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我就最不喜欢那些文人酸不拉几,自个没本事还得非拐着弯儿给自己圆的,听个说话都费劲儿。”庄朔挑着眉粗声粗气,回头还不忘问为何国子监会新出一条不能院内斗殴的规矩。
姜淮被他一噎,心说可不就是特意为他们备的。面上犹作的一本正经,“要爱护同窗,别一看不顺眼就揍。”她顿了顿,目光移向春梧堂的一众,“要揍也不能在院里,得等下学。”
“”
春梧堂的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闻言不置信瞪着,扔下一句不可理喻,却是不敢再发作。
姜淮不经意与顾青棹的视线对了个正着,莫名觉得不适,临离开前道,“真是谦和君子,就不会在背后议论人了,何况俗话还有一句狗眼看人低呢。”
能任由人当面这么埋汰就不是姜淮的性子了,不过怎么找补姜淮自个心里另有主意。
在姜淮一行离开后,这出争端便也就散了,陆仲名等人虽是不忿,却也无可奈何,宽慰了沉默不言的顾青棹几句,听他说有事便先行离开了。
青石铺成的小径一抹窈窕身影施施然而来,飘了一阵小香风,“三哥”一声娇滴滴的唤声登及引来不少瞩目,后者仿佛是羞怯,扶了扶面上纱巾快步往顾青棹身边去。
“青蕴,你怎么来了?”顾青棹回神,有些意外,后将她引去了僻静处说话。
四角的方亭,垂下铃铛叮叮作响,甚是悦耳。
顾青蕴示意了丫鬟手里提着的食盒,“还不是母亲道你近日辛苦,瘦了一圈儿,命我送补汤来的。”
顾青棹反而皱了皱眉,看着顾青蕴这身装扮,对于母亲的另一层用心却是心知肚明,“往后让厨子早些备着,我自己带来就成。”
“这话你跟母亲说去,我说她可听不进去。”顾青蕴抚着丹蔻,一双细长眼往方才顾青棹凝视的方向眺看,便看到有一抹熟悉身影一闪而逝,却因那张殊色面庞而令人印象深刻。
秀眉颦起又舒展,柔声问道,“我刚刚听隽才道长乐郡主瞧上了沈家那煞星,是真是假?”
照理说依着那位脾性定是闹得人尽皆知的,怎一点风声都没收到,还是她凑巧听见一耳朵逼问下才知。
顾青棹眉头紧皱,“长乐郡主心性未定,传言有损名声,你莫往外传。”长乐郡主尚是年少,那喜欢没个准数,即便国子监内都传遍了,外头依然没个响动,无非是平阳王府插手了的,那便是不认可。
顾青蕴凝着大哥,弯起嘴角,笑意收不住。“三哥且放心,我有数,我还巴不得她喜欢上呢。”也省的跟虞公子纠缠一道,想到那人她便想着那封送出的信直至今日都尚未有回应,落入一副小女儿愁绪。
“长乐郡主是个真性情的,眼下又和摇光公主交情匪浅,你与她年纪相仿,少花些心思在那不必要的上,多多接触才是。”顾青棹叮嘱。
“三哥是想让我接近长乐郡主莫不是喜欢上她了?”顾青蕴狐疑问道,毕竟三哥之前的喜好可是
顾青棹不置可否,更是相中其背后的势力,平阳王如今受景和帝器重,手握军权,只手遮天都不为过,可惜生的是个木讷脑袋,对于太子与四皇子私下的皇位之争一直未有表态,他便想替四皇子拉拢。
撇去朝堂政事,顾青棹犹是回味之前少女盛气凌人的模样,那般鲜活明艳,想的是那样娇媚的人儿受到折辱的模样,眼神愈发暗沉。若那白皙胜雪的肌肤上绽开血红,一定如冬雪下的红梅美不胜收
顾青蕴瞥见她三哥脸上的笑陡的打了个寒颤,轻轻蹙起眉心,“照郡主的性子只怕是不易罢。”
“凡事总会有例外的。”宝蓝直缀的锦衣公子一眼不错地贪婪凝着,眼底热切及一丝阴鸷,完全不复人前谦谦君子的模样。
折角,一抹颀长身影在二人身影远去后缓缓而出,匿在阴影下的脸神色不明。
第7章 巧遇
桂花浮玉,正月满天街,夜凉如洗。
吵闹了整个夏季的蝉声蛙鸣已经消失匿迹,秋风习习,从开着的窗子而入,浸入几许秋霜凉意。
“这边得这样平收两针,对,慢慢来,你看这不是绣得挺像样的。”女子婉柔的声音在静谧夜中带着某种安定的味道,姜柳氏抬眸就看见姜淮打了个呵欠不由笑道,“今个就到这里罢,别耽误明个上学。”
说来也是稀奇,还以为这位小祖宗要闹上几天的别扭,谁知这担心竟是多余,这一天天的别提多勤快去。
姜淮看着布帕上歪歪扭扭的针线,觉得大嫂好会安慰人,可还不到一行的就已经费了几天功夫,这要绣完不知何年何月了,强撑起精神,“大嫂再帮我看两针,反正大哥也还没回来,我陪你一块儿等。”
“也行,青寥去厨房瞧瞧炖的参鸡汤好了没有,给五娘盛一盅补补。”姜柳氏瞧见姜淮眼底淡淡的青淤,又道,“不晓得那学院里是有什么勾人的,能让你这般上了心。”
“奴婢也是头一回见五娘这等用功,这小半月一宿宿熬着看书,下巴尖儿都给熬出来了。”
“胡说八道的,要瘦了还好呢。”姜淮摸了摸脸,哪有玉竹说的那夸张,倒是腰上真真瘦了一圈儿,偏就脸上的肉下不去。
“那下巴尖儿戳人的有什么好,还是阿妧这样好。”姜柳氏忍不住上手捏了捏,那软乎触感好像小谵儿的,嫩嫩滑滑的,总忍不住揉上两把。
“大少,憋闹。”
姜柳氏意犹未尽地松了手,“你以前一看书就犯困,难得有了向学的心是好事,课业上的大可去请教你四哥,好过你一个瞎捉摸的。”
“我也想找呢,可四哥一到晚上就没影儿。”
“那位摇光公主呢?”
“她”姜淮有些讪讪,“脾气不大好,教了两遍还不会就不管我了。”哦,原话大概是别勉强自己
姜柳氏瞧她耷拉着脑袋好不容易憋住了笑,才道,“你四哥不是托了他朋友照顾,既然是院里的夫子应当能帮个忙罢。”
姜淮想到那人甚是冷漠的态度,抓了抓头发,“唉,还是不提了。”
姜柳氏狐疑打量,“怎的,他不好相处?”
“”她能说连相处的机会都没有。
“总有自个脾性的,要处不来就不处,只消别受欺负了,该防着的还是防着点”
“四娘您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进去?”青寥的声音从隔挡的门帘那传来,正好能叫里头的听见,姜柳氏与姜淮亦同时停下了对话。
“我去找五娘听说来了大嫂的苑儿,就顺道将点心一并带来了这儿,可是打扰到大嫂了?”姜娆掩下眼底暗涌的情绪,一壁俏皮笑着步入。
“我这儿想来便来有什么可打扰的。”姜柳氏笑笑道,一面打量,此时姜娆身上着绮丽裙衫,在夜里甚是打眼。
姜淮也忍不住被她那一身吸引去了目光,当下只觉得好看,又立刻被青寥端上来的参鸡汤拽走了注意。
“四娘运气总是那么好,这估摸是大嫂给大哥预留的,倒叫咱们占便宜了,闻着味儿就香得很。”
姜柳氏瞧了眼那没心没肺的,笑嗔道,“吃的还堵不上你嘴。”
“五娘喜欢,我这份儿也给你,晚上吃得多总睡不踏实。”姜娆将那小瓷碗推到姜淮跟前。
姜淮心说那真是太可惜了,撇去了上面结了一层浅薄皮子的油花,露出底下厚实的料儿,汤是高汤,药味儿刚刚好,并不会盖过鸡汤的醇厚香气,鸡肉肥而不柴,鲜美异常。
姜娆盯着她那吃相,再思及自己稍微多吃一点就长肉,心底又百般不是滋味起来,姜淮总能轻而易举撩动她那根纤薄神经
她掩下眸子,拿了姜淮手边的空碗又给添上,“五娘,明个上学可是从东直门走?”
姜淮腾空点头,狐疑看向她。“怎么?”
“没什么,只是想到正好和我去学琴是一路,便想搭一程。”姜娆道。
姜淮本想直接应好,后灵光一现地想起自己每天早上的行程,停顿后方是道,“你要用就拿去用,正好四哥这阵儿步行上朝,腾出的马车我用就行。”要说两个也没多大仇恨,也就是为着祖母争风吃醋还不至于那么不近人情。
“那就先谢过五娘了。”
姜柳氏刚好去瞧了瞧小谵儿掖上被子回来,正巧瞥见姜娆腕子上露出的一抹温润玉色,“四娘手上的,可是朝华阁新出的镯子?”
“叫什么玉生烟,掌柜的道是只有两只,颜色纹路还都不同,精巧是精巧,就是太贵”她也没舍得下手。
姜娆愣了愣,下意识便想用袖子盖住,所幸先一步回过了神止住了动作,“因为合了眼缘置买的,可腾空了荷包呢。”
姜柳氏笑笑回了座儿,夸了一句相衬。
姜淮见过的稀罕物多了便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在听见她后半句时插了嘴,“那些商户为了能卖出高价少不得吹嘘天下无双,独一无二,都是空架子,一会儿又出新的,就哄着人买,偏还有那么多上赶的这才助长的歪风。”
京城里的贵女攀比成风,有一回她还撞见姜娆为了充门面当林姨娘的首饰,那就有些过了。
姜娆闻言却是耳朵轰响,说话也不由带了刺儿,“千金难买心头好,只许你中意的挑,还不准旁人买了不成。”
姜淮哑然,“你别曲解我意思”
姜娆却听不进其他,“也不是所有人都围着你转的,就不劳五娘替我操这份心了。”说罢,便状似难堪地向姜柳氏告辞离开。
“我说错什么了?”惹得那般反应,姜淮犹是懵然问。
姜柳氏从姜娆离开的方向收回目光,“四娘生性敏感,便是那样一个人。”随后又拿了丝绢递与她擦嘴用,望进了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眸,好似上等的墨在洁白的宣纸上一层一层晕染开来般纯粹,一眼看去,什么都清清楚楚的。
她比姜淮大了一轮,长嫂如母,自然对从小失去母亲的姜淮更偏疼一些,叹声道,“有时我盼着你能懂人情世故,有时却觉得像这样也挺好。”并不想让她经历那些龌龊手段,人心阴暗而成熟起来。
那声音低了飘散风中,姜淮有些没听清,“什么挺好?”
姜柳氏收起思绪,瞧着她想的却是那一回被灌醉小脸煞白躺在床上的样子,拧了拧眉头,后叮嘱道,“最近京城里头不太平,你大哥从金吾卫挑了人手,明个就该到了,下了学早些回府莫在外头耽搁。”
“”金吾卫的
这近小半个月来姜淮苦读那是为了要争月考魁首,那顾青棹不是九连冠么,妄想赶超沈崇的,她就想着破了他其中一环,膈应死那伪君子。
只是豪情壮志遇着书海就像是石沉大海,激不起一点儿水花。念着昨儿个夜里姜柳氏说虎啸营来人报道一事,姜淮下了学就窝在了国子监的藏书阁里。
藏书阁不是对所有人开放的,需有腰牌才行,姜淮拿的是四哥的腰牌,那守门的瞧看过后就放了她进去,待到用晚膳时只虚虚掩上了门离开。
姜淮拣了几本夫子提及的书册,来到一方花梨木铺成的矮塌上,四四方方,搁置着几个秋香色的蒲团,与檀木矮几,约莫是供人休息用的。
书墨香氤氲,矮几上一只孔雀蓝釉暗刻麒麟纹三足香炉,精致小巧,上面燃着一支线香,轻烟袅袅。
三面的书架架起小小空间,落日余晖透过支起的窗子正好倾洒在她的头顶,那一簇乌黑变得异常柔软暖绒。
方是踏入藏书阁的沈崇入目便是如画卷一般的画面,仿佛周遭凝固,时间静谧安好。而画中的女子屈着膝盖捧书看的专注,裙摆犹如孔雀开屏般逶迤散开在她脚旁,丝滑的红缎叠叠,如水纹潋滟,妖媚不可言。
姜淮捧着书正昏昏欲睡之际猛地一下磕在小矮桌上,脑门一下添了一块红印子,疼得飙泪的刹那却看见了一道朝思暮想的身影。
“沈、沈夫子!”
沈崇冷淡颔首,片刻淡定地从一侧的博古架抽出一本书,余光里却被一抹艳丽红色占得满满当当。乍有半月没怎么见着,那人宛若一团烈火,依旧炙热明亮,他的视线下移落在了书册上,划过深色。
姜淮的目光追随,因为腿麻得厉害站不起。“夫子亲自来看书啊”话甫一出口,姜淮便捶了脑门,好像遇着这人总容易犯蠢。
“嗯,亲自”沈崇的声音低沉悦耳,在这静谧空间尤显得撩人。
姜淮心头泛过一阵酥酥麻麻,一双乌眸直勾勾凝向,如此独处良机,怎能不把握。
沈崇略有些不自在阖上手里书册,避开了目光,“明日起下学去云起书楼等我。”
“?”姜淮的眼儿一下睁得溜圆,骤时心跳如故,夫子约约约约她私会!
沈崇以手抵唇咳嗽一声,“受你四哥之托,你、不要多想。”
姜淮一双眸子湛亮湛亮,顾不得腿麻呼的一下站起,似乎是想抓着沈崇确认,却没想麻劲儿上来猛地向前跌了过去。“胡唔”
伴着架子哗啦的倒下动静,姜淮垫在坚实胸怀上,唇上扫过一片轻软凉薄,只一瞬,贴在了沈崇轻抿的嘴角。
与屁股上覆着的大掌温度,宛若两重天。
“”
第8章 会撩
整个国子监在一片人人都专心向学的氛围里,冬暮堂的存在实属另类,前面三个学堂是人满为患,独独冬暮堂拢共不到三十的人数,却上蹿下跳,动静之大能盖过所有的读书声。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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