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大家急着送龙煜到医院，忘了他俩还在关禁闭，后来又让凌管家回去将他们放了出来。
    抢救室的门终于开了，医生又让龙耀签了一张病危通知书：“病人暂时算是抢救过来了，但情况还特别危险，随时有可能心脏骤停，还需要密切观察……我想问一下，病人在发病之前有没有受到过明显的精神刺激或者情感波动？”
    龙耀颤抖着手勉强签了字，又颤抖着嘴唇和艾龄对视了一眼，最后颤抖着声音回答：“算……有吧，他当时应该情绪很激动……但我们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发病的……我儿子平时心脏什么问题都没有，怎么可能突发心脏病呢？”
    “这就对了。他这是应激性心肌病，有人俗称这种病是心碎综合征。有些平时心脏很健康的人，在经历特别巨大的情感波动和身体刺激时往往会突发这种疾病，比如经历婚变啊，亲人去世啊等等强烈的精神刺激，或者做了大手术或者身体过度劳累时的身体刺激。发作时症状和心肌梗死特别相似，但检查中却发现并不是心肌梗死，反而是左心室功能严重异常。这种病起病急骤，稍有延误就可能造成多器官功能衰竭、心源性休克、心室颤动或者心室破裂而死亡……”
    “那我儿子……”
    “病人现在的情况就是应激性心肌病引起心源性休克，而心源性休克在国内死亡率特别高，大概70%100%的死亡率……”
    一直在啜泣的艾龄突然嚎啕大哭，一直在强忍着的龙耀也捂住脸失声痛哭。
    第49章 什么时候不恨的
    医生见状赶紧安慰：“但应激性心肌病如果挺过了这一关, 预后会很好。就是他现在是在急性期, 如果急性期能坚持住, 那他的心脏各项功能就能在几个星期内迅速而完全的恢复, 而且复发的可能性并不大……”
    但这样的安慰太苍白无力，他们怕的就是他在急性期挺不过去啊！
    艾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对着龙耀又捶又打：“都怪你……为什么要把小煜关起来……为什么要拿那条微信去骗他……为什么还要让人都离远一些让小煜求救都没地儿求救去……要是小煜真的没挺过去……”
    她一口气没提上来, 人就往一边倒了过去。
    众人又惊呼着叫医生，乱成一片。
    顾明希没哭。他刚起身冲向医生之后已经没有力气再走回椅子上坐好了, 而是捂着肚子原地蹲了下去，蹲了片刻也蹲不住了, 直接坐到了冰凉的地上，双腿屈起, 将脸埋在了膝盖处。
    他之前已经从龙耀和艾龄断断续续的对话中知道了龙耀拿了他那条“一别两宽，各生欢喜”的语音微信给龙煜听，现在心里的悔恨远远大过于伤心。
    他明明很爱他, 早就确定了自己很爱他, 为什么总是不敢承认，不敢正视自己的内心？
    他明明在半夜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要和他在一起，为什么当时不立刻告诉他？就算怕打电话打扰他睡觉，为什么不发个微信给他告诉他，这样他一起床就能看见他说他爱他了……
    他明明已经猜到了那两条伤人的微信不是龙煜发的, 为什么不及时撤回自己已发出的微信？为什么要给龙耀机会, 让他单独摘出那一条微信去骗他？
    他明明已经感觉到了他有危险, 为什么还要站客厅里跟龙耀说那么多废话？为什么不一进去就马上威胁他？
    终于理解了拍《边城谋》的时候，为什么导演和阳沁都说，在阳沁所饰演的叶心临死的时候，他所饰演的云深应该是悔恨多过悲伤的。
    但毕竟叶心在临死前还听到了云深亲口说出的“我爱你”。
    如果龙煜真的死了，那他到死都不知道他是爱他的，到死都不知道他的最终决定是什么，到死，听到的都只是那句“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正因为这样，龙煜你一定不能死，你得好好活着，听我每天跟你说无数遍“我爱你”……
    顾明希双手握拳狠命地往自己肚子上戳，恨不得要将它戳穿，又痛又急又慌又悔又恨之下，他却眼眶干涸，一滴眼泪也流不出。
    第二天，顾明希没有去参加《哪扇门》的开机拜神仪式，窦伯庸得到消息也在仪式结束后赶到了医院，还安慰他不用着急去剧组报到，他们可以先拍别的戏。
    窦伯庸一走，他又冲进了卫生间，将刚刚喝下去的一点儿水尽数吐出。
    头一天他就滴米未进滴水未进，因此也没什么可吐的，今天怕自己撑不住，叫了钟蕊来，强迫自己吃了些东西，却一趟一趟跑卫生间，吐了个天翻地覆。
    除了去卫生间呕吐，他寸步不离CCU门口。
    肠痉挛依然一阵一阵地折磨着他，实在疼得受不住了就让钟蕊去找裴湛湛上来给他打一针，之后能勉强消停一会儿，但药效一过，又会疼得他死去活来。加上两天没怎么进食，呕吐的次数又太多，他眼前不是一片黑雾就是金星闪闪，坐都快坐不稳了，但头脑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裴湛湛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只好给他准备了输液要用的药物和吊瓶架，让他就在CCU门外打着点滴。
    就这样撑到第三天，医生终于给他们带来了好消息，说龙煜虽然人还没醒，但各项身体指征都已趋于平稳，已算是脱离了危险，再在CCU观察几天就能转到普通病房。
    顾明希干涸了好几天的眼眶突然就蓄满了泪水。
    他挺过来了，真好。
    到了进CCU探视的时间，龙耀本来已经迈开了腿准备去换无菌服，却还是站住了，扭头看向顾明希：“要不……你先进去……”
    顾明希正用两手的掌根一下一下地在肚子上使着劲，深一下浅一下地倒着气，突然听龙耀这么说，毫不犹豫地就站了起来。
    这句话，意味着龙煜父母已经不再排斥他，已经不再干涉他和龙煜的感情，甚至，心底还在感激他，才会让他先进去。所以尽管他现在正处于药效渐失、腹痛再次加剧的阶段，却还是不愿放弃第一时间去看龙煜的机会。
    龙煜是从一片美丽的朝霞景色中逐渐恢复意识的，随着脑海里那些火红朝霞上面的点点黑斑渐渐消失，他的意识也一点一点地找了回来。
    耳边是各种仪器的滴滴声，两手似乎都有东西让他动弹不得，他终于模糊回忆起自己昏迷之前发生了些什么，竭力想睁开双眼，却似乎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
    迷迷糊糊之中，他感觉到有人轻轻进来，坐在了他的床前。
    他还在努力想要睁眼睛，却听到那人轻唤了一声“龙煜”，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
    这顿时让他全身酥软无力，更没了睁眼的力气，是他的明希啊，他知道他生病进了医院？他来看他了？他又会跟自己说什么呢？
    他尽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想让自己看起来还是昏睡不醒的样子。
    顾明希已经注意到了他的呼吸有些不稳，他的睫毛有些发颤，知道他已经清醒了，或者至少恢复了一部分意识，本来想叫医生，但见所有仪器都没显示异常，他脸上的表情也还平静，也就装作没看见。
    这样也好。如果他睁着眼睛看他，他心里那些话不一定说得出口。
    他用两手狠狠抵住腹部，弯下腰去，还不敢大声喘息，略略调整气息后抬头对着床上的龙煜笑了笑：“我知道你没有看到我发给你的微信，还好你挺过来了，不然你都不知道我微信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我跟你说了我爱你啊，我还给你发了这三个字，我还说我做出决定了，要和你在一起……”
    龙煜想大声欢呼，更想坐起来搂住顾明希啃一顿，但他现在根本就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我真的爱你啊龙煜。我是恨过你，但早就不恨了。什么时候开始不恨的？我也不知道。没准儿是你追到我酒店房间想给我揉肚子的时候，没准儿是我在片场吐血倒在你怀里的时候，没准儿是你说蒙策要爬你床然后你没搭理他的时候，也没准儿是你一路跟着我到我家，然后站在对面门口晃着钥匙对我笑，说我们是好邻居的时候……后来你看到我那本《怦然心动》，一脸郑重地跟我说，我就是那个彩虹般绚丽的人，那会儿我就确定地知道自己不恨了……”
    “可是我又不敢那么轻易就重新接受你……”
    龙煜忍不住想睁眼看他的表情，又不愿错过他接下来的话，满怀期待地听着，却觉得这剧本有些不对劲。
    这种时候，他不是应该抓住他的手又亲又摸然后涕泪交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