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属下有要事禀报……”太子丹身边的一名随从恰巧在这时有事来报, 打破了二人对峙的僵局。
看到少主也在, 那个随从明显愣了一下, 然后低着头上前,对太子丹耳语了几句。
不料,太子丹闻言豁然站起,恶狠狠地看着姬丹, 吓得那随从慌忙退了出去。
“你杀了那个门客?”太子丹走到姬丹身前,与之面对面, 眼神中俱是阴冷。
“没错!”姬丹一口承认,毫不犹豫, “污辱太子姬妾, 本就罪无可恕。若不对其进行重罚,任由此等歪风邪气蔓延, 民间皆以妇侍宿, 毫无人性廉耻可言,想我燕国颜面何存?!”
“啪——”一声,姬丹的脸偏向一边,一道细细的血丝自唇角缓缓流出。
“本太子的女人也好, 门客也好,他们的生死荣辱都由本太子来做主!你不过是个影子,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置喙!”给了姬丹重重一耳光, 太子丹仍不解气, 他万万没想到一向对自己顺从的妹妹有一天会当面忤逆自己。
侍妾是奉了他的命令去陪宿门客, 结果一天还没过,门客就被当众处决了……这岂不是打他的脸么?
思及此,太子丹更是怒不可遏,当即唤来两个随从:“少主以下犯上,不知悔改,罚其在外跪地三个时辰。如有人为其求情,罪加一等!”
两个随从犹豫了一下,此时年关将近,乃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时候,外面早已是白雪皑皑的一片……跪在雪地里三个时辰,膝盖岂不是要废了?
见那两人迟迟没反应,太子丹眼睛一瞪,眸如寒冰:“愣着干什么,还不带出去!”
“不用了,我自己会走。”姬丹淡淡地说完,转身走向屋外。
“站住!”太子丹起身上前,看着她身上那件白狐裘,冷笑着一字一句道,“穿成这样去罚跪有何用?把狐裘和披风给我脱了。”
房门敞开着,这时青莞将将赶到。她内伤初愈,一路上使足了内力穷追猛赶,停下来时不禁胸口闷疼不已。
此时姬丹已一言不发地脱下狐裘出了屋,青莞悄悄扫了一眼屋内,又看看室外的飞雪,也紧跟着转身出了门。
屋内屋外简直是两重天,姬丹的膝盖刚一挨到地上的雪,便浑身打了个激灵。
青莞欲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姬丹披上,姬丹摇摇头制止了她。
“我去求主上。”半晌后,青莞下定决心道。
“你求了也没用,不光救不了少主,而且连你自己也会搭进去。”荆轲突然走了过来,身后的雪地上没有半点脚印。
青莞本欲指责对方怎么到现在才出现,早干什么去了,不过看到姬丹冻得发白的脸,她也无心去计较别的,只盼着主上能网开一面。
一个时辰过去了,姬丹已冻得嘴唇发紫,两条腿僵硬得没有了知觉。
青莞不能把自己的衣服让给她,只好蹲下来哈着气为她搓手取暖。
此时,门一开,太子丹负手从屋内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衣衫单薄、跪在雪地上的妹妹。
“只要你向哥哥认个错,哥哥就既往不咎,饶过你这一回。”伸手抬起对方的下巴,太子丹说道。
姬丹倔强地望向兄长,青紫的嘴唇勉强动了动:“妹妹何错之有?”
太子丹眼神一冷,撤开手的同时将她猛地一推:“不知好歹的东西!”说完,拂袖转身而去。
姬丹勉强稳住身形,即使是跪着,腰板也挺得笔直,风雪中静默的背影茕茕孑立。
青莞看了万分心疼,直到太子丹走远,终是忍不住开口道:“殿下何必与主上争这一时之气啊……”
姬丹任她将自己的双手放在怀里,摇了摇头:“我不是为自己争一时长短,而是为阿雪讨一个公道。如果连我都不为她争一把,那就没有人会为她争了。”
直到傍晚,姬丹方被青莞搀扶着一瘸一拐回了东宫。
寝宫里已提前备了好几盆炭火,皆是价值连城的银丝炭。
半倚在软榻上,姬丹已沐浴过,此刻的她微合着眼,青莞正在用艾条为她熏膝盖,拔除入骨的寒气。
“这段日子双膝可得好好保暖,否则落下老寒腿就好不了了。”
青莞话音刚落,房门被轻轻推开,太子妃端着晚膳进来,余光瞥过低头服侍的青莞,接着将晚膳放在桌案上。
“臣妾听下人说太子殿下回来时步履蹒跚,面色不好,像是受了寒,所以臣妾做了些暖身又清淡的羊肉汤送过来。”太子妃低垂着眉眼,小心翼翼地说道。
青莞暗道不妙,光顾着给殿下驱寒,一时竟忘了东宫里还有这位主,所幸之前已用熟鸡蛋敷过脸,不仔细看发现不了异样。
姬丹不慌不忙,微笑着朝对方点头:“太子妃有心了。其实也没什么大碍,前段时间在辽东视察时腿脚受了寒,这几天蓟城下大雪,腿疼又发作了。”
见太子妃欲言又止,她便对青莞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让太子妃服侍我用晚膳就行了。”
青莞向太子妃行了个礼,然后退下。
太子妃盛了碗羊肉汤,递到姬丹的手里。
姬丹尝了一口汤羹,紧接着抬头看向面前的端庄女子:“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出乎意料的是,太子妃退后一步,跪地对她行了个大礼:“臣妾斗胆问一句,太子殿下既然让雪妹妹去陪那个人,为何转头又杀了他呢?不止如此,自从臣妾嫁到燕国以来,太子殿下与臣妾虽说相敬如宾,但给臣妾的感觉一直是若即若离、忽冷忽热。更让臣妾不解的是,您冷淡时却并不排斥和臣妾亲近,而当您心情愉悦的时候却从未在臣妾这里留宿,也不去临幸别的侍妾,这种感觉简直判若两人,却又无法解释……是因为,青莞的缘故吗?”
姬丹被问得一时摸不着头脑:“青莞?”
“臣妾发现,只要青莞在您身边时,您便不会亲近臣妾……”太子妃微微低头,犹豫了一会儿又继续开口道,“太子殿下既如此喜欢青莞,为何不给她一个名分?青莞虽出身寒微,但这些年来照顾您一直细心妥帖,而且臣妾看得出,她对太子殿下是真心的好。”
思索片刻,姬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垂了眉眼:“阿雪的死是我的错,当时我喝醉了,稀里糊涂就答应门客的要求,是我对不住她……至于青莞,那是你想多了,我可怜她从小孤苦伶仃,只把她当做妹妹来看待。”
“这些年来燕国朝政混乱,吏治腐败,我虽有心整顿,可父王以及一干老臣都在,很多事情我也无法完全放开手去做,所以有时难免烦闷,不想却因此冷落了你,是我不好。”
说着,姬丹握住太子妃的柔夷。
刚刚那番话自然是她不得已编出来的说辞,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愿欺骗眼前这个温婉娴静的女子。
太子妃的手并不像贵族女子那样保养得白皙柔嫩,她也是赵国的公主,自小亦养尊处优,然而嫁到燕国以来,却从未主动给自己添置过一件华贵一点的衣服,即使过年节,她的新衣也大多是自己缝制。
姬丹曾经几次问起,她都说太子殿下崇尚节俭,自己为东宫主母,自当做好表率。
若说阿雪的死让姬丹无比愤怒,那么太子妃的所作所为则令她感到愧疚又亏欠……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却蒙在鼓里,赔上了一辈子。
这样一个无辜的女子,带着对婚姻的美好期盼远嫁他国,却未曾想过会成了一场阴谋的牺牲品,甚至不知道日日与自己夫妻相称的人究竟是谁。
目光掠过太子妃身上那件海棠花的云纹锦袍,姬丹记得那是去岁为年节特意裁制的,便说道:“后天就是年节了,你去为自己做件喜庆点的衣裳吧……这件太素净,也旧了。等衣服做好了就换上,我们一起进宫,父王看了也高兴。”
“多谢太子殿下!”太子妃显得很高兴,其实她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三言两语关切的话便能让她开心许久。
“对了……”太子妃想了想,又道,“既然太子殿下将青莞视作妹妹,何不替她选个好人家?青莞的年纪也不小了,若已有心上人,太子殿下不如为她指个婚,臣妾也好准备嫁妆……若没有,那臣妾便替她留意着。毕竟是东宫的人,说什么也不能委屈了她。”
“听你的。”姬丹嘴上这么说,内心却哭笑不得。
青莞那丫头的心上人啊……
思绪渐渐飘远,才知今是昨非,恍然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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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就到秦国啦,阿政又回来啦!
少主受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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