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韩烨径直朝宫内而去,帝承恩在宫门前侍卫的注视下尴尬地收回脚,却没有生气,神qíng淡然的回了车内。
总有一日,韩烨有向她服软的时候。她不急,愿意慢慢等下去。
皇宫深处,寝殿内灯火通明。嘉宁帝早就收到了宗人府的消息,摔破了桌上的茶杯,将报讯的小太监拖出去打了三十大板。
殿内的下人全被赶了出去,赵福立在一旁,瞥见嘉宁帝坐在chuáng边脸色沉暗,叹了口气小心劝慰,陛下,沐王殿下已经
一群混账东西,沐王就算罪犯滔天,也是朕的儿子,他们居然敢瞒着不报,累得沐王病死,该死!
赵福噤声,踏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
听说沐王在年节就染上了风寒,宗人府的官员见沐王不过是个被削了王位的皇子,懒得管,一个大夫也没请。哪知入chūn后沐王病qíng越拖越重,竟在昨日病死在被圈禁的宗人府禁室里,连尸首也是隔了一日才被发现。宗人府宗正知道大事不好,这才急急请了太医,太医到的时候,沐王的尸身都僵了。
可叹皇帝长子,不过三十来岁,竟就这样无声无息死在了简陋的禁室里,到最后连个平头百姓都不如。
赵福最是了解嘉宁帝,沐王活着的时候他万般不喜,忌讳多疑。可谁若真不把皇室的尊严放在眼底,连累沐王至死,就是触了他的底线。
传朕旨意,宗人府宗正罔顾皇恩,满门抄斩,其余官员罚俸一年。yīn沉的喝令声响起,赵福神qíng一震,领命朝外走去。
赵福走出内殿,正巧碰上韩烨急急赶来,两人在回廊外碰上了。
他拦住要入殿的韩烨,面色为难,殿下,陛下心里头难过,下了圣旨不见任何人,殿下还是改日再进宫请安吧。
内殿里低低的咳嗽声响起,韩烨神qíng担忧,道:可遣了御医来替父皇把脉?
御医刚走,陛下急怒攻心,前些时日才养好些,怕是又复发了。
让御医在宫内守着。韩烨吩咐了一句,又道:孤先去宗人府处理皇兄后事,明日再入宫来见父皇,父皇的身体还要赵公公多cao心了。
赵福连呼不敢当,神色恭谨,殿下说得什么话,这是老奴分内之事。
韩烨颔首,朝灯火闪烁的内殿望了一眼,回了东宫。
京城和皇宫内因为沐王突亡之事闹得沸沸腾腾,唯有靖安侯府戒备森严。此时已至深夜,侯府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和平日的懒散稀疏大相径庭,书房内更是静默异常。
苑书肩负长刀,在房门口立得笔直□,平日嬉笑烂漫的眼底煞气弥漫。
帝梓元坐于上首,洛铭西坐在她身旁偏下的位置。
苑琴立在桌旁,温婉的眉眼沉定自然,小心地替帝梓元磨墨。
书房内从上到下,座无虚席,帝梓元的目光在面前这些人身上逡巡而过,眉宇凛冽,肃然开口。
出了靖安侯府,你们要如这五年一般,装作从来不识。这次会面之后,直至江山易主,我不会再单独见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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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第一百一十五章
谨遵候君令。
书房内下首众人神色肃穆,恭声回。若有人在此,看见房中之景定会惊疑万分,一个区区侯府书房内坐着的人,竟囊括的小半个朝廷的势力。
户部尚书钱广进,礼部右侍郎张忠,刑部左侍郎吴海,军中新晋将领及其他三部官员十来人正襟危坐,恭声而回。
这些人都是近五六年内在朝中崛起的新贵,虽还未有位列内阁、封爵拜候者,却无异是大靖朝堂未来十年的支柱,年轻一辈的中坚力量半数于此。
或者瞧得更细致些,就会发现去年的科举舞弊案、江南水灾案和忠义侯案爆发时,这些朝官皆是上书痛斥弊端之人。不论是嘉宁帝直属亲信,还是左相和右相一派,这些人皆在其中。
堂中众人年龄最大官职最高者便是钱广进,他三十岁捐大半家财,之后受嘉宁帝提拔入朝,三十五岁晋为户部尚书,是大靖建朝以来最年轻的尚书。不同于平时他面对众臣和嘉宁帝时的市侩jīng明,此时他坐于帝梓元左下首,神qíng稳重,目光清明睿雅,隐隐是这些朝官的魁首。
候君放心,这五年内我们谨遵候君当年的嘱咐,在朝中毫无jiāo集。钱广进微微一笑,温声回:日后也会如此。
如此便好,依我刚才所言,你们之前在朝中如何,日后也如何,无需做其他改变,回去吧。帝梓元抬首一挥,眉眼深沉凛然,不怒自威。
堂中众人颔首而起,躬身退了出去。
苑书将这些人从侯府后门悄悄送出,亲自让护卫护送他们回府。每个人似乎都和苑书相识,离开的时候皆会点头示意。不一会,十来辆不起眼的马车匆匆消失在街道尽头。
钱广进是最后一个出来的,苑书将他扶上马车。钱广进落下布帘前,低声叮嘱,好好护着候君。
苑书点头,咧嘴一笑:小老头,你还和五年前一样啰嗦。
钱广进面色一板,姑娘家家的,你也和五年前一样蛮横,当心日后嫁不出去哟!完他撂下布帘,缩进了马车内,低低的笑声传出。
苑书哼了哼,眼底却有几分笑意,警醒地在四周查探了一番,见没有任何异常,才入府让侍卫恢复了寻常的懒散。
一更至,三更回,令所下,莫不从。候君的威慑和五年前相比,更厉害了些。钱广进稳稳当当坐在马车里,闭眼听着夜晚街道上打更的声音,神qíng从容。
人人都道他是大靖前途最光明的户部尚书,却不知五年前他散尽家财踏进朝堂之时起,效忠的就不是天下之主韩仲远,而是晋南边疆那个恶名远扬的女土匪任安乐。
他从来没想过人生会走上这样一条路,可到如今也不曾后悔过。
五年前,富甲天下的徐州钱氏宗族里。他为嫡子,父亲却宠妾灭妻,溺爱庶子。他被冤枉□庶母,父亲大怒,差一点将他逐出家门,以族规沉湖。好在钱家老管家忠心,在族长面前揭露了庶母罪行,他才逃过一命。之后庶母被族长送入官府治罪,庶弟被关进宗祠。父亲这一脉,只剩他一子,也是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一年后,父亲病亡,他接掌钱家,成为一方巨贾。也是那时他才从老管家口中得知一年前寻证据救他的是一个路过徐州的小郎君,那人早已离了徐州,只留下一句晋南任安乐以示身份。
他日夜兼程,奔赴安乐寨,那时帝梓元不过十四岁,名声初成,眉眼间已有了日后的威严冷摄。
他犹记得在安乐寨的大堂里,帝梓元遥声问他,既是报恩,为何孑身前来,连几箱金银都不拖?
他回,洗刷屈rǔ之恩,相救xing命之义,愿以xing命相报。
自此,他被留在安乐寨一月,后来才知晓任安乐竟是帝家唯一的孤女帝梓元。帝梓元曾问:我yù夺韩氏江山,前路未卜,旦夕祸福,你不后悔如今这承诺?
十几岁的孩子,也不知哪里来的豪气,竟要取万里山河。但那时他却隐隐觉得,这少女如万里盘龙蛰伏,多少年后,不定能颠倒乾坤,易主江山,成就一段传奇。
离寨之日,他叩首于她面前,见属臣之礼。
回徐州之时,正值大靖与北秦jiāo战,朝廷缺银。他将这一脉的家产捐入国库,解朝廷燃眉之急,之后以平民之身得嘉宁帝亲自接见,自此入户部,平步青云。直至五年后,已成一部尚书。
这五年,每当新晋的士子或官员入朝后拜见他,送上一份晋南生长的蒂华花时,他便知晓这些人如他一般是帝家东山再起的力量。五年时间,这份隐蔽的势力一点点壮大,到如今蚕食朝野,盘根错节,从不为人所知。这些人隐忍坚持,才华横溢,忠诚正直,来自大靖国土的每一处。原先他还想帝梓元为了寻出这些合适的人究竟走过多少路程,付出多大代价,到如今才明白根本算不清。
而且越接近帝家核心的势力,他便知这些出现在靖安侯府中的新贵不过是帝家崛起的一部分助力。那些二十年前被帝家主埋在朝廷和大靖国土上的忠于帝家的臣子,才是帝家真正可怖的力量。
五年时间,他瞧得分明,帝梓元做到了竭尽全力,矢志不移。五年后她以任安乐的身份求娶太子入京时,他便知道,这一日终于来了。
一年时间她便入主内阁,得尽民心,受众臣钦赞。天下人只知帝梓元从晋南女土匪到靖安侯君只用一年时间,却不知为了这一日,她在大靖这片疆土上早就磨砺了十一年岁月。
帝梓元,如今不过十九岁。这般执着和取舍,坚韧和刚qiáng,为皇,不为过。
马车驶向街道深处,深夜的冷风chuī得周围树枝沙沙作响。
钱广进将回忆的思绪抓回来,缓缓睁眼,眼中的坚定更甚以往。
先生,到了。马车稳稳停下钱府门前,外头护卫的声音低低传来。
钱广进眼底的锐利沉着一瞬间被尽数掩尽,他嘴角挂起一抹轻佻的笑容,又成了平日里那副jīng明得瑟的模样,深吸一口气,挑起布帘,走了下去。
送走了众人,帝梓元在书房内挑灯翻看各地送来的密报。
洛铭西神色凝重,沉默半晌才道:梓元,按照我们原先的部署,还不到启用他们的时候,为什么突然将计划提前?
帝梓元早在六年前就亲赴各地寻找各式人才并助其入朝,并不是所有人都如钱广进一般受过帝家救命之恩。或许有些人见面不过数语,但几乎所有入朝者都曾在嘉宁帝的酷吏下遭受过不幸。这一份力量是帝梓元亲手培育出来的隐藏势力,按照他们原先的想法,应该再等上三五年,让这些人蚕食朝野,取代各部侍郎尚书,到那时再图大事。
帝梓元翻看密报的手顿住,神色倏地沉下来,扬声吩咐:长青,把门关上。
外面守着的长青应了声是,门瞬间被关上。
洛铭西和苑琴都听出了帝梓元声音中的冷沉,疑惑地朝她看去。
帝梓元从袖中抽出一封书信,递到洛铭西面前,这是我在去明王的喜宴前在归元阁寻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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