罚?
这两个字好像按到了她身体里某一个隐秘的开关,她只来得及张了张嘴,星子般的眼就迷蒙了起来。
她这副模样实在是好看,哪里都挑不出一丝错来,宋致景明明记得自己下车之前她还被按在李傲的怀里,满身都是淫欲欢爱后的痕迹,申屠哲的枝条缠在她身上,视觉上甚至不是人和人——荒谬绝伦的交媾过后,她才休息了多长时间呢?她怎么就能……
就能不声不响的恢复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陷坐在怪异圆座里的少女墨黑的长发锦缎似的一匹,流水般倾泻在她身后,这种极美的纯色衬出她奶白的皮肤和殷红的嘴唇,这些颜色都丽得惊人。她那光裸的四肢修长纤细,身躯上任何一个能给视觉提供美感的细节都精致无比,明明是这种——这种境遇啊!
宝石不会因为沾过污泥便无法发光,珍珠也并不惧怕被短暂埋进尘土里。
宋致景想起一句话——
末世之前,工作之前,他在国家一等一的学府里呆过相对长的一段时间,那也是他记忆里相对惬意和没有琐事的一段时间,他的学生年代。天子骄子们的兴趣爱好多为宽泛,他们有能力也有足够的条件去尝试他们所感兴趣的一切。宋致景翻阅过许多厚厚的书,本国和外国的各种经典文学,他的专业是化学,本和文学两相径庭,或许就是因为两相径庭才会去翻阅。
——“你没有办法的,任何人和任何事都没有办法。哪怕你亲眼目睹他的低谷、他的劫难、他的落魄,你看过了他所有狼狈的、落魄的样子,可当他重新出现在你的眼前,你就是会没有办法的认定,他从未自云端跌落过。”
她从未自云端跌落过。
宋致景了解自己,了解自己那深根蒂固的轻薄和偏见,他一贯来掩饰得很好,他知道自己只是掩饰得很好,那些鄙夷从未消失。
他是嫌恶的,嫌恶这蛮横的把本来就黑如污泥的世界搞得更为恶臭的末世,人类为了生存,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自己也是,所以无比嫌恶。
不是全部,但越来越多的女人都接受了自己就是商品的这个意识,抚慰区建立的初期还需要上面摆出各种优待的条件,把人招聘似的哄进去,现在已经全然不需要了,抛弃掉羞耻,不再需要约束,男人有性欲,女人当然也有,那么,两厢情愿各取所需的事情,为什么不?
这的确没有错,可是总归有人不。
宋致景不,他不是没有需求,只是比起需求,他脑子里那种表达不清楚的洁癖点可以强硬的把他的需求压得烟消云散。
他一点、一点点都不愿意去碰那些人,那些在他眼里已经只是纠缠翻滚着发泄低等生物繁殖欲望的人,他嫌恶这个。
但是他还是掩饰得很好。
他冷静自持,他淡漠有礼,在她被捡回来的时候动了手,是因为她还很干净。
他当时是觉得,这个人,是被末世漏掉的小疏忽,她独自被困在那荒芜的研究所里两年,她还没来得及被这末世的恶臭传染,她还很很干净。
如果她可以被继续困在那里就好了,宋致景想。
不要带回基地了,这世界千万种事,人心最经不起考验。
基地里的那种环境,同化她需要多长时间?
她只剩下多长时间的干净了?
——不是指身体,宋致景的洁癖点一直在精神和思想上。
“她从未自云端跌落过。”
宋致景抬眼去看她,看她颤动的漆黑眼睫,和那之后薄薄失焦的双眼。
他突然间意识到,她不会。
她……不会。
她的欲望不是她的欲望,她不存在欲望。
她是为他们的欲望诞生的。
她只是在反应,为他们所施加过去的欲望做出反应,不是她想。
她不想,她什么都不想。
宋致景的后脑窜起一股尖锐的麻疼,是神经的反应,他一声闷哼。
“你不是‘人类’...”宋致景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得慢而轻,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这个世界影响不了你,你本来...就不属于这里。”
你是昏君的宠妃,富豪的藏品,鸟笼里的金丝雀,私人海馆里的美人鱼。你是被竞拍的绝品,你的歌喉千金一曲,你的眼泪价值连城,你是最无上权力的象征。
因为只有站去了那种顶端,才有可能挥霍你。
你从不在意呆在谁的身边,因为谁对你都没有区别,你不悲伤,因为没有昏君不爱他的宠妃,没有富豪不骄傲自己的藏品,所有得到过你的人都将无可自拔的爱上你,你是他们的欲望本身,却又穷尽他们的一生,都无法得到你认可的归属。
谁也无法得到一个本来就不存在的东西。
——你也爱我吗?
宋致景的喉口发干,他必须说出这句话,机会有且仅有一次,只有这一次,他必须在此刻告诉她,在这个不会再出现的、只有他和她独处的情景里。
“...是....是的...”
宋致景缓慢的俯首下去,他还握着她精巧的脚踝,人类的躯体千万中挑一个,大约都不能有一个能真的完美到这个地步。
她不是“人”啊。
宋致景吻上她秀气的足弓,脚背上的皮肤薄薄一层,密集的神经元往脑内导入轻柔的痒。
这不讲道理,这是不可抗力。宋致景听见自己清晰的发出了声音。
是的。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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