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乐愤青了。
它优雅地抱住一根树枝,用爪子挠啊挠,作为昆仑派最高阶的妖兽,它已经傲视灵宠,登峰造极,可是它……
很寂寞啊……
野乐愤愤地挠着树干,在那灰色的树干上闹出一根根白痕,这该死的昆仑山,连只跟她相似的妖兽都没有,甚至连只老鼠都没有,只有她,孤单单一只猫咪,在这无人处,啃伤着寂寞的形影相吊,生命就是一段苍白,苍白啊……
忽然之间,野乐眼前出现了一撮金毛,跟它一模一样金毛!
野乐停了挠,侧过头,从树干侧面望去,见一只色彩斑斓的黄虎,阳光里向它走来,走来……
野乐惊讶地跳上了树枝,风吹动着它头顶上的一点白,映着漫山遍野的红,俯下来望去……
黄虎……
修为十分低级……
可是……
它的毛毛很好看啊,跟她一样的金色,还发着光,而且它的眼睛也是琥珀色的,跟她一样的琥珀透亮,并且最重要的是,它不像其他妖兽那般,对它战战兢兢,顶礼膜拜,而居然不怕它,不怕它!
野乐瞪大了眼睛,见黄虎走到了树下,扬起头,斑斓的虎头映着爱情的光辉,嘴角咬着一朵玫瑰花,眉目含情,风骚无比,对它秋波频频,“喵呜”着虎吼道:“野乐,野乐,俺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第30章 赤诚
后日子时,雪苑。
清远站在雪堆里,眯着眼,望着白茫茫天际边的那个人影,鹅毛般的大雪片片落在了他的脸上,身上,按照他的道功,这样的雪,本可以安然无恙,就像隔着尘世的脱俗,总可以在这样的冷冽里寻找安身之地,只是因为那不寻常的嫣红,便灼热成了水,仿佛眼泪一般,蜿蜒着他的脸,顺着流淌到了衣衫里。
衣衫的湿润,有一丝凉意,点燃他眼眸里的亮色,却又如流星一般,一划而过,黯然下去,看着那人影越来越近,在他三尺之远里停住,道了一声“师父……”
清远仿佛听见了,又象是没听见,他踉跄了一步,步步向那人走去,走近前,扑捉了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终于安心地……伸出了拳头。
拳法,是国术。
卫若被师父当胸击打了一拳,“蹬蹬”后退了两步,揉了揉胸前,没有还击,只咧了咧嘴,把超级羽绒服裹得越发紧了,眼看着师父跟步上来,一招“扫荡腿”,她跳了两步,躲过,紧跟着一掌迎了上来,这次却没来得及躲,“砰”地一声,脸上顿时肿了,卫若没说话,只把头所在羽绒服里,在地上滚了滚,躲过师父接下来的攻击,师徒两人在雪里你来我往打了起来……
哦,不是,这不是打架,而是卫若挨打记,卫若一边蹦跳着,躲闪着,一边观察着师父的脸色,见其嫣红成一片,眼睛里水汽弥漫,雾蒙蒙地看不清底处,就像……好吧,象xxx时的激动,果然是给憋得,卫若闷闷的想,得尽快想法子啊……
正想着,腰间中了一脚,卫若呲牙,一下跳开,她这次来是做了充分准备的——把昆仑山脉南边的所有鸟毛都拔了,在师兄的帮助下,做了一件超级厚的羽绒服,纯天然,纯绿色,无污染,可是她依然不放心,跑到冷明师兄哪里,让他加了一层筑基级别的道气防护。
师父来大姨夫的时候,已经不是元婴修士,抵御这样的攻击,这件防弹衣倒是足够了,卫若听着自己身上“砰砰”的声音,却感觉不到太多的痛楚,心中十分欢喜,却不敢露出脸来,只滚成圆球的摸样,让清远踢来踢去……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清远的手脚渐渐慢了下来,卫若感觉那攻击要渐渐停止了,忙露出头来,见清远脸上的嫣红慢慢消退,眼眸中的迷蒙也宛如清风吹过,露出点点亮色,忙把羽绒服“嗖嗖”脱了下来,寒风吹得她打了个寒战,却也不顾,拉开乾坤袋,藏了进去……
此时清远又靠近过来,伸手就是一拳,“啪嗒”打在了卫若的太阳穴上,卫若本来就是要挨打的,却没想到他打中要害,脑袋一片空白,心里咒骂,正忖度间,肩部又挨了一掌,虽然力度减少了许多,却依然痛楚,卫若就地一滚,躲开了其他攻击,爬起来抬头望去,见清远并没有跟上来,而是怔怔站在那里……
“师父!”卫若“噗通”跪倒,低下头。
清远不答,却也没走上来,只是望着卫若不语。
“师父……好了没?”卫若抬起头,捂住脸,想了想,方才打的是太阳穴,又抚摸着额头,热气盈盈地望着清远。
寒风“嗖嗖”刮过,刮在清远的长发上,上下飞舞,那因为灼热打湿的道袍,渐渐又“蹭”回了积雪,变成了冰冻色的冷意,脸上已经还原成一片冰天雪地的白,望着卫若。
小丫头穿着一身“单薄”的紫衣,在寒风里瑟瑟,摇摇欲坠,仿佛一只小树枝,再强劲些,那风就被刮了去,此时正捂着脸,望着他,并没有带着从前的怨意,却是一片……赤诚?
他皱了皱眉。
“师父,你没事了吧?”卫若做出“师父你终于好了,我很高兴,哪怕方才挨了师父的打,我也感觉很光荣”的表情。
清远不答,只是眯起眼,低头看着那地上的雪,练气修士是不能抵御外界寒热的,此时的卫若已经冻得脸色发青,额头上还带着青紫的伤痕,可她……居然不怨恨?
居然……
仇恨,是可以叠加的吗?
清远心中忽然产生了一丝奇怪的心绪,这心绪让他皱了眉,回了头向远处走去……
“师父……你没事吧……”卫若扬起头,语气里全是关切,贱贱地,真诚无比。
职场定律四:人不要脸,总会天下无敌哒。
清远的脚步一顿,却没有转身,反而加快了脚步,向远处走得越发快了……
卫若见清远的人影已经消弭,那份热切的关心才换成狡诈的笑意,有些东西,不用她看到,有些东西,不用她去解,愧疚在累加,师父,你要输了哦……嘻嘻。
她从乾坤袋里掏出“超级羽绒服”,悉悉索索给自己穿上,暖融融的羽毛包围着她的,让她舒舒服在地上打了个滚,滚出了一地的雪迹,这才步履蹒跚地向外走去……
仇恨,可以叠加吗?
遥遥的山峰峰头,极目里,是元婴修士的视野,清远的脚步不快,也不慢,他本来可以御剑飞行,本来可以借助法器,却什么也没有,只是一步步向上登去,眼前闪动着那瘦弱的身影,那满面的关切,即使是……装作摸样,可是她还是来了,老老实实地挨了他的打,没有反抗,没有怨怼,只是问“师父没事吧?”
清远上了天玄峰头,那峰头摇摇欲坠,象是要裂开一般,终于裂为两截,清远跳了下去,直线下坠,飕飕的风声,刮着自己的脸,他想起当年第一次,自己跳下来的时候,是怀着何等的骄傲与自豪,而现在……
天际之边,青山之中,坠落着渺渺的人影,划出一道太极的图案,是人类逆天而行的执拗与憧憬,一滴鲜红的血液,在两山之间,穿过仙气渺渺的雾蒙,“啪嗒”落在了朱红色的镶金盘上,化成最美丽的氤氲……
仇恨,也是可以不叠加的吧……
清远茫茫的想。
☆、第31章 追忆
浩然的氤氲在天空中飘扬而上,在天空中形成巨大的气旋,团团圆圆地直坠而下,重重落在了清远的头顶,渐渐地与之融为一体……
清远站在玄武柱的云间,俯视众生,金光扑撒着他清俊如仙的面容——应该不是仙,而是神,他的背后带着圣光,化作了天地之间的一滴水,一缕烟,一层纱,瞬间扫遍了方圆千里的点点滴滴,那些恩怨情仇,那些悲欢离合,悉悉索索时光,也只不过顺风而过,每当此时,他总觉得自己已成神。
可是师父说不是。
想当年,他是昆仑派最优异的弟子,披荆斩棘,血风腥雨地杀到了最前位,天赋最高,道功最深,进阶最快,容貌最美,心性最好,是毫无疑问的掌门人选,也是玄武柱最佳守护神士,可是师父总说“不是”。
他不服气,跪在师父的门前,日日夜夜,风雨飘摇,那个时候,昆仑常常阴雨的天,他就泡在雨水里,虽然过水不湿,却没有念防水咒,只是泡着,泡着,元婴修士,竟把膝盖泡烂了,只想问个因由,因为这是他那一马平川的生涯里,第一个挫折。
师父的草屋“嘎啦”作响,仿佛一推,就要倒下,那门在九九八十一日之后,终于打开,一张沧桑的脸,和一双深邃的眼眸,望着他,盈盈的,似乎竟是悲悯。
“师父,弟子愿为天下舍身,一生一世不寻道侣不飞升,只愿守护仙界!”说这个时候,清远觉得自己十分伟大,他那绝高的天赋,难以置信的升阶,以及慈悲的心性,让他觉得自己生来就应该坐在那个位置上,悲壮的,决绝的,却是神圣的,可爬到顶的时候,师父为什么说“不”?
师父低着头,作为元婴圆满期的大修士,却也无法突破那生死的轮回,穷途末路的大限在他脸上摇摇欲坠,嘴里已经发出墓穴的气息,可依然坚持道:“清远,神不在天,在地。”
清远低下头,面上显出不甘心的倔强,清洼洼的水,倒映着自己的影子,烂了的膝盖发出腐朽的味道,他伸手便是一划,又是一划……
师父盯着那水洼许久许久,长叹一声,道:“你会受很多苦。”
“弟子不怕苦。”清远很快地接口,从师父的语气里窥探了允诺的缝隙,便急急地抓住道:“师父放心,弟子会竭尽全力,做到最好!”
师父望着那小弟子,按照人间的岁数大概八十多岁了,早应该是历经沧桑,幻化轮回,可是此时的那张脸,依然是少年的摸样,便是那颗心,也是……
可是又能如何?他陨落的时刻就要到了,他没有机会也没有时间选了,只能……
“清远,既无法飞升成仙,便要记住,人间之神非无心,要爱众生,爱众生……”师父切切地告诫。
爱众生……
带着师父缺憾的祝福,他做了掌门的位置,成为玄武柱的守护神士,第一次升到极限的时候,看着苍茫大地,俯视芸芸众生,对氤氲的金光发誓,“师父,放心,我会努力的。”
他果然很努力。
他是最负责的掌门,没有人比他辛劳,在事无巨细地经营下,昆仑派越发兴旺,仙界各派发生争执,只要他出场,一切冲突皆化为乌有;他是最好的师父,对所有弟子都一视同仁地爱护教养;他是也最好的师兄,小师弟们把他当做师父一般依靠崇拜,他同时是最慈和的主君,宠奴们人人都对他发自内心的爱戴。
他的人生像一轮满月,升起了,就再无缺憾。
每当他站在昆仑山顶,想着自己用精血支撑着仙界,承载着众生发自内心的爱戴敬仰,总觉得师父终于可以瞑目了,因为这个位置,没有人做得比他更好,清风徐徐,吹动着墨黑的长发,那如仙的面容,在月光下润了一层超凡的容光,周身仿佛度了一层银色的光辉,把整个人映照得虚无缥缈,却不知道,与这个世间越来越近的同时,其实也越来越远……
“主君……快去瞧瞧,道童们又在欺负花蕊了!”一个花妖从树丛里跑出来,急急地向他禀告,他眉目皱了皱,加快了脚步,这个孩子,就是这么不省心,是的,自从他把养化出来,就没省心过,她要比其他宠奴更加娇弱,风吹大了,就要伤元气,让他不得不每日给她润丹田,而且性子真是……
这么的柔弱,若是将来……可怎么生好?
想起这孩子,心头涌起一种父亲的心疼,也许是她比任何养物都娇弱了些,所以让他格外的触心,他爱众生,尤爱那些更弱者,她就是最弱的那只,他对她的浇灌,包含着对仙界的一种近乎天真的期待,他的仙界,应该是没有太多杀戮,和谐的,怜惜弱者的仙界,虽然做不到,可是他可以努力去做,正如这个位置一般,努力,就会极致。
“主君来了……”随着一声叫喊,众人呼啦啦地散开,向他叩头。
“你们这是……”他的声音淡淡的,他是个慈和的主君,所以宠奴们变得放肆的有些顽皮。
“主君,我们错了。”一个树妖养化的道童连连叩头,其他到道童侍女也跟着过来叩头谢罪。
他舍不得惩他们,何况也不是大过,他哼了一声,板着脸道“以后不许了。”众人答应一声,做鸟兽散,宛如树叶树枝花瓣被一层层散开,露出了那个芯子,一张楚楚的脸,柔情绝美,梨花带雨,娇声道了声:“主君……”
他见了心疼,走上前俯下来,柔声道:“哪里伤着了,以后他们再欺负你,跟我说。”说着,俯下来,神的面容,带着圣光,润润的爱护,点燃了花妖眼眸里最深的,欲。
清远,神在地,不在天。
☆、第32章 猫怒
一道白光从玄武柱发出,映照出浩大博然的天际。
昆仑山绵恒千里,白色光芒凝聚的巨龙上下翻腾地游走着,瞬间辐照了一切,无声无息地净化着仙界所有,飘洒在众生身上,战斗的、修炼的、采摘的、说话的,仙界所有修士都感受到了这样的光映,一瞬间里,纵使猛虎,也嗅蔷薇。
昆仑山西树林里,两只老虎却没心情嗅蔷薇,正拼命跑路,狼狈的摸样,实在丢了百兽之王的体面。
一道火焰呼啦啦燃起,挡住了老虎去路,白虎低吼一声,向东奔去,黄虎则向西奔去,可是跑了几步,不知想起了什么,又转了身跟着白虎奔去,两虎的身上一块快脱落的,都有灼烧过的痕迹,一白一黄在林间乱窜,空中飞舞着,四蹄踏雪狮子猫一只,只把爪子一扬,两虎的前方已经起了火焰,迅速围成了一圈。
“说,你主子是谁?饶你不死。”野乐的声音在空中响起,带着森森杀意,山风里荡漾着着金丹修的怒意,风吹和野乐的猫毛,全身都是竖起来的,根根扎着宛如黄刺猬,两只铜铃般的琥珀眼倒映着熊熊烈火,白色的猫爪亮出来尖锐的锋利,整个人映着金光,就是一团火。
它快气疯了,这是简直它不能接受的一种难堪。
被引/诱,还是如此低级的引/诱,它甚至不能用“马失前蹄,猫有打盹”来宽恕自己,因为这是蓄谋的设计,低劣,却有效,玩弄过的,是它最珍惜,最在乎,最不愿亵渎的东西。
猫之尊严,神圣不可侵犯!他们都要死,必须死!
“说不说?”野乐在空中跳跃,真正的杀戮,不需要太多废话,天地雪映,白光褪去之后,金色的光芒在火焰边缘飞舞着,树林里被风吹得哗啦啦作响,口气里荡漾着清新的松木气息,还有一种被火炙的肉味……
猫尾巴挠了挠耳朵,很快会有烤虎肉吃了。当然,这个也不能消解它的愤怒,它还要弄清那个人修,那个可恶的戏弄他的人修!
虽然在昆仑派杀人修是大罪,只是野乐却并不在乎,它仰天长咪,壮怀激烈,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个突破,灵宠的日子是金色的牢笼,待得要发霉了,找一个机会让自己彻底地突破,也好,也好。
“喂喂,小白小黄……“不远处闪过一道白光,瞬息到了跟前,见火圈里的两只点燃的老虎,顿时慌了神,转过头对野乐的道:“小咪子,哦,不,野乐大人,你等我解释。”
野乐仰着头,慢慢低下,琥珀的眼睛倒映着那飘扬在双丫髻上的宽带,湛蓝色的,象天空的颜色,自由自在的味道,并且最重要的,竟跟它人形打扮一种款,甚至……摸样都有点相似,当然,她远远不如自己好看,只不过有点象而已,可是就凭借这点相似,本要杀戮的心,忽然多了几分迟疑,道:“你要解释什么?”
却见那人修跑到火圈里,“蹭蹭”地给两只老虎扑火,其实野乐的火焰本来不是凡火,极难扑灭的,也不知这人修用了什么法子,竟都给扑了,两只老虎瑟瑟地聚在她身下,那人修伸出手,拍着两只老虎头,口里念念有词,似乎抱怨,又象在抚慰。
野乐的尾巴不耐烦地鞭打着山风,猫爪子一指,人修与两只老虎周围又起了一层熊熊烈焰,大约有一丈之高,飘渺着云烟,吹出滴溜溜一股气息,穷凶极恶地向两虎一人包围过去……
难不成看到那自由的蓝色就心慈手软?它是妖,是真正的妖,是个有尊严有人格的妖!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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