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远远的,还有一个背对着她的少年,手执长剑,像是在守卫,又像是在对峙。
这是在哪里?
她感觉自己在缓缓降落,一双脚触到了地面,踩上去就陷入黄沙之中。沙尘翻卷,人影晃动,一张张脸从她眼前闪过。
国主和王后担心焦虑的脸、殷太常沧桑的面容、青桐低垂的双眸、阿黛发白的双颊与焦裂的嘴唇,在黄沙幻影中闪现。
一双布鞋踩着黄沙,像是跋涉了千里,一步步走到她身前。曾弋抬起头,看到了乐妄先生的脸出现在黄沙中。
“先生,我死了么?”曾弋已经感觉不到腹上伤口的疼痛。她看着一身灰白布衣的先生,原来人死前,真的会在意识里将所有认识的人都再见一遍。
先生在卷地沙尘中笑了起来。他说:“殿下,你没有死。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还不能死。”
殿下?!
曾弋警觉地看着眼前的乐妄先生。先生什么时候知道了她的身份?
乐妄先生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道:“你来学堂第一日,我便知道了你的身份。”
他引着曾弋朝前走,一直走到风沙都渐渐安静,一轮发黄的圆日挂在天空。
曾弋跟着他穿行在漫漫黄沙中。“先生,”她诚恳道,“弟子不是故意要隐瞒……只是一心想得先生指教,所以……”
“无妨。”乐妄先生席地而坐,道,“坐下吧,你不来找我,我也会来找你的。”
曾弋依言跪坐于黄沙之上。昏黄圆日悬在乐妄先生头顶,他脸颊深陷,衣袍上是仆仆风尘。但他毫无困倦局促之色,依旧神态放松,与身在荷塘、身在书屋乃至身在绿竹之中并无两样。
“先生,若我未死,那此地是何地?我明明受了伤,怎么眼下却没有伤痕?”曾弋低头往肚腹看了一眼,就连衣袍上的血迹也不见了踪影,只有细碎的黄沙随着她的动作窸窸窣窣地往下滑落。
“此乃沙海幻境,”乐妄先生道,“是厌神的摄魂阵法。人若身陷此阵,便会神魂尽数被厌神吞噬,你刚才看到的那些人,就是被他吞掉的人中的一部分。”
“那我也……”
“你不一样,你躯壳不在阵中,被吸进来的,只有神魂。”
“先生呢?也是神魂被吸进来了吗?”
“我自然也是,但我不是被吸进来的,我是进来带你出去的。”乐妄先生悲悯地看着眼前的曾弋,“有些东西,我还未传予你。”
曾弋察觉出一丝不对:“传予我?那也不必……以身涉险啊,先生。”
乐妄先生摇了摇头:“再不传就来不及了。你的剑法,先演示一遍给我看看。”
“我还不曾……想清楚。”
“无妨,静室线灵已演示给我看过,有几处细节,我看得不太分明,须得你亲自演示一遍。”
曾弋站起身,在沙地里找出一根枯枝,将静室中所悟的“拂柳剑”认认真真地演示了一遍。黄沙伴着“长剑”翻飞,在一片虚空中划出了凌厉的剑气。
乐妄先生保持着盘腿而坐的姿势,双目炯炯,在这至柔至韧的剑招面前陷入沉思。
“第三招,出剑可以更快,若能化一剑为万剑,剑气会更流畅……”曾弋在先生一招一式的指点下,将此前未想通、未想到的地方细细琢磨了一遍,渐渐便忘了身在沙海,仿佛回到了沥日山顶上,流云还在天际涌动,天空还是一无所有的蓝。
“剑气不可断,须在似断未断中,留一线生机,”乐妄先生端坐于煌煌圆日之下,像一尊佛像,“‘韧’这一字,既在千难万险间,更在稳操胜券时。切记。”
曾弋收回枯枝,在黄沙飞舞间站住,朝先生深深鞠了一躬。“弟子受教。”
乐妄先生点点头,又道:“他日有此剑傍身,自保足矣。但若要号令天下,还需两物,其一为上古神剑飞鸣,此剑逢乱世而出,可斩妖孽、除邪魔,乃明君之剑、威势之剑。此剑你曾见过。”
曾弋道:“便是那黑金剑鞘的宝剑?”
“正是,”乐妄先生道,“那日破掉幻境的,便是飞鸣。你与你的鸟——你叫它极乐——初入幻境,飞鸣便已出鞘。”
曾弋心道,果真是一把神兵。又听乐妄先生道:“飞鸣既醒,大乱将至。今日先生将此剑与天下黎民百姓托付与你,盼你能执此剑,实现当日许下的誓言。”
天下安乐,世间太平。
她记得自己许下的这番豪言壮语。只是此刻,她垂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郁郁地开了口:“先生,也许我就是这天下大乱的罪魁祸首——我不听太常的话,为了救……靠近无咎鼎,将那……厌神放了出来,才有了……才有了如今这局面。”
“不必自责。”乐妄先生平静而悲悯地看着她,“殿下,我说我认出你来,不是认出你贵为公主的身份,而是知道,你将是结束这乱世的人。也许还有其他人与你同路,但现在我还看不出他们的面貌。厌神出世,不是你的错,是天,是时机,是神明,是他们出了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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