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身上的鹤氅,凑在炉边烤了烤火,待到身上暖和,起身装了一壶雪,放在了炉子上。
等水烧开了,就可以泡新出的茶叶了。
师父啊师父啊,你这一走就是百年,您留下的书,弟子也都看完了。您走时留下的话,不过一杯茶就回来,这茶弟子已经泡了几百次了。您可会回来尝尝它的味道。
李观澜百无聊赖的抱着一杯暖茶,坐在檐下看雪景。
风声雪声混着萧萧竹叶声,似乎是在李观澜面前表演着一场热闹的戏剧。
她想起这百年来,曾经有个采诗人误入了这里,问她有没有什么诗歌要上达天听。
她摇头,反倒央求采诗人为她演唱诗歌。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动听的诗歌在她百年如一日的枯燥心境中投下了一颗石子。她似乎也在幻想有一日某人会称她伊人,会为她上天入地。
采诗人离开前,答应还会回来看她,
但她知道,他不会回来了,凡人一生大概只有一次入须弥境的机会。
此时此景,她因为太过孤单,哼唱起了这首蒹葭,歌声混进风雪里,打着弯儿向山谷中飞去。
山谷那边,走来了一个沙弥,他脚步缓慢,满头满脸满身的雪。
他走到木屋前,似乎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在了雪地里。
李观澜放下手中的茶杯,跑到竹林中,捉了一只来觅食的雪兔。
回去的路上,却不小心踩到了沙弥的脚,小沙弥闷哼一声。
李观澜挠了挠头,有些愧疚的咧了咧嘴,她将兔子别在腰间,伸出一只手将他拖回了廊下。
等雪化开,露出沙弥的脸,李观澜不经意看见,心中却是一惊。
这沙弥虽然脸上冻的青紫,但依稀能看出眉目。李观澜不由自主的靠前,这眉这眼,好像自己一走百年未归毫无责任心毫无爱心毫无慈悲心的混账师父啊。
但她一眼就能看出区别,还是太年幼,眉眼的轮廓略显稚气,这年龄,大概也就和自己修成之前的年龄差不多,十八九岁。
李观澜忍不住手痒,在他平坦的前额上敲了下,用力不大,扣之有声,额头上留下了一抹红痕,小沙弥睁开了眼睛。
好清澈的一双眼睛,仿佛世间万物都不曾投射进去。
李观澜无聊的起身,转身去杀兔子。
兔子拔毛,去皮,放血。放在炭炉上烤着,不一会儿就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小沙弥的肚子咕噜噜的叫了起来,但他并没有转头看兔子,而是看起了屋外的大雪。
李观澜哧了一声,在烤兔子上刷了一层酱汁,气味更诱人了。
不一会儿兔子烤好,李观澜见小沙弥不回头,自顾自拿起烤兔子,坐在廊下正对雪景吃了起来。
她的身旁放了一壶师父临走前埋下的女儿红,经过岁月的熏陶,气味芬芳醉人。李观澜就在这大雪的天气里,吃着烤肉,喝着美酒,把自己的小日子过的美哉。
待她吃饱喝足,心情变好,为小沙弥拿来一个馒头。
小沙弥沉默的咬着馒头,半晌道了个谢,声音清澈如山谷的风声,李观澜听的愣了一下。
连声音都很像,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这小东西不会是师父在外面的私生子吧?
小沙弥被她盯的不自在,也回看了过来。
“我吃不下了。”
李观澜笑了一声,“你叫什么名字?从何处来?到何处去?”
小沙弥双手合十,“小僧法号明溪,从东海而来,要去西山昆仑。”
李观澜点了点头,“去昆仑啊?听说那里有两只开明兽守着山门,山脚是黑水岩浆,路途有万里之遥。你真要去?”
明溪笑了笑,脸上两只酒窝若隐若现,“小僧意志坚定。”
“那你就在这等着吧,须弥境的雪一年只有一次,但下一次却需要七七四十九天,等雪停了,我送你出谷。”
明溪垂眸双手合十,“谢谢小施主。”
李观澜扯了扯嘴角,心道,你要是知道我实际年龄,不得吓死。
第二日,李观澜煮了一壶姜茶,与明溪分享。
两人盘坐于屋前廊下,吃着花生米,聊着天。
“你父亲叫什么?是哪里人?”李观澜眼中透出诡异的光。
“父亲?明溪从小出家,并不知家父是何人?”
李观澜叹了口气,师父他老人家真是一个绝世混蛋了,生了娃,不管不问也就算了,连姓名都不曾告知,怪不得这小东西摒弃尘情,索性出家了。
“李小姐是一直呆在这须弥境中吗?父母又是何人?”
李观澜翻了个白眼,“是啊,我从小就在这儿了,把我养大的就一个混账师父,哪来的父母?”
明溪扯了扯嘴角,“那我们倒是有着相似的经历。”
“你师父呢?”
“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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