生辉并没有给人带来温暖明亮的感觉,因为它太妖异了,过犹不及的东西,总会给人一种阴冷诡异的感觉。
    傅同视线停在他脸上,眼神依旧平静,似乎已经预料到一般。
    犀照微微眯了下眼睛:“你好像并不惊讶?”
    “有什么好惊讶的?”傅同瞥他一眼,声音平淡的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不过心魔而已,也就只能借借正主的皮相罢了。”
    不过借皮相而已。
    听到这几个字,犀照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扭曲,但很快收敛了下去:“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现在。”傅同转了下刀,终于撤去了之前那种波澜不惊的模样,缓缓朝着犀照笑了,“只是有这样的想法,就诈了你一下,没想到还真是这样。”
    他的笑落在犀照眼里,格外刺目。
    犀照是傅潜渊的心魔,这一点傅同在很久之前就已经猜到了,其实也并不难猜,因为犀照自己从没想过隐瞒,早已把这些都摆在了明面上。
    和傅同说他知道傅潜渊消失的原因。
    把印着龙洵山山脉的地图制成让他避开傅潜渊前来的传送阵。
    还有,在噩梦里提刀刺穿傅同心口无数次的傅潜渊,也有着同样的金色眼瞳。
    我和傅潜渊有关系——这是犀照在这几个月里一直在告诉傅同的事。
    明明是傅潜渊的心魔,针对的人却始终是傅同,傅同不知道犀照这样做的原因,也不知道他的目的,但他也不在乎。
    死生界,一生一死,不死不休。
    地狱就在面前,只看最后谁能走出去罢了。
    这么想着,傅同垂眼,重新握住了手里的刀:“既然已经进了死生界,那你我的想法一定是一样的,你我也不是一路人,所以也就不必说那么多了,直接来便是。”
    犀照嗤笑一声:“你真觉得你我不是一路人?看看你现在的模样,你觉得我们两个之间……究竟谁更像怪物一些?”
    说着,他抬手,在半空中画出一方水镜,缓缓推到了傅同面前。
    它是周围昏沉里唯一明亮的物件,清晰的映出了傅同现在的模样,煞纹遮面,煞雾覆体,眼瞳隐约猩红,里面刻满了失控的戾气和狰狞。
    和犀照相比,他确实更像怪物一些。
    傅同看着水镜里的自己,许久都没有出声,犀照却笑了,在黑雾缠绕里轻轻出了声。
    “你知道么?其实我本不愿和你走到这个地步,何必呢,我们恨的明明是一个人。”
    “……傅潜渊。”
    “我可真的太恨他了,明明我们有一样的容貌,一样的修为,一样的天命龙的身份,凭什么他能走在日光里,我却只能躲在他的影子下?”
    “而你呢?你不恨他么?”
    犀照反问傅同,声音隐约带了蛊惑,像是和情人说缠绵的情话一般,温柔极了:“傅同,想想你这一千五百多年里受到的一切吧,全都是因他而起,那些奚落,那些嘲笑,那些本来不应该由你承受的东西,就因为这个人,全部到了你身上,来,告诉我,难道你真的就一点都不恨他么?”
    恨?
    傅同麻木的把这个字在心里重复了很多遍,过往欢喜的时光和后面的绝望里面重叠,就和他之前在梦境里看到的那样,走马观花一般的从他心里掠过,一点一点,矛盾对比,比之前外面那些精怪们说的话更加诛心,深深刺在他心上。
    傅同抿唇,只感觉后心口的印记又在发烫,眼瞳里的赤色也隐约加深了一些,狰狞的可怕。
    他低着头,看不到水镜里自己的模样,但犀照看的清楚。
    他眼里掠过快意,心里渐渐滋生的一些情绪也不加掩藏,拨开虚伪的面具,露出底下赤裸裸的恶意来。
    “不过话说回来,你确实也没什么资格恨他。”
    犀照看着傅同,原先温柔的声音突然压低,低沉沙哑,在四周昏沉里阴森森的:“你以为你是谁?”
    “阴狠暴力的怪物,自欺欺人的懦夫,不过一个一无所有的赝品而已,谁也不是,凭什么得到傅潜渊的爱意?”
    “傅同。”
    他唤了傅同一声,眼里浸满恶意,一字一句的把后面的画说了出来,“你问问自己,你配得上么?”
    “……”
    回应犀照的,是破空而来的潜渊刀。
    犀照早有防备,侧身躲开傅同的攻击,手腕一转,一支长戟出现在半空,狠狠朝傅同劈了下去。
    “铮——”
    一戟一刀撞在一起,发出长久不歇的嗡鸣声,犀照的声音响在嗡鸣背后,越发恶毒渗人。
    “怎么,是恼羞成怒了,还是又想自欺,都不愿听别人说?”
    “闭嘴。”
    傅同面无表情的提起刀,身周黑雾缠绕,脸上的煞纹浓重似血,朝着犀照又是一刀。
    犀照挡下,低声笑着:“真是的,怎么又生气了?也是,怪我不该这么问,二选一是什么答案?你啊……明明是两者皆有。”
    “在虚假的世界活久了,是不是就喜欢上了自欺的感觉,再也不想清醒过来了?”
    “但怎么可能永远不清醒呢?”
    “欢喜是属于孟歧的,不是你,甚至你连傅同也不是了,只是个躲在阴暗角落觊觎着不属于你的人和事的怪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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