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那个人。一个早已被踢出局的人。
凭什么?
凭什么他做了那么多,到最后,还是得不到?
他才是最应该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
贤王不紧不慢地抽走了圣旨。掏出火折子,一点一点看它慢慢烧掉。然后换了一份也是早都写好的圣旨,从容不迫地放回原位。
有时候命运不选择你,那就由你来选择命运。
他单手支着下巴,优雅地叠起双腿,双眼微阖,右手尾指轻敲桌面,口中还哼起小曲来,静静听着殿外的雨声。
他在等着,等那最后一刻的来临。
雨声越发急促。这个已到初冬的季节突然落起瓢泼大雨,噼里啪啦的雨点砸在屋顶房梁。大雨倾盆,雨声密集,如同远方的千军万马,还有隐隐的呼喝和厮杀声,脚下的地面似乎都开始震动起来。
再一细听,又仿佛只是雨声,什么也听不到了。
殿门忽然被大力推开。一个人走了进来。他一身黑衣劲服,面容沉肃,硬朗英挺的轮廓在身后雨夜里显得愈发清晰。他全身湿透,头发都在不停地滴水,整个人却不见一丝狼狈,自有一种清朗卓然的气度。
贤王好整以暇地坐着,挑眉笑道:“四弟,擅闯立政殿,你想逼宫?”
唐疏夜沉着脸不答,忽然从腰间抽出一把长剑来,剑尖稳稳地指着贤王的眉心,“二哥,你还要执迷不悟!”
“好像执迷不悟的人是四弟你,”贤王无谓地耸耸肩,“带着佩剑上朝,意欲何为?”
唐疏夜望着他,突然笑了一声,缓缓放下剑。口中却缓缓唤道:“大嫂。”
贤王面色一沉。
殿外又进来一个女子,妆容有些花了,眼线晕开在眼尾,有些狼狈的模样,往日雍容华贵的样子不复。她死死盯着贤王,眼中是无尽的恨意,“唐聿!你当初怎么说的?事成之后,扶我为后,小人之言,言而无信!”
太子妃歇斯底里,捂住胸口喘着气,仿佛淬了毒的眼神直直地刺进了贤王对眼。头发散乱,绣鞋鞋面上全是污泥,想是头先在雨中奔跑所致。
贤王也望着她冷冷一笑,“大嫂,当初是你自己使计换了四弟的箭,再一发刺中大哥的眼,全部的事都是你一手促成,与我有何干系?”
太子妃上下唇翕动两下,面色惨白,嘶声道:“唐聿!你残害手足,必遭报应!”
雨声繁杂,噼噼啪啪教人心烦意乱。
殿内却出奇地静。
贤王从椅子上站起来,缓步踱了过来,在太子妃身前一寸稳稳站定。他微弯了腰凑近她,姿态暧昧,望住她的眼,慢慢道:“我想是该有报应,不过孤掌难鸣,大嫂,你说呢?”
太子妃背脊僵直。二人对峙时刻,身后却传来唐疏夜冷沉的声音:“大嫂。”
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去。只见唐疏夜缓缓侧身,让开了距离。殿门打开,外面的大雨有些落了进来,门槛处变得潮湿起来。有一人坐着轮椅,停在门口,一双阴郁的眼睛就这样静静地望着殿内三人。
唐疏夜亦看着他们,黑曜石般的眼眸里是一片沉黑,面无表情地说:“大嫂,大哥有话同你讲。”
太子妃面上逐渐浮现起恐惧和恨意交杂,眼神变得疯狂,双眼通红。她身侧的手也紧握成拳,仰头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声,仿佛痛苦不堪。这时,太子却转动轮椅,只一个片刻,便又消失在了沉沉夜色中。大雨倾盆,那里仿佛从来都没有人出现过。
太子妃一个愣神,不顾一切地也跟着跑了出去。直至很远,都能听到风声中传来的嚎哭。
殿门重新被关上。
贤王的视线收回,落在身前的唐疏夜身上。良久,拊掌而笑。
“精彩。四弟,是我看小你,”寂静的大殿里响起这清脆又有节奏的掌声,突兀而诡异,“没想到,你我根本就是一类人。”
唐疏夜眉心一压,“你说什么?”
贤王挑眉,似乎很是感慨的样子,啧啧叹道:“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四弟,你一向标榜自己出淤泥而不染,明知这样做只会教大哥大嫂两败俱伤,你还是这样做了。你说,我们是不是同类人?”
唐疏夜冷着脸看他,一手按向腰间的剑,缓缓道:“她在哪里?”
贤王后退半步,“既然这么想见她,那你来与他讲吧。”
后半句不是对他说的。只见一旁侧殿里款款行出来一位女子,身着暗红长裙,长长的头发束起,面容冷艳,见到他,却是缓缓绽出一个微笑,语声柔情,“你来了。”
唐疏夜定定站在那里。眼前闪过的是多年前少年时期,他同她度过的那些年少时光。那时两人青春年少,正是无知的年岁,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如果没有发生后面的事,一切的悲剧都不会重演。
时光回旋。眼前是立政大殿,头顶是先皇亲自提笔的牌匾,脚下是北国的国土,身前是对立的仇敌。
人生如戏,恋人变作仇人,一切都变了。家不是家,国不是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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