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鬓的银丝在璀璨的灯光下格外明显,就连一贯的气势此刻也弱了不止几分,像个普通的中年男人,坐在自家的沙发上等着归来的女儿,这一切幻想显然是她自作多情了。
“呦,白眼狼回来了,把我们家害成这样,还敢回来。”阮晴从楼梯上冲下来,扬起手就要给她一巴掌。
安穆捏着她手腕,笑的风轻云淡:“父亲,似乎这顿饭我有点吃不下去啊。”
安于雄出声呵斥阮晴,她依旧在笑,笑看着她一副奈何不了的阴郁表情。
这个家真是有趣的紧啊!
晚饭后安穆早已做好准备和安于雄进书房谈话,一辈子这样的机会也不多。
她立在书桌前看着他将文件夹递给她却一言不发,沧桑的目光恍惚不知聚在何处,安穆低头翻开,然后合上,原原本本的放在他面前。
“站住。”
身后有力的呵斥声隔着空气传来,一点也不转弯,清清晰晰落进耳朵里,安穆握着门把的手慢慢的松开,鼓足了多少勇气猛然转身:“父亲,我真的是你的女儿吗?”
安于雄一下子软在椅子里,神情片刻的恍惚似是回忆什么,又很快的恢复,目光紧锁着自己养了二十几年却一心想要逃离家的女儿,他从不是个合格的父亲,也不是个合格的丈夫,愈渐膨大的心里装的太多,以至于忽略掉太多的东西。
“安穆,你妈妈……”
“别提她,求你别提她。”安穆急急打断,呼吸不稳,紧攥着自己的袖口,指尖发白,面上隐忍。
“安穆,我知道你一直在打听她下落,只要你……”
“再加个条件吧。”最后的最后,她听见自己叹息声,最终她还是妥协了。
去A市的火车只有上午10点和下午3点,安穆买了10点的软座,随着人流上了火车。
拥挤的车厢里人头攒动,嘈杂声不断,她靠坐在里面,听着身侧抱孩子的女人和女儿的对话,渐渐红了眼眶。
记忆太过久远,只记得母亲有一头乌黑的长发,一直垂到腰际,极是好看,家里的房子又矮又小,母亲便说因为我们穆穆是小矮人啊,等穆穆长大以后,房子就会长大,逗的她呵呵笑嚷嚷着要吃荷包蛋,母亲就会捏捏她肉呼呼的小脸蛋说我们家穆穆又馋了。
小小的荷包蛋里面寄托的是母亲浓浓的爱意,自从到了安家之后她再也没吃过,后来的后来,自己给自己做,每次流着泪吃完,却再也寻不回以前的味道。
下了火车又转了两次车才到了父亲说的云霞山,正值傍晚,整片山笼罩在云霞之下,炫彩的夺目但也泛着凄凉的萧瑟,这便是母亲呆了二十年的地方。
沿着小道上去,沿边的风景她没心思打量,心中急切的想见到。
安穆想自己是懦弱的,脚步越发沉重,最后停在半山腰,扶着树重重的喘息,绝望的闭上眼再睁开,慢慢平缓了呼吸。
山顶风大,她裹紧衣服走近,一排排墓碑,在风吹日晒下过了多少个年头,凭借着自己幼时的印象,安穆停在一方水泥砌成的墓碑前,慢慢蹲下。
照片上的女人年纪不过三十,笑靥却永远停在了那一年,看着墓碑上的日期,安穆哭的声嘶力竭,只差一年,如今终于知道当初为何不顾哭的凄惨的自己执意送她离开,独自一人面对死亡的来临,那种绝望和痛苦分明是在一刀刀凌迟自己的心。
“妈妈……”二十几年未唤过,如今听起来既嘶哑又低沉,音颤抖的不像话,低低划在耳膜上,鼓动在心口上,她跪在墓碑前一遍遍唤着,似是要将缺少的二十几年全部补回来。
“妈妈,对不起,穆穆今天才来看你。”
山顶风大,吹散她的声音,低低的荡在风中,飘了老远。
安穆就那样靠在墓碑前,跟她说着这些年发生的过往,一件件慢慢说,有痛苦有欢乐。
“妈妈,你知道吗,我讨厌死了安怡,不准说我坏心眼,我才没那样的姐姐。”
“妈妈,其实国外并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好,还是国内过的自在。”
…………
照片的女人笑意浅浅,似是在静静聆听。
安穆下了山此时天色早已经晚了,云霞山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霭,她弓着身子坐在山下的公交站牌座椅上开了机,吸吸鼻子拨了电话。
不到三秒,那边已经接起,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安穆看着不真切的云霞山开口:“我在A市,你若是能找到我,我……回到你身边……”说完掐了电话关了手机。
夜晚的星空很美,她仰着脑袋看的一眨不眨,渐渐湿了眼眶。
妈妈,穆穆以后定会常来看看你,不会让你寂寞。
尖锐的刹车声划破云霞山的寂静,车上下来的男子疾步跨到埋在膝间低低呜咽的女子面前,想伸手去安抚又怕惊扰到她,最后脚步一转坐在她身旁。
安穆的身子渐渐靠过去,直到最后埋在他怀里嚎嚎大哭:“五哥,妈妈再也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
何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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