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眸笑了笑,看着云横道:“我嫁的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男子,比那并州谢邵强上千倍万倍,长姐知道了也要气死的。而且云横,若你不是魏钦,只是那山中的猎户,我也觉得你是世上最好的人,也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
云横嘴角浮出淡淡笑意,“你这是在自我安慰,不是杀伤敌人最好的办法。”
最好的办法,是将自己承受的痛苦百倍千倍地还回去。
他从来不是仁慈之人,即便是至亲之人又如何?他们让他痛上一分,他定还回去十分!
之前他摸不清阿夕的心思,怕她有太多的仁善和不忍,最后总是让自己吃亏,如今探到这段话来才暗暗放心,想来日后横刀立马踏平并州,替她手刃仇人的那些事情,他也可以放心地去做了。
思忖良久,他面上勾起一笑,揉着她手指缓缓道:“梧州案很快就会结束了,日后的益州侯府再不会有令家宅不宁的事情发生,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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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刺
云横连着两日都未曾回来, 沈晚夕的心也一直悬着。
知道他出去做的都是要紧的事,也不好总是劳烦戚然去打听消息,她便乖乖地给夫君和哥哥做衣裳, 一边在心里暗暗发愁。
这一连两日, 就连沈二郎都被困在桃花源的暗室之中出不去,沈晚夕耐心地解释了一番,沈二郎也只表面嫌弃一下,心里还是知道大局的。
他没有多问, 也不同她说沧州和并州的事情,知道她不爱听。
整日闲着,沈二郎还像早几年那副倜傥公子那般, 翘起二郎腿,坐在塌上陪着妹妹绣花,一会笑话她绣的花样,一会嫌弃她写的字,两人拌拌嘴,一天也就过去了。
二月十五月圆之夜, 城中大乱。
魏二公子城中遇刺, 伤势凶险, 命悬一线。
益州侯为此震怒, 下令禁卫军全程戒严搜捕刺客, 不得放过任何可疑之人。
次日清晨, 沈晚夕从梦中惊醒。
四下里死气沉沉,厚厚的被子也仿佛没有一点温度,心里有股隐隐的担忧涌上来,她心烦意乱,再也闭不上眼睛。
她仓促下床到屋外唤了声戚然, 后者听到声响立即提剑赶来,见夫人面色苍白地走出来,以为她身子不适,刚想开口,便听夫人声音微微颤抖,盯着他问:“他说只出去两日,这都第三天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戚然肝胆一颤,这里隐蔽得很,外面的消息不可能传进来,夫人难不成和主子心灵相通了?
沈晚夕见他犹犹豫豫不说,心中更是怀疑,急得眼圈都红了,“戚然……”
看到夫人这个样子,戚然实在瞒不下去,便如实答道:“昨日主子在富川街遇刺受了伤,如今还在昏迷不醒当中,只是……”
还没等他说完,沈晚夕眼前一黑差点晕倒过去,只能扶着门框保持一丝清明。
遇刺、受伤,还在昏迷……怎么会这样?
他前些日子分明还那般举棋若定的样子啊,甚至在走之前还说梧州案很快就能结束,让她不要担心。
戚然瞧见她神色惶惶,嘴唇都没了半点血色,叹了口气继续解释道:“其实夫人不用太过担心,主子自有分寸,只是暂时昏迷,危及不了性命的。”
沈晚夕未及细想,立刻道:“戚然,我要回府!”
戚然迟疑了一下,道:“夫人还是等主子回来亲自接您回府吧,这两日外面太危险了,若是夫人有什么差池,属下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沈晚夕泪水止不住往下掉,仍是憋着一口气连连摇头:“刺客的矛头既已经盯准了他,便是知道我已将听到的事情全都告诉云横了,如今事已成定局,更何况还是如此风口浪尖的时候,他们不会铤而走险来杀我的。”
“可……”戚然也担心主子的伤势,但这一切都在主子算计之内,如今主子唯一的担忧便是还藏在外头的夫人了。
“我带她回益州侯府!”
戚然犹豫了一会,身侧突然传来清亮年轻的男子声音,沈长泽一身蓝白长锦袍走过来,身姿清瘦却挺拔,眉宇间透着少年将军骄阳一般的风发意气。
“哥哥。”
沈晚夕看看二哥,又看着戚然,眼里除了那一点央求,更多的是坚定。
沈长泽也看向戚然,接着道:“城中便是再多魑魅魍魉,要动我堂堂沧州世子也要权衡一下利弊。益州兵强马壮,我沧州也不是喝西北风的,为了杀一个女人得罪整个沧州,”
他嗤笑一声,瞧了一眼满心忧虑的沈晚夕,声音冷硬:“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做出这样冲动的决定,我带我妹妹回府光明正大,不惧任何人。”
戚然原本就有些动摇了,听到沈世子这话也暗暗放心许多,当即俯身施礼道:“世子,夫人,请随属下来!”
***
侯府书房。
益州侯剑眉紧锁,仔细端详着手里那枚沾了血的三棱箭和另两枚颇有些陈旧的破甲箭,一边听着大理寺少卿蒋铭在下面回禀。
“二公子原本正在查五年前梧州天火案,前些日子传了封郡徐阳徐总兵来益州,徐总兵带上了当年运送粮草遭遇截杀时的证物,便是侯爷右手这枚银色的破甲箭,这是当时军医亲手从徐总兵肩部取下来的。二公子将此证物交由下官彻查,下官原以为那是梧州军中之物,却没想到与下官从梧州寻来的箭簇反复对比,终于觉察些不同来。”
益州侯面色沉肃,冷冷问道:“有何不同?”
蒋铭继续道:“请侯爷仔细看这两枚箭尖,虽都做成了一模一样的扁平菱形外观,箭簇色泽乍一看也相差无几,但仔细看来我益州军的箭簇偏暗色,而梧州军的箭簇偏银光,我军箭簇铸造更为精良,抗锈蚀能力也更强,侯爷可置于灯光下细细去瞧,便能瞧出细微差别出来。”
益州侯将两枚箭簇放在灯下仔细对比,确如蒋铭所说,一箭略偏银一箭略偏黑,再去瞧左手上那一枚三棱箭,那是医师刚刚从云横胸口□□的,血迹还未干涸,箭簇上的血槽和倒刺触目惊心,不知撕扯下多少皮肉才从体内拔出!
而这枚箭簇恰恰是略微偏暗一些,与方才那一枚破甲箭同是出自益州。
思索一会,益州侯眸光慢慢冷下来,沉声问道:“你的意思是,当年袭击徐阳粮草军队的梧州军用的竟是我益州铸造的箭簇?”
蒋铭不置可否,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不光用的是假冒梧州铸造的的益州箭簇,怕是连那后来围攻上来的梧州军也是益州人假扮的!
益州侯回想起当年的情况,当时副将禀告时说徐阳押送粮草途中遭遇埋伏,原本我军做足防备已能够抵挡伏兵,没想到另一支梧州军忽从西北袭来,使我军伤亡惨重,当时云横带了千余兵马前去营救,却突遭天火袭击,整个梧州密林烧得一片狼藉,哀嚎遍野,几乎无人幸存。
他查了这么些年,却未曾发现问题竟出在这偷袭粮草的梧州军上。
若果真是益州人假扮,他们的目的便是引云横前来营救,将其困于密林大火之中活活烧死!
那人人口中的天火,也定然是人为!
思及此,益州侯额角青筋爆出,手中紧紧握着那枚尖锐的三棱箭,生生要将掌心的肉嵌进去!
良久后,他仰头靠在椅子缓缓吁了口气。
想起自己早年出征时亦不慎中过此箭,险些丧命,当时那种皮肉撕扯的钻心之痛,他至今仍觉胆战心惊!如今云横才回来几日,竟又遭到如此暗害,他这个做父亲的若是不能将奸人铲除,实在是愧对他,也愧对他的母亲!
蒋铭静候片刻,捕捉到益州侯慢慢平复了心绪,又继续道:“三日前,二公子抓到两名城东铁匠铺私自铸造兵器的两名匠人,其中一人熬不过重刑,终于交代了那幕后指使之人。”
益州侯猛然抬眸,“是谁?”
蒋铭面色平静,缓缓说出了一个名字:“傅乘,傅将军。”
灯花一闪,跳出一粒刺目的火星来。
益州侯手里的箭尖攥得更紧,鲜红的血瞬间从五指的指缝中溢出,一滴一滴地,缓缓落在桌边上。
他还没有老糊涂,知道那傅乘正是魏硕从前在军中的得力大将,亦是军师元昭的表兄弟。
蒋铭该禀告的都禀告完了,也没有必要再去刻意提醒什么。
人证物证俱全,益州侯当是心知肚明了,而如今二公子那边已经查到了猛火油的开采地,距离梧州天火的真相也仅有一步之遥。
站立良久也不见益州侯差遣,他拱手一拜,默默退了下去。
独剩一人的书房内青烟缭绕,寂寂无声。
益州侯靠在黄花梨木的太师椅上,缓缓闭了闭眼睛。
脑海中想起某一年演武场上十二岁的魏硕和九岁的魏钦,两人皆是沉静智慧又颇有胆识的少年,论武力,两者小小年纪便能以一敌十,论智谋,两人皆是出类拔萃之才。
早年他有意将长子培养成纵横天下的将帅,却没想到一场恶战下来,魏硕竟废了双腿,从此再也上不了疆场。后来两三年,等儿子心中郁结慢慢纾解开来,他又觉得以其心智,做治世之能臣也未尝不可。
原本想着梧州大战之后便立云横为世子,从此霸主能臣,兄友弟恭,倒能成一段佳话。
可他没想到的是,他这个儿子虽为残破之身却一刻也未曾断了这夺嫡的心思,竟一心要置弟弟于死地!
如果五年前梧州天火当真是他暗中设计,今日城中流箭暗杀亦是以他为主谋,那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低估了他的狠心了。
而他亦有错,大错特错。
作为父亲,他疏于教导也疏于关爱,以至长子狠心绝情至此。
与其说长子表里不一,不如说是他从未走进过孩子的心底,以为那温润如玉的外表下藏着的也是一颗恬淡宁静的心,哪怕经历风霜摧折,他终能够一笑置之,无忧无愁。
他亦疏忽了父亲对孩子的护佑,以至于长子双腿伤残,至今无法直立行走,以至二子竟险些死于大火,如今却又遭手足暗害,重伤昏迷不醒。
长叹了口气,他不禁想,如若早早立了世子,还会造成如今这无法挽回的局面么?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走剧情,下章继续剧情+撒一点糖,甜的那种!
☆、他说他没力气
春寒未消, 冷风嗖嗖,满城风雨催花折。
长兴大街上,两人一马迎风吞雨, 踩着路面的污泥浊水飞踏而过, 溅起半丈高的水花。
因有身上的斗篷挡着,沈晚夕才不至于被淋透,只是回到益州侯府的时候,人已经苍白憔悴得不成样子。
急急忙忙下了马, 沈晚夕撒腿便往山海苑跑,沈长泽拉着她胳膊道:“先去换身衣裳,别让自己冻着。”
沈晚夕哪里顾得上这些, 直接就冲进了山海苑,直到见益州侯在里面,这才立即顿住了脚步俯下身来行礼,忍着眼泪,声音打颤,“父亲。”
益州侯抬手示意她起身, 瞧见儿媳妇如雨打的杏花似的, 墨发滴水, 嘴唇发白, 脸颊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心里一叹。他晓得云横是为了护她才将她这两日安置在外, 如今匆忙赶回,还淋了一身雨,儿子若是知道了也会心疼的。
他忙令下人再摆两个炭炉进来,沉吟半晌,又叹了口气道:“云横箭伤虽重, 但好在没有伤及要害,现如今血已经止住了,只是暂且昏迷,你也不必过于担心。”
沈晚夕听进去了,连忙点头。
益州侯微微颔首,见屋子里温度升了上来,这才道:“你进去陪他吧,如有事情尽管吩咐院中的下人,医师也都在外面随时听候差遣。”
沈晚夕往屋里望了望,语声略仓促:“多谢父亲。”
益州侯望着她,温厚道:“去吧。”
沈晚夕道了声是,看着益州侯从门口踏出去,同门外的二哥说了几句话,两人撑着伞并肩步往外院,她这才匆忙往里屋跑去。
屋子里燃着淡淡的香,掩盖了一些血腥味和药味,可沈晚夕还是觉得胃里难受得紧,一时间竟有些头晕目眩之感。
第6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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