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向博涵惊讶的站起来,“你这么白白净净的一看就是外地人,他们一准儿把人藏了,打草惊蛇。”
孟建辉沉默。
向博涵道:“你好好想办法啊,我去洗个脸。”他走到门口见着晃荡的门扇又折回来仔细瞧了一眼,一瞬诧异道:“大哥,你干嘛呢,门都掉下来了,拆房子呢!”
“关你屁事儿!”
孟建辉甩脸起身,出了矮门,沿着黄土小路往坡下走,不多时就瞧见个粉色人影儿低头坐在草堆里。
他站着没动,挽着胳膊瞧了会儿,见艾青朝着山下四处张望,她处在岔口处,两边儿景色无异,孟建辉在心里笑:怪不得没走,原来不认路了。
艾青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打电话没信号,放眼望去一片浓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她就是埋怨都找不到个人。可她出来就没打算回去,还不信了,等不着个人问路。
可惜半中间遇到了那个叫向博涵的让她回去,艾青刚说了声不人家就毫不留情的走了。
从先前的执着到现在,她害怕的想哭了。
身边草垛上传来动静,艾青没抬头也知道是谁,她负气往旁边躲了躲。
孟建辉俯瞰着她的头顶,照着那只小箱子轻轻踢了一脚说:“不是走吗?坐在这儿干嘛呢,嗯?”
“用不着你管。”
孟建辉委身把箱子捡起来说:“回去。”
艾青抹了把泪说:“我不走!”
他没辙,脚面一下一下的拍在地面上,眺望远处嘶了口气,终于低头,蹲下对她说:“那你想怎么样?”
“我要回家。”
“昨天送你过来的那个人走了,这儿乡村八里的只有一辆三轮车,他一周后才会回来,你想走只能靠两条腿,路有多远你自己心里清楚。”
艾青抱着腿低头沉默。
僵持了一会儿,他退了一步说:“你先回去,等人来了我把你送走。”
她不动,咬牙说:“我在这儿等。”
“晚上有狼。”
没人搭理他。
“白天也有狼。”
艾青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聚起力量奋力把人一推,孟建辉毫无预料,他胳膊在空中轮了半圈,整个人后翻,像只乌龟似的,等手掌落地控制住身体,狼狈之余又恶狠狠的瞪着面前的人。
艾青更恼,抓着草叶薅了把土狠狠的朝他撒去,孟建辉迷了眼,用手去揉,她扑上去又抓又挠,嘴里哭哭啼啼骂:“你真是个疯子,有毛病!”
他捞了她的手,脸色铁青说:“你差不多点儿够了啊。”
艾青挣扎却挣扎不开,尖叫:“到底是谁够了?你那样对我,简直无耻,不要脸!”
他自知理亏,见她怒目圆睁的也没辙,便说:“你气出够了没,跟我回去。”
她气呼呼的坐着没动。
孟建辉瞧她这副模样,说是生气倒像是撒娇,他不怒反笑,大拇指描了下唇忽然厉声道:“你再这么瞧我,我就在这儿扒了你,这回你叫爸,喊妈都没用,听不听话!”
艾青心里害怕,面上依旧撑着,狠狠甩了他的桎梏就往回跑,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拽了箱子。
孟建辉抄着口袋站在后面,低着脑袋拍了拍尘土,等人没影儿了才上去。
艾青回去先问了向博涵哪儿的信号好,完了赶紧给家里打电话。母亲并未埋怨她迟来的手机,却是句句提醒她一定要小心些,闹闹在那边开心的喊妈妈,艾青这才放心。
中午,向博涵再拿起那把长柄钢勺时,唉声叹气的抱怨:“你没事儿说人家干嘛,看,又得吃猪食吧。”
孟建辉斜他:“再凑合一顿,下午就走。”
他搅着锅里的东西,问道:“想好了?”
“嗯,到时候你去给人算卦,把人喊出来就行。”
“这多简单,你那个小助理怎么办?”
“带着啊。”
“好嘞,等你认准人了,怎么弄出来我不管了,杀人放火之类的事情我是不干的,回家!”
中午这饭几人吃的很快,三人轻装上阵,一人身上背了个包,艾青的要小些。她不知道去哪儿只是乖乖的跟在身后。
只是山路崎岖难无聊。
向博涵朝着大山嚎了两嗓子,孟建辉说他鬼哭狼嚎的难听让人赶紧闭嘴。
向博涵心情甚好,扛着个棍子开路,边说:“哎,我跟你讲讲我爷爷,他死的时候啊,别人都是死不瞑目,他是死不合嘴,谁摸都合不上。我家人就死活想不透啊,这老头子当了一辈子医生,不追名逐利的,张个嘴是干嘛呢?就把家里值钱的不值钱的全塞了一遍还是不合,可又不能那样把人给埋了。”
孟建辉笑道:“可能你家留了什么宝贝,他想带走。”
“呦!你猜的挺准啊。我家祖传了颗夜明珠,后来还是我三叔想起来了,给人放嘴里,一摸,嘴就合上了。他是舒坦了,活人怕丢了,顾着保镖给他看坟。就说他这个人吧,乡村八里美名远扬的好医生,平常笑眯眯的特和善,不贪财,生活简朴,怎么就惦记那颗珠子呢,带走了能干嘛呢?尽给人找麻烦。”
孟建辉笑道:“贪婪,活人是死人也是,谁都是。死了更好,麻烦不麻烦与人无关。”
向博涵哈哈大笑:“你说的对,就是贪。”
挑了个话头,向博涵就说个不停,路途是不那么无聊了,可他专挑死人的事儿说。青天白日的,山里又没个人影儿,偶尔草动,艾青听的毛骨悚然,孟建辉倒是挺的津津有味。
她越来越看不清这人,总觉得现在的他跟在城市里见到的是两个人,还有他这个朋友,俩人组个团盗墓去算了。
过了一会儿,向博涵又说:“命都是天定了的,我就是引个路,比如棺材这事儿,棺材场那么多棺材,一样的多的是,总不能跟买衣服一样乱抓吧,我去了就在那儿喊一声死者的名儿,哪个棺材回音儿了就是谁的。所以说啊……”
艾青再也憋不住,打断说:“向博涵,说点儿别的吧。”
他一愣:“没意思吗?我觉得蛮好玩儿的啊。”
“我害怕。”
孟建辉瞧了她一眼说:“没出息。”
向博涵不好意思,想了想才道:“别的我没得说了,要不你讲一个。”
艾青知道自己说的那俩人肯定没兴趣,便道:“我不知道说什么?”
向博涵扬了下巴道:“大哥那你讲,上回的话还没说完,路还有很长,走着太没劲儿了。”
孟建辉想了想问:“说到哪儿了?”
“不是出老千被人打了吗?”
他恍然想起,回头问艾青:“还走得动吗?”
向博涵站定,扔了棍子,扫了眼瞧见不远处有块平地,便指着说:“去那儿歇会儿吧,歇会儿再走。”
☆、第四十章
艾青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坐在一个没名儿的山头,听着两个男人在这儿扯闲话。
她从小生活在钢筋水泥的世界,那个世界的人也带着钢筋水泥的冷硬,他们忙忙碌碌,穷人为了钱,有钱的为了更有钱,男男女女,纸醉金迷。有人寻找灵魂,有人寻找爱情……却少有人返璞归真。
地上青草茂盛,上面爬满了细小虫蚁,艾青不敢坐下。那俩人无所谓,孟建辉找了块石头坐着,向博涵撑着胳膊蹲在一旁,手里拿着个小棍子巴拉着土说:“然后呢,你那个师父怎么样了?”
“进局子了。”
“你呢?”
“我去住的地方把值钱点儿的东西拿了就溜了,后来又没事儿干,又去天桥底下当要饭的了。”
向博涵嘿嘿的笑:“我也要过饭,现在想想还挺有意思的。”又扬了下巴说:“哎,你要了多久啊,肯定比我长。”
“还多久,一天就受不了了。后来有个自行车行搞免费骑行我就报了个名儿,一路发传单宣传,再后来车行让我给它做代言。”
向博涵语气武断:“你肯定没去,不然现在是个明星。”
“代个屁,我半路骗了车队那俩傻子,早把车卖了。”
向博涵拍腿惊呼:“卧槽,真胆大,后来呢。”
“当然是跑啊,不然留着等死啊,跑到半路就碰到了白老头,那老家伙待我不错。”
“然后他就准备把孙女嫁给你?”
“这是表面。”
向博涵睁大眼睛:“内里是让你做苦力?”
“差不多。”
他眯眼瞧着别处,眼神渐渐迷蒙,眼前的这片翠绿与从前略有相似,仿佛真的到了那段时间,每天开个小车顶着毒辣的太阳,大玻璃鱼缸里漂亮的热带鱼游来游去,那条大路被太阳烤的能煎鸡蛋,两边是茂盛的热带植物,芭蕉叶子绿的发黑,粘稠的汗液捆的人无法动弹。
半路中间有个派出所,那几个放哨的小年轻被晒的黑亮。每次路过,他会习惯性的下车接受检查,顺便与那两个小哥聊几句,后来还交了个朋友。
那一带属于危险的一带,牛鬼蛇神,鱼龙混杂。
白老头本不姓白,外地迁过去的,生的白化病,被人叫着叫着就姓白了,这人身材矮小佝偻,长得奇丑无比,没老婆没孩子,有一对孙女,孙子先前死了,孟建辉去的时候只有个孙女儿,叫白妞儿,跟白老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一样奇丑无比。
白老头人好,见人乐呵呵的,小孩儿过来总要塞个糖,大人买东西,能少一块他就会少一块。
那会儿孟建辉跑到他家店想问能不能借宿一晚,老头一口答应了,孟建辉觉得这人好说话,就赖着不走了,他也不是吃白饭,给人拉拉货送送鱼。后来白老头认了他当孙子,给他起了个名字叫白虎,还给他弄了身份证。
想起来,那段日子真像梦一样,好的坏的,一觉醒来,发人深省。
说这些的时候,孟建辉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后来呢?你卖了几年鱼?”
“一年多吧,后来跟人打架,弄碎了鱼缸才发现底座藏着东西。”
“什么东西?”
孟建辉瞧着他笑:“能有什么东西。”
向博涵低头,大有冥思苦想的意思,忽而灵光一现,明白什么,却沉默良久,他掰断了手里的小树枝沉声问:“后来怎么洗手了?”
“闹翻了,老头子也死了,钱没捞到多少,却被人追杀,碰到蒋隋拉了我一把,后来跑到国外又打了一战,没当成烈士,学了口外语,学了点儿东西,混成现在这样。”
向博涵打断道:“我要是你,肯定找个女人生个孩子安生过日子。”
“你不是我也过安生日子。”
向博涵笑:“你说的对,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对这种油盐酱醋提不起兴趣,停下来心就骚的慌。”
孟建辉撑开手指道:“有烟吗?给我一支烟。”
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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