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清的身形不由踉跄了一下。
    那一刻，她仿佛听到了自己的世界倒塌的声音。
    “我爸爸他到底怎么了？”她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眼前一片模糊，却被她大力抹去，“他每天都在加班，为你们黎家付出那么多，他哪里对不起你们了？”
    她拽上黎北晨的衣襟：“黎北晨，你怎么能对我爸爸这样？”
    “那他又是怎么对我爸的？”他怒喝着反问，反手扣住她的胳膊，力道大得让她脸色发白，在她吃痛之际，他一字一句地补充，“另外，再提醒你一点，他在半年前就已经被我‘闲置’了，他每天加班在忙什么？你想过吗？”
    说完，他猛地丢开她，任由她踉跄着站到角落，自己抬脚走了出去。
    “你什么意思？我爸对黎叔叔又怎么了？”小清不服，愣了一秒想要追上去，这回却被下属拦住。
    “慕小姐，您还是不要惹黎少比较好。”下属规劝，声音停了停，“黎先生去世了。”
    整整一个月。
    她被“强留”在黎家整整一个月，所有原本不明白的事，也在这段时间内渐渐明白了：黎叔叔在两个月前去世，走得很突然，也彻底击溃了黎北晨。他把这场“突然”，全部归咎于爸爸。
    所有人都说，爸爸偷拿了黎家的机密数据，让黎家受到了重创，黎叔叔因为受不了这个打击，病情才会加重的蹂。
    可是爸爸到底偷拿了什么？
    她不知道。
    她竭尽全力地想弄明白这一切，但是她做不到，她甚至连爸爸的面也见不到！她真的努力过——
    一个月前，爸爸被带走的翌日，她只身去了警局，想要找到爸爸当面问清楚，可是她得到的回答不是“不能让你见”，而是“根本没这回事，我们没抓过这个人”，那晚上来的又是谁？
    她诚心恳求，把自己能回忆的细节都说了，警局也一口咬定没抓过这个人，倒是很好心地提醒她：“可能是上面直接抓的人，这我们可管不了，你可以到上级问问。”
    上级是哪里？
    她根本不懂也不知道。
    她只记得那几天一直在“相关部门”奔波，反正和“警”有关的，她都跑遍了，可是一无所获。那天下着大雨，她从西城的警视厅录完口供出来，浑浑噩噩地走在雨中，想着要不按绑架或者失踪报警好了！要不然她真的找不到！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警视厅外的马路很宽很空荡，她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有几次差点被车撞到，她也无所谓。终于，一辆黑色的车减速开到她身侧，车窗玻璃降下，从后座传来冷漠熟悉的声音：“上来。”
    她迟疑了一秒，便听到他在车中吩咐：“带她上车。”
    接着，前座便有下属跳下来，直接将她按入车中。
    这是她从爸爸“失踪”以后，第一次见到黎北晨，以这么狼狈的方式。
    “你把我爸爸带到哪里去了？”
    “你到底想要把他怎么样？”
    “你让我见他一面！”
    “黎北晨，你如果不放人，我会去报警！你不能扣留着我爸爸！”
    “……”
    能说的她都说了，也彻底歇斯底里过了，但黎北晨没给她任何回应。正如前些天他对她说不见就不见一样，现在他说让她上车，也仅仅是让她上车而已。
    他一路都没搭理她。
    就这样，他把她带回黎家，直接把浑身湿透地她拎进房子，然后转身出门，再也没有回来。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
    别墅外一直有他的下属在晃悠，他们从不进来，除非她出门想离开，他们才会进屋……把她拎进屋。她闹过，她竭力想出去过，她还要报警，还要救爸爸啊！可是都没有成功。
    现在，她想明白了。她其实不用出去，出去也没用。
    主导这一切的是黎北晨，她去找别人没有用。她想救爸爸，只能求黎北晨。
    “慕小姐。”管家外出归来，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发呆的她——她一动不动，目光空荡地望着外面，整个月都安静得让人担心。他清了清嗓子，继续出声，“我买了清江鱼，你喜欢红烧的，还是炖汤？”
    她没回答。
    “慕小姐……”管家叹了一声，想要说点什么劝她，却被小清打断——
    “随便。”
    她终于和他说了一句话，但是对这些事情都漠不关心。
    管家有些不忍，慢吞吞地挪入后厨，把鱼交给厨师以后才折回，看到她还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处。他踌躇了几秒，终于决定事先告诉她：“慕小姐，今晚少爷会回家。”
    “真的？”她一惊，整个人猛然从沙发上站起来，像是木偶瞬间有了神采，“他什么时候到？”
    她要见他问个清楚！
    “可能晚点。”管家模糊着丢出一个时间段，欲言又止了良久后，淡淡补充，“慕小姐，我不知道少爷上次带你回来的时候，你们在车上说了什么？那天之后，他一个月都没回来，所以……”
    他斟酌着用词，尽量委婉地提醒：“这回，你们最好说点……别的。黎先生去世之后，少爷什么都没说，他什么都憋在心里呢……他再怎么变，他也是少爷。”
    他不知道小清能听懂多少，只希望能避免一场争吵。
    黎常业去世以后，黎家所有人都很伤心，但是可能哭几回，发泄几回，也就过去了。但是少爷不一样，他还憋着，他的难受憋着，恨也憋着……他的性格和做事的风格都因此而改变，但——
    他终究还是黎北晨。
    这点，慕小姐能明白吗？
    “……我知道了。”小清沉默了半晌，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没听懂管家所说的全部，但是基本的道理她懂——她想要回爸爸，不能像一个月前那样，直接吵直接要，他会避开她不搭理她。她会控制好自己，好好和黎北晨谈一谈。
    她会劝黎北晨放下。
    也会劝他放开……
    当夜。
    黎北晨回来得很晚，临近九点，小清才听到外面的汽车引擎声。她面色紧张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看到管家急急忙忙地走去玄关开门，她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过去。
    “少爷！”管家开门迎黎北晨进来，接了他手上的钥匙和外套拿去挂，“您晚饭吃过了吗？”
    他的态度恭敬又平常，似乎这是每天都有的习惯，一点也不像是黎北晨一个月未归的样子。他知道黎北晨不喜欢改变，管家也尽量让一切变得平静。
    “嗯。”他淡淡地应了一声，扯下暗色的领带扔给管家，然后一边解着袖口一边走进来。
    还未进客厅，他便一眼看到了她。
    她穿着松垮垮的居家服，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又纤弱。她乖乖巧巧地站着，双手放在身前，手指无意识地拼命搅动着……每一个细节都在彰显着她的紧张。
    她的确是在紧张！小清觉得，自己都不敢大口呼吸，他没开口，她便觉得闷又息……她觉得黎北晨变了！但是具体变化在哪里，她又说不上来。
    在她慌神之际，黎北晨已浅淡地勾了勾唇角，抬脚向她走来。
    “瘦了。”抬手摸了摸她的小脸，黎北晨淡淡地出声评价，唇角始终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他的动作很轻柔，微凉的手指划过她的脸颊，似乎还带着宠溺的味道；他的面色也很温柔，似乎他们之间的其他事情都不存在。
    小清分辨不清，他到底是什么态度？
    只是在目光和他相撞的时候，她的身体不寒而栗地颤了一下。
    好冷！
    他的目光极冷。
    不是对她的冷，而是对整个世界的冷。黎北晨像是变了一个人，他看整个世界的态度，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寒光，所以即使他的动作温柔，他的声音柔和……
    她还是觉得他可怕。
    这么想着，小清不由一缩，脚下后退一步，整个人从他可触的范围内撤开，让他的手当即悬在半空中。黎北晨也不生气，淡然一笑，修长的五指悠然收下，然后他抬脚，越过她走入了客厅坐下。
    后退的下一秒，小清就后悔了！
    她还要好好和黎北晨谈一谈呢！不能惹他不高兴！她只能先顺着他，尽量让他的心情好一点，然后再说爸爸的事情……他总不可能扣着她爸爸一辈子吧？气消了，也该好好放人了。
    “黎北晨。”她慢吞吞地挪过去，站在了他的沙发一侧，想要开口跟他提，可是他一抬头，她便被他冷寒的目光吓住。他的心情似乎依旧很糟糕。
    于是小清几乎脱口而出的那句“我爸爸……”，被硬生生地憋了下去，只是喃喃着换上一句：“你晚饭在外面吃的啊？”
    无关痛痒的一句，让他不由勾了勾唇角，笑容中带着明显的了然。
    “嗯。”他答她，顺势往身侧示意了一眼，“过来陪我坐。”
    此话一出，小清的身形一僵，彻底愣了——怎么坐？他坐的是双侧的小沙发，只有一个人的位置，他现在坐着，旁边只有小小的一段距离，她根本坐不进去……除非坐在他腿上！
    而在她愣神之际，黎北晨已伸手扣上她的细腕，再用力一拉，直接将她拉了过来。小清踉跄了一下没站稳，整个人都扑入他的怀中，整张脸都重重地撞上他的胸膛。
    撞得不轻，她听到黎北晨闷哼了一声。
    不过他没说什么，只是不动声色地揽住她，帮她调整了位置，找了个彼此舒服的姿势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从她背后环住了她的腰，把脸埋在了她的颈间。
    “黎北晨！”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间，小清只觉得一片紧张，她和黎北晨以前也没有这样亲昵过。但是现在……
    “嗯？”他浅声应她，大掌从后包裹住她的小手，把玩着她葱白的十指。
    “我们……”算了，不管了！他现在的心情应该好些了吧？小清抿了抿唇，正式打断和他提，“我爸爸他……”
    只是话音未落，便被他打断——
    “最近上映的电影看了吗？”她突然在他耳畔开口，平静又突兀地丢出这个问题。
    “啊？”小清有些跟不上他的节奏，只能僵硬地摇摇头，坐在他怀里根本不敢乱动，“……没。”
    “不如今晚我们看电影吧？”他突然提议，彻底掌控了主动权，完全不给她反驳的机会，然后大声交代管家，“切点水果，送到影音室来。”
    “好！”管家远远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