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他眨眼间就患上阴病的咳、上气、喘、哕、咽、心痛六种!
等韩云溪的儿子在外头带着妻女兜兜转转一圈回到家,韩云溪已经剩下半条命了。
拖了七天,一命呜呼!
韩云溪想到他是怎么死的,真的冤枉!他来了火气,偏偏虚浮在空中,连想冲下去痛揍昆仑奴和婢子都没办法。
耳边听着子息们的哀哭声越发响亮,他心里有些酸涩,但又有点得意与欣慰,好歹这一辈子没白活吧。
韩云溪想想这辈子的运势有如海潮波澜万丈,跌宕起伏,四十年前被先帝高宗放逐至岭南,现在还不是过得乐呵呵的?
对,韩云溪还有另一个身分,另一个名字,名叫韩纯臣,李唐贞观年间颍川县公韩瑗之子。云溪是他的表字!
当年他的父亲颍川县公韩瑗遭奸臣许敬宗诬陷谋反,遭庙号高宗的李治贬到振州,显庆四年(公元659年)又让许敬宗那厮与李义府没事找荏,害得家产充公,流放岭南。
但就算奸人构陷,他这些年不眠不休的拼搏,总算为自己挣得了百越船王的名声,也不枉此生。
看看围绕在膝下的孩儿们哭成一团,想起这数十年的生活,尚称父慈子孝,衣食丰裕,除了颍川县公这爵位没了以外,近年来算是过得顺风顺水,更何况他靠自己的实力得了个岭南百越船王的称号,不是更加威风?
人要是豁达看待人生,他这一辈子,哪里算不上福禄双全?那么他还有什么抱怨或有任何遗憾呢?
随着韩云溪心情转变,微蹙的眉心如窗外荼蘼初绽时徐徐舒展,心宽体轻。韩云溪不知不觉漂浮的更高,魂魄缓缓穿过屋瓦,冉冉向上升。他不急也不怕,想来是要归天奔赴西方极乐了,反倒有闲情逸致打量四周。
夜已深,乌云密布,雨势不小。远处雷鸣轰隆,银电乍闪乍灭。韩家依旧灯火通明,仆佣冒雨在内外悬起白幡与灯笼,昭告着韩家服丧。韩云溪浮在空中俯瞰着他胼手胝足赚来的一砖一瓦,倏地笑了。人眼一闭,腿一蹬,许多爱恨情仇,嗔痴贪怨也就如雨水打得蔫蔫的荼蘼,零落洒在大地上,化为春泥。
韩云溪心想,他这一辈子虽然过得坎坷,但却心安理得。他不像那些猥琐奸臣,不盗不抢,没害过任何人,也从未亏欠过任何人不是吗?
不是吗?
『世子──能不能──娶我?』
001 银雷惊破黄粱梦 (2) 惑溺:我不卿卿, 谁当卿卿(時起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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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银雷惊破黄粱梦 (2)
一声陌生却似曾相识的哀戚女嗓响起,韩云溪纵是一缕孤魂也为之怔然。怎么突然想起她了?四十余年前的故人──
『蒲柳之姿,望秋而落,不敢奢求华屋玉食,但求借郎君屋檐一角,遮风避雨便已足够──』
那女子的眉眼温顺,嗓音哀伤怯懦,身姿如柳扶风,袅袅娜娜,纤弱得不堪一折。
而他是怎么回答她的?
韩云溪记得那日也是三月节,曲江池畔人来人往,她徐徐穿越人群,如同一朵即将凋谢的牡丹,来到他面前。她的神情焦惶窘迫,咬唇胀红着脸,说出那两句话。他想为她伫足,然而长孙无忌家的嫡子长孙冲皱眉低声喝道:『那女人是房家的女儿,荆王世子遗孀!云溪兄,你可清醒些,别搭理她,免得惹事累及家族!』
语罢,长孙冲强拉他离去。
韩云溪当然清楚长孙冲的暗示。
但眼前女子是梁国公房玄龄的孙女──房若晓!贞观二十二年梁国公房玄龄过世后,高阳公主作主将未及笄的房若晓嫁给荆王李元景之子李则!
但她也是他一生情之所牵,却无缘执手偕老!
在房若晓嫁给荆王李元景之子李则之前,韩云溪曾在春日宴上见过她一面,倾心于她,曾借喻曲江为她做诗,艳比曹魏陈思王《洛神赋》。但他却碍于种种难以言名的原因,从未对她说过话。凤求凰,求不得,只能抒怀,但他那票狐朋狗友,自诩京兆贵公子,竟将他的诗传扬出去,想来,今日房若晓来到他跟前,是清楚他的心意的。
然而,现在时机不对了。
不过五年,时政翻转。
永徽四年(公元653年),高阳公主、驸马爷房遗爱与荆王李元景串谋逆反,事败,荆王子李则随父绞死。新寡的房若晓回到房家。若是平常寡妇归家,娘家必须供养。然而,房家今非昔比,人人自危,谁能顾得上谁?
韩云溪忍不住回眸看她。
这留恋的一瞥,瞧见她眼底的绝望。
他要是有足够勇气承担外界眼光,他应该能够救她!
想起往事,韩云溪的心微震,隐隐作疼。
房若晓最终嫁给别人作妾,只可惜遇人不淑,遭当家主母虐死,卒于芳龄二十二。
而他那时人在振州,自顾不暇。谁会知道房家覆灭后四年,韩家也遭逢灭顶之灾?大难临头时,谁能顾得上谁?谁会一起吃苦?
只是,韩云溪的那一眼,就那一眼,惊鸿一瞥,此生再也难忘,愧疚一世。
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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