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所有人一天一夜,不眠不休的努力,终于排查了所有马匹,并做好了基本的隔离措施。
最后,温凝吩咐史慕蓉和梨之去负责消毒马厩、道具和棚顶等的消毒,自然也要盘问过去负责消毒的负责人和事务漏洞。
“我们马场,一向用石灰乳消毒。这笔支出一年加起来堪堪三十两,这是为何?”温凝将账本摔在王管事的面前,大发雷霆,“王大新,我让你管事,消毒这么最基本最关键的地方,你说说你是怎么管的?我让你给我省这个钱了?”
王大新噗通跪地上,哭得稀里哗啦:“是我糊涂,事情安排下去没有跟进,我让酉金玉这个丫头每日好好做消毒的事,若是生石灰没有了,她跟我汇报,我便会去给她买,没想到她从来没说过。”
“这还好在是没出什么事,若是出了事,你负得起责?”温凝还是不解气。
一旁站着的绿微,忍无可忍,缩脖子,小声辩解:“金玉她每日都消毒了,很仔细。”
“你懂什么?”王大新大声呵斥。
绿微吓得倒退几步,不敢再做声。
满室安静,一旁的霍芙站出来:“主家是这样的,前些天赵全不知打哪里听来的消息,说是东区马场疑似马瘟。金玉特此找我问了马场消毒的法子,我说要用生石灰兑水。她说找遍了马厩,没有看到生石灰存量。”
“你胡说什么!”王大新火冒三丈。
温凝却皱起眉头,示意霍芙继续。
“后来,金玉翻了几本书,找到了用草木灰煮沸水消毒的法子,每晚上别人休息,她去厨房借灶台,然后洒水消毒。”霍芙面不改色,抬头挺胸,“这次我们马场幸免于难,若要说有谁的功劳,我个人觉得,金玉功劳最大。”
王大新也附和:“看来金玉这姑娘真是老实,有什么问题她也不直说,自己吃苦也不告诉我。唉,看来是我误会了她。”
这话说得真是漂亮。前面污蔑金玉没有消毒,所以账目简单,反正金玉已经走了,温凝主家也不会为了一个外人怪到他头上。
现在真相大白,他又跳出来做好人,明着是说自己误会了金玉,却也是暗地里指责金玉自己有嘴不会说。
正说反说,无论如何都不是他王大新的错。
“金玉她是自己不会说,还是说出来没人管——王大新,你真当我温凝是傻子么?”温凝拍着桌子,用力按着胸口,“这些年,你在马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暂且不计较。你回去好好反省自己!若是再发生这样的事,我必不饶你。”
“是是是,多谢主家的宽厚,以后我一定尽心做事,不敢有一丝懈怠。”王大新趴在地上。
这事终于是过去了,他长舒一口气,看他以后怎么整饬霍芙这个臭丫头!
“主家,我有话说。”念玉忽地站出来。
一屋子的人都愣了,王大新也是。
得了温凝主家点头,念玉道:“金玉的性子,老实少话。那桃川呢?桃川不知怎么得罪了王管事,他日日让桃川打扫马厩,还把赵全支走。桃川想要去找沈公子说说情,半路就被拖回来赶走了,绿微还因为这事挨了好几十板子。”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霍芙挑挑眉头,念玉这样通透的人儿,怎会帮金玉说好话,贸然得罪王管事?
“你疯了!”王大新缓过神来,起身去捂念玉的嘴。
周围两个小厮拦住王大新。
念玉微微一挪步子,跪在温凝面前:“主家,我们这些留下来的姐妹和桃川相处大半年,她什么性子我们都是知道,没有坏心,就是脾气躁了点。可她努力了这许多年,一下就被赶出去。今日我就为了桃川,求您给个公道吧。”
这可情真意切,念玉说完便吸着鼻子,在地上重重磕头,那声音如同鸡蛋大的石头,“砰”地撞在大家心上。
“主家,这念玉上次同我闹了矛盾,她这是趁机落井下石呢。”王大新重新跪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
念玉以头抵地,哀哀哭着,小声地说:“主家,我……我没有扯谎。您若不在家里,王管事便只手遮天,什么事都是他说了算。有几回他见没人,竟还想对我动手动脚,幸得我跑得快,可……可我也不敢和他对着来。”
温凝主家气得话都说不出,半晌才看着环视周围的姑娘们,盯着其中最瑟缩的影子:“绿微,你来说,是真的么?”
绿微早已泣不成声,还没点头,众姐妹们早一步跪下去,乌压压一片:“主家,请给桃川一个公道,给我们做主!”
这一众姐妹三十个,早就被王管事压榨得敢怒不敢言,不乏被他动手动脚的。
今日有这个绝佳的机会,自然要火上浇油。更何况,这次若不能将王管事连根拔除,不管谁替金玉的位子留下来,都不会好过。
更出人意料的是,一旁服侍的必春和梨之,也跟着跪下去,无声胜有声。
“好啊,竟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做这种腌臢事,王大新,你胆子可真是够肥。”马场里头,一年上头都是青春少艾的女孩子来往,竟没注意到王大新这个渣滓,温凝气得头晕,勉强撑着自己个站起来,唤人:“把赵全给我叫来。”
王大新一下瘫在地上,他知道,这次自己是真完蛋了。
·
王大新的事情处理完,史慕蓉前来禀报,马场的防疫工作终于做好。此时已入夜,温凝对着澄澈的烛火发呆,窗外的寒风吹进来,将烛火摇摇晃晃。
“主家,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史慕蓉上前两步,“我扶您去洗漱歇下吧。”
温凝点点头,对镜卸了钗环。
史慕蓉从里边净室出来:“主家,热水兑好了。”
“不急。”温凝仿佛猛然醒转,手中扔了钗,披上外衣,吩咐史慕蓉,“你快派人去沈公子府上通传,我有事找他商议。”
就怕沈浪已经就寝。
“这么晚了,沈公子怕也准备歇着了。”史慕蓉望着门外,夜色正浓,远处的鳞次栉比都成了黑色的剪影。
“你是我的人,还是沈浪的人?照我的吩咐做。”温凝对下边的女孩子从来都是言辞温柔,鲜少发火,这是头一回了。
史慕蓉赶紧低头出去。
这时辰确实该睡了,不过沈浪睡不着。罕见地叫人在院子里摆了桌子,安置了干果吃食,还喝了两壶酒,眼下无花,只有黄澄澄的果子,和天上一轮细细亮亮的月亮。
这月光温柔,沈浪却想起了下午时,他在院子里碰见的女子——薄唇嫣红,恨恨地看着他。她的眼眸漆黑,有水光点点,如同黑夜中粼粼的湖中波光。
微醺时,温凝裹着一身黑色大氅前来,微微福身。
“温夫人半夜求见,为了疫病的事?”沈浪手中还抓着那罐酒,“若真有什么事,我也帮不了你。”
这马场有一半是沈浪的,可这语气听起来,十分的高高挂起事不关己。
“奴家知道。现在凉雁关形势严峻,马匹供需本来紧张,若有疫情必得断腕救命,奴家不敢、也不会跟大人提这样的无理要求。不过,”温凝道,“奴家确有一事相求。”
说着,温凝从袖子里,拿出一叠纸来:“请先过目。”
沈浪接过这一叠纸,纸上满满都是字,四四方方,不太好看,如同五岁孩童刚学写字的稿子。
倒是这上面的言辞,逻辑通畅,条理清晰,思考周全。
沈浪本是打算随意翻翻,可这上面的见识倒是叫他叹为观止,引经据典信手拈来,初初有了八股文的架势。可见写字之人,是读了不少书的。
翻到最后,“酉金玉”三个大字郝然躺在上面。她的签名倒是十分工整、明朗又翩然,看来下苦工练过,令人刮目相看。
温凝看他出神,解释:“这便是那日考核第一场,金玉的答卷。奴家今夜冒昧来此,也是想要为她求个情。她是个人才,沈公子……不若就让她留在马场罢。”
金玉的去留,从来都是由沈浪的金口说了算。
“你马场里那么多的姑娘,难不成她这样的还少了么?”沈浪伸手,把那叠纸扔回桌上,继续喝酒。
纸质轻,寒风一吹,便撒在地上。
温凝以为他发怒,忙解释:“若只是这样的人才,我再培养便是,也不敢惹公子你生气。只是这次马瘟来势汹汹,东区的马场也算是咱们凉雁关的首屈一指,如今首当其冲。偏偏,这回咱们的马场却一点不受影响。”
沈浪抿一口酒,侧头看着温凝。
温凝继续道:“原因无他,金玉不仅有才能,也能决断。听说有马瘟的消息,王管事不理,她便自己做,此为一。王管事不给她买防疫的物资,她便自己想办法用草木灰煮水消毒,凭自己的本事解决问题,此为二。我回来之后,她也从不邀功,也不借此给王管事使袢子,人品忠正,此为三。”
沈浪的眉头皱起来。
“我知道,您看人,并不只是看他的才干。”温凝趁热打铁,“若是个不可信的,主家不在,便心怀不轨,要他有何用?若不是今日下头的姑娘们说,我还真不知道王管事有多混账,也不知道金玉有多大的功劳。这次疫病,是我亏欠了金玉,因此今日斗胆求公子你格外开恩,让她继续留在马场,其后必然大有作为。”
“我再考虑。”沈浪终于有所松动。
温凝谢天谢地:“多谢沈公子。听您这一说我便放心了,金玉她背井离乡,一个姑娘家离了马场,便是无依无靠。我也担心得紧。”
“无依无靠?”沈浪又想起傍晚,酉金玉为了讨好宋固,竟然还买了花裙子,想想都可笑。
不,是可恶!沈浪抿一口酒。
温凝却是以为他担心酉金玉的来路,斟酌了言辞解释:“我也忘了和公子说,金玉原不叫金玉,本名酉善。我出去谈生意,偶遇她在河边,一身的伤痛,差点溺死在河里。看样子是从家里逃出来,她不肯说,我也就没问。这孩子性情看着老实善良,我便自作主张,请宋固帮着弄了新的照身帖。”
“酉善……”沈浪却瞬间失神,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确认道,“是善良的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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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浪感觉心中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即将破土而出,按住噗通噗通小心脏:女人,你扰乱我的心,你要对我负全责。
金玉微微一笑:公子你如此不要脸,何不扶摇直上九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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扳倒王大新这个烂人啦!
14可恶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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