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刻将人先送回紫云居,去洗请大夫!”金姑姑果然地下了命令。
她话音刚落时,火曜早已经将琴笙背了起来,飞也似地奔了出去。
其余人正打算跟过去,却被金姑姑一个不动声色的手势挡下了,曜司众人虽然心系琴笙的安危,但是却也知道这个时候他们若在宫少宸等外人面前有所异动,只会引人注目,便都强行按捺下心中的焦灼。
但是众人看向楚瑜的目光便都带了责备的冷意——她此刻还被宫少宸抱在怀里,竟不着急?
金姑姑倒是能看出来楚瑜分明是被宫少宸缠上了,但是……
金姑姑看着宫少宸,细长的眸子闪过一丝异色,随后对着楚瑜淡淡地道:“姨小姐,姨少爷身子骨不好,我先回紫云居,您处理好麻烦之后,速速过来罢。”
说罢,她转身就领着木曜几个离开,只留下曜司其余人瞪着楚瑜和宫少宸。
楚瑜看着琴笙被背走早已心急如焚,哪里有空去搭理曜司众人责备的目光,只对着金姑姑大力点头:“姑姑,一定要小心仙仙的伤口!”
她也不曾多想,只以为琴笙是肩头伤口开裂才晕倒。
曜司众人见状,都冷哼一声,便各自散去,竟也没有人打算上来解救楚瑜。
楚瑜看得心头火起,此时宫少宸见她白玉似的耳垂在自己眼前晃,忽然低头露骨地一咬,意味深长。
“小女郎,你这侄儿真是虚弱,倒是一点都看不出那夜里的凶狠的模样,说起来他为何打扮成这副模样,我都差点认不出来了。”
楚瑜瞬间被他折腾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怒不可遏——这不要脸的妖货还敢轻薄她!还想套她的话!
她大眼儿一眯,微微侧了脸,梭然低头,随后突然猛地一晃脸!
楚瑜脸颊左右两边都垂着颇长的纯银流苏,她这么一动,那些流苏顿时晃飞开直甩上宫少宸的脸,令他下意识地一眯眼。
下一刻,楚瑜立刻狠狠一跺脚,直踩上宫少宸的脚尖,待他疼得松开抓住她细腰的手后,她猛然一转身,左腿一个大提膝的动作,直皆恶狠狠地撞上宫少宸胯下。
宫少宸瞬间脸色就白了,却硬生生地吞下了惨叫,只抚着下腹,勉力地站着,丹凤眸里寒光森然地狠狠瞪着楚瑜,咬牙挤出几个字:“楚!瑜!”
“宫少宸,十二里村的事儿没完,你的尾巴迟早有露出来的时候!”楚瑜一个旋身,干脆地脱离了他的禁锢,冷冷地看着他呲牙一笑。
说罢,她转身提着裙摆就向紫云居冲去。
宫少司见楚瑜跑掉了,方才慢悠悠地上来扶着他的胳膊,尖尖的小脸蛋上露出很有些苦恼的模样:“哥哥,姐姐好像很不喜欢我们呢,怎么办呢?”
宫少宸扶着他的手,站了好一会,方才觉得那些剧痛慢慢地散去。
宫少宸看着她的背影,一双丹凤眸里的痛色慢慢隐去,渐有如刀锋流光起,晦暗不明:“不喜欢?她会有喜欢的那一日的,不必着急。”
几名少女站在不远处的树下,将所有的一切都收入眼底。
有人忍不住低低地骂了起来:“那楚瑜,真是好不要脸,居然连宫家少主都勾引。”
“真真无耻!”
“但是这次她大出了风头,成了琴学的救星,往后还不得骑到云轻执长的头上去了!”
几名少女的低声引论瞬间让陆云轻脸色微僵:“你们说够了?”
“云轻执长……难不成你就任由楚瑜那个小贱人这么威风八面么?”一名跟在陆云轻身边许久的少女忍不住不平地低声抱怨。
明明就是出身不如她们,才学不如她们,容貌都不如她们的寻常少女,耍了点小心机,赢了赌局罢了。
琴学学女多心高气傲,只觉得楚瑜那一手织造功夫,也不过是奇技淫巧罢了。
陆云轻微微垂下眸子,原本端庄美丽的脸上闪过一丝寒光,悠悠道:“她能赢也算是她的本事,花无四时好,但愿日后她还有那样的机会赢。”
说罢,她转身离开。
……
且说这头楚瑜匆匆赶回了紫云居,正见着水曜端着个水盆子出来。
他一见楚瑜便叉着腰,没好气地向她翻白眼:“夭寿,主上病成这样,你这咸鱼死哪里去了,还知道回来,那姓宫眼睛比我还勾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你还和他勾勾缠!”
楚瑜白了他一眼:“是是是,他长得还比你好看呢,比你还骚呢,闪边去,我要进去看仙仙!”
说罢,她一把推开水曜就往房里冲。
水曜一愣,看着她的背影,气急败坏地一把揪住从房间里出来的火曜:“可恶,臭咸鱼,那姓宫的哪里比别人家好看,而且人家哪里骚了,就知道欺负人家!”
火曜冷冷地看着往自己身上挂的水曜:“再往老子身上蹭,我就让你这辈子都骚不起来。”
水曜:“嘤嘤嘤……都欺负人家,没有一个好人!”
……
楚瑜进了房间,见老金正在收拾他看病的家伙什,不禁微微蹙眉:“仙仙的情况怎么样?”
老金抬起三角眼不阴不阳地扫了她一眼:“你这丫头少作怪,少让主上伤神些就没事。”
楚瑜今日代替琴学大胜湘南宫家的事,让老金对她的态度也缓和了些。
楚瑜听到老金这话,便大约知道琴笙大概是没有什么大事,方才松了一口气,便几步上前去看躺在床上的人儿。
琴笙换了一身薄衣,静静地在床上躺着,乌发如流光缎堆在枕间,愈发显得他精致无双的如玉面容过分苍白,长长睫羽如扇在他面上落下青影,并着眉宇间的一点荏弱单薄,让楚瑜看着便觉得心头发软。
她伸手轻抚过琴笙精致的眉眼:“仙仙……。”
“主上他无事,只是元气不足,气血紊乱所致罢了。”金姑姑在一边替琴笙盖好了狐毛被子,随后看向楚瑜:“楚小姐,我有些话想问问你。”
楚瑜一看金姑姑的那模样,便知道她有话要问,但她一转脸,见紫云居里此刻都是照顾琴笙的人,略一沉吟便低声道:“金姑姑,这里不方便说话,不若咱们去绣房罢。”
大战之后,两位绣师们和打下手的绣娘都已经回房间休息了,如今那里没有什么人,环境也够安静,很合适说话。
金姑姑微微颔首:“好。”
随后,她嘱咐了火曜等人看好了紫云居,便与楚瑜一道出了门,往绣门的绣房而去。
两人一路无话,走了约莫一刻钟才到了绣房,房内果然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下绣架、桌椅。
金姑姑示意楚瑜关上门之后,她寻了一张八仙椅坐下,定定地看向楚瑜:“丫头,我想知道,宫少宸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们不是第一次见面罢,我竟不知道你一个小小捕快什么时候竟与宫家少主这般熟悉,熟悉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金姑姑这般开场就单刀直入,毫不客气的询问让楚瑜心头略一紧张,她沉默了一会,也寻了一张椅子坐下,淡淡地道:“金姑姑一向是聪明人,我确实与他不是第一次见面的,我第一次见他是在十二里村的义庄,当时……。”
说着,她便原原本本地将自己如何逃离、如何去幽冥酒庄买下宫家姐妹,又如何夜探十二里庄,再遇上宫少宸的情形说了一遍。
“哦,这么说,在你逃跑前,你从未见过宫家少主,但他大半夜的与你心有灵犀地去了十二里庄会面?”金姑姑细长的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楚瑜点了点头:“没错,姑姑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并没有瞒你。”
金姑姑目光定定地在楚瑜身上看了半晌,那锐利的目光如刀子一般似要将楚瑜给劈开,再慢慢地细细翻查,看她是否在说实话。
楚瑜目光不闪不避地与她对视,好半晌,金姑姑忽然笑了笑:“我相信你,丫头,但是你为什么会想要去荒废掉的十二里村,而不是和你义母嫂子一同逃离云州,而且我记得你并不是十二里村的人。”
楚瑜沉默了下去,并没有说话,连眼帘都垂了下去。
空气微凝,寂寂无声。
金姑姑慢慢地站了起来,走到楚瑜身边,围着她慢慢地转了一圈:“让老身来猜猜,你会选择去十二里村与你背上的东西有关是么?”
楚瑜浑身一僵,似有些心浮气动,却抿着嘴唇低低地道:“金姑姑……。”
“金曜怀疑你背上可能有什么东西,他威胁了你,所以第二日你就跑了,你被主上带回来那日,我也询问过你背上到底有什么,但是你岔开了话题,你背上若是真没有问题,何必为此地无银三百两?”金姑姑淡淡地打断了她的话。
最后,她站定在楚瑜的面前,定定地看着她:“丫头,我曜司并非噬杀之所,今日你替琴学赢了湘南宫家,破了他们的阴谋的功劳,老身和曜司都看在眼里,你若是愿意老老实实地对姑姑我说实话,我可以正式允你,待主上彻底清醒之后,定以老身自己的性命力保主上放你一条生路。”
“待三爷醒来,放我一条生路?”楚瑜慢慢地抬起眸子,看向金姑姑,有些讥诮地笑了起来:“是啊,这些日子我差点真将自己当成琴学的人了,却忘了自己不过是曜司的阶下囚,还需要你们这些大人物的施舍才能保下自己的一条性命和全家安危。”
金姑姑见她大眼里毫不掩饰的怨冷,便微微蹙眉,神色也有些冷了下去:“丫头,你也该明白,你知道不该知道的东西太多了,这个世上只有死人才不会泄密,我愿以性命保你,已经是最大的宽容。”
楚瑜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只忽觉得身上有些冷,她抬起手,对着手心轻呵了一口气,慢吞吞地道:“没错,我应该感激的。”
为什么不该感激呢?
你看,她用自己的努力,为自己挣了一条命呢。
不,挣了全家的性命。
“丫头,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真正的公平,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有人生来便是制定游戏规则的人,有人生来便是棋子的命。”金姑姑一眼就看穿楚瑜眼底的不甘与压抑的愤怒,她看着面前的少女淡淡地道。
楚瑜沉默了片刻,抬起明丽的眼看向金姑姑,笑了笑:“我知道金姑姑想说什么,但规则是什么,规则本就是让人打破的,富贵人有富贵人的活法,咱这贱命有贱命的活法,所以我要挣命。”
阶级从来都存在,在世上,在世人的心里,便是千年之后,也一样从未消亡。
但是,她更相信,命是要自己挣的。
金姑姑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唇角冰凉的弧度稍缓和了:“我相信你有这个本事,你也做到了。”
她已经见识过了两次。
第一次,面前的少女从曜司手里逃了,第二次,她一介白身,却胜了湘南宫家那多智近妖的少主。
楚瑜忽然一转身,利落地解开了自己衣衫上的扣子,一件件地将自己身上的衣衫脱去。
金姑姑并没有阻止她,只是静静地等着。
楚瑜很快便脱得只剩下一件亵衣,她迟疑了一下,还是一咬牙脱了衣衫下来,露出大片雪白的脊背和肩膀来。
绣房里的地龙虽然未熄,但是余炭不多,冰凉的空气瞬间就让楚瑜雪白娇嫩的肌肤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呼……冷死了。”她有点发颤,抬手一把将自己的秀发给拨到胸前,然后慢慢地转过身来,将自己背部面对金姑姑。
金姑姑一看她的脊背,不禁瞬间一惊,细长的眼底一片异光幽闪:“这是……。”
“姑姑曾经问过我,到底那日晚上我在火场里看见了什么,我什么都没有看见,就被人敲晕了。”
楚瑜淡淡地道:“此后我再醒来,便发现自己衣衫不整,背上刺痛,我很是害地踉跄逃出,就遇到了三爷,我并不知道三爷是什么人,只是惊惶之下,感觉身后有人影,便下意识用石头砸了过去,再然后的事情,金曜想来也跟你们说过了。”
金姑姑看着她雪白的脊背,若有所思:“后来你有一日忽然发现,原来当时背上会疼,是因为有人在你身上刺了这一行字——十二里村鬼敲门?”
楚瑜颔首,讥诮地扯了扯唇角:“我并没有沐浴给人看的习惯,所以乾坤院里净身一直都是很匆忙,所以并未注意到自己的背后有这一行字,直到我在琴学里有了自己的房间,你们也将监视的人放到了外围,所以我才有心情慢慢沐浴,也就才发现了自己身上的字。”
金姑姑锐利的目光定定地落在楚瑜的脸上,似在判断她说话的真假:“所以那时候你不逃,是为了去看看十二里村到底有什么,结果却遇上了宫家少主?”
楚瑜垂下眸,叹息里带着一分无奈,三分抑色:“没错,就算要死,也总该做个明白鬼,莫名其妙被关了那么久,我总想知道自己到底为啥遭了这番大罪。”
“不,你丫头,这一句你就没说老实话了。”金姑姑轻勾起唇角,看着她的目光变得冰凉又犀利:“你想知道十二里村的秘密,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牵制曜司,或者与曜司谈条件。”
楚瑜神色微顿,抬起明丽的大眼与金姑姑对视片刻,她忽然露出个灿烂的笑容,干脆地道:“没错,不然呢,等着有朝一日被你们抓回去,等三爷醒了,任君宰割,开膛剖肚?”
金姑姑脸色略僵,看着楚瑜坦荡却冰冷讥诮的大眼,片刻之后,她才轻叹了一声:“我说了,丫头,这件事,你暂不必担忧,曜司之人一诺千金,知恩图报,既答应了你不会动你家里的人,就不食言,若是以后三爷醒来不能宽恩于你,那么金姑姑这条老命就陪给你。”
楚瑜摆了摆手,有些倦怠地揉了揉眉心:“行了,您也不必多说,这些就是我所有的底牌,但愿您他年今日不要忘了自己的承诺便是。”
金姑姑慎重地颔首:“你且放心,你背上的字若是想要洗掉的话,我会给你安排最好的纹绣师傅清洗。”
楚瑜闻言,挑了挑眉:“可别,纹绣这事儿我多少也知道,洗比纹更疼,这字就留着罢,若是哪日姑姑不记得今日承诺,这字也算是个见证,到了阎王爷面前,我也能拿出告状。”
金姑姑闻言,失笑:“你这丫头怕疼就怕疼,还扯这么些歪理,你若不愿洗也就罢了,只是日后嫁人,就不怕夫家误会。”
“也是,”楚瑜歪着头似苦恼的模样,随后忽然一脸坏笑:“其实也简单得很,金曜不是很想知道我背后纹了什么吗,若是以后我嫁不出去,您就把他拨给我用得了。”
第4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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