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缨对着阿母的目光,眨眨眼笑道:“其实我和韩师傅也不相熟,连他今年几岁都不知道呢。”
姜氏握着她的手道:“阿母没有本事,寻不来一桩好姻缘,以后你自己作主吧。”
李缨点点头,还微微笑着。心底深处却像漏了一个窟窿,攒不起的零落思绪,说不清的纷纭凄楚。
第16章 第拾陆章
杜五趿着麻履走在巷道里,悠闲得像一片缓缓拍岸的湖水。
往西再往西,小镇尽头的兵士营房,是由一道木栏围起来的广阔院子。
走到营房附近时,杜五侧立在街角,从几个守门的兵卒里辨认出一张面孔。
‘你在就好!’杜五在脑中喃喃自语。
不久,兵卒童三走进茅厕,解开裤带时吃了一惊!恼火地对静静站在一旁的杜五道:“真是活见鬼!滚出去!”
“好久没有切过了……”杜五嘟囔着莫名其妙的话,眼中交织着凶戾又柔和的光。
血滴华丽地聚集在刀尖上,童三倾倒跌向糊状的粪坑,痉挛着沉下去,最后一点血晕也消失在吞没他的酱色涡旋里。
白胖的蛆虫们兴奋地蠕动着,漫无目的地寻找可口大餐。杜五收起刀,走出去时有耀眼的日光一点点驱赶掉他身上的暗沉。
噢,那不是李缨吗?
在镇门前看见独行的少女时,杜五粗粝的心里冒出一些歉意。由他亲口断绝的议亲,会对李缨产生困扰吧?就算为她做了点小小的事,似乎也不能抵消呢。
才被杜五手切的童三,正是在酒馆里合谋污辱李缨的人。既然答应守护李缨,听韩良说过这件事后,杜五必须有所表示。那种人,活着也只会给别人带来不幸。
“李缨。”杜五停在路边,在‘目中无人’的少女将擦身而过时唤住了她。
李缨仿佛人静初醒,眨着微微湿润的双眼鞠身道:“杜师傅,您好。”
杜五和蔼地问:“刚从家里出来吗?”
“是,您出门有事吗?”
“噢,是啊……”藏在褒衣下的刀柄贴着杜五松软的肚子,隐形于衣褶中。在雪月般婉静的少女面前,杜五忽然拘谨起来。
李缨微微笑道:“您的豆子吃完了吗?要不要让阿风再送一些去?”
“那太好了。”杜五高兴地接受了意外之喜,不安也随之消散。
是个体贴的好姑娘呀,杜五离开时心里那么想着。
在妓房的门外,李缨整理好心情。就这样了,放下遗憾向前走,面对应该担负起的的命运。如果妓房里的人看见她哭丧着脸,一定会引起多余的猜疑。
“阿缨阿,蜜姑在找你。”前堂里的梁婆一见到她,立刻提醒道。
李缨答应过后,坦然地去见蜜姑。
在蜜姑房里,李缨得到一副耳环,鎏银绕丝的花朵,别致好看。蜜姑用这个表示对‘那件事’的歉意。
李缨勇敢地向她请求:请您为我做媒。
“什么?”蜜姑仔细地打量着李缨,就像她是个陌生人。
“我想嫁人,让阿母和妹妹过安稳的日子,拜托您了。”
“这是个不错的主意。”蜜姑笑着问:“你信得过我?”
“恩。”李缨点头。
蜜姑想了想道:“我会好好考虑这件事,你放心吧。”
“谢谢您。”李缨低头行礼,视线落在木屐的足尖,仿佛踏上了一条随波逐流的小船。
“你回来了……”
英柳挽着袖口,盘腿坐在桌案边画东西,转头对李缨妩媚一笑时怔住了,“不舒服吗?脸色这么差?”
李缨避开目光,把耳环的盒子摆在她手边,“这个给你,我用不上。”
英柳打开,看一眼合上,专心瞅着她,“谁欺负你了?”
“没有。”
“没有哭什么?”
“没哭。”
“就你能受委屈!说出来会掉舌头?”英柳不依不饶地逼供。
李缨只好告诉她:蜜姑答应给我做媒。
“那不就好了,”英柳转忧为笑,“等着瞧吧,等你嫁了一份通达富贵,那些眼贱的人可就笑不出来了!”
“你在画什么?”李缨看着桌上乱放的一堆麻纸。
“这是我觉得还不错的几个人,”英柳欣然解释起来:“你看,这是镇尉府的督头贾亮(虎背熊腰的画像旁配着杆铁枪)这是在高野开酒坊的毕大公(戴冠的长脸男人和几只酒坛)还有义州城的司马李子华,这位很久没见了,须得让蜜姑捎个信去……”
李缨静静听着,不觉研究起英柳用眉黛描的小像。那些画很有几分样子,看来无聊的时候英柳常以此为乐。
如果画韩良,该怎么落笔呢?李缨因此陷入遐想。
天黑后,英柳去沐浴,李缨收拾屋子时看见放在衣箱上的柴刀。
‘既然已经定了亲,怎么能随便对别人那么好……’无解的烦恼吞噬着李缨的生机,像峭风一意吹散单薄的沙丘。
‘嗒嗒嗒’
叩门声中传来由平的声音:“阿缨,游公请你去见他。”
“请等一下。”李缨应声时警惕地想:游朱?他还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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