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他不会真这样大胆吧?沈茴望向裴徊光,目光噙着探究。然而裴徊光没有再多说,没有表情的面容,亦是让人无探知他的想法。
踩雪走得很慢,皇室的马车都超了过去,落入朝臣的车队中。
傍晚的风稍微大了,迎面吹来,将沈茴脸上的面纱紧贴地拂在面颊,完美的轮廓一览无余。
贤贵妃和端贵妃坐在一辆马车上。
端贵妃放下垂帘,说:“没有想到掌印居然还会给皇后娘娘牵马。这……掌印是有意辅佐煜殿下的意思?”
“难以揣摩。”贤贵妃饮一口茶,也不多评论。可她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掌印当真需要用为皇后娘娘牵马这样的行为向朝臣暗示他要帮煜殿下?
有点……不至于。
那么掌印此举究竟是为什么?
贤贵妃没有思绪,暂且不再想。多日坐马车,坐得腰酸背痛。贤贵妃吩咐内宦牵马,也走下马车,骑马去了。她出身将门,自小便会骑马。其实她早就想骑马了,到底见皇后先骑马,她才好也去骑马。
所有人都在揣摩裴徊光此举,联想到齐煜,甚至联想到沈霆。不仅是宫妃,还有后面的朝臣。
贤贵妃的弟弟周显知坐在马背上,听着身边人的小声议论,目光越过人群,好奇地望向坐在踩雪上的皇后娘娘。
他听家里人曾说过皇后娘娘如何仙姿神貌,早就对皇后十分好奇。在他眼里,姐姐已是艳冠六宫,当真有人比姐姐还好看?如今望着远处的皇后娘娘,虽她轻纱遮面,却也遮不尽天的美姿。周显知莫名觉得家里人说的……兴许是真的。
周显知正探究去望,一阵风吹来,将沈茴的面纱吹起。
周显知看清了沈茴的脸。
她随风吹动的蓝色裙摆如波似浪地温柔击拍在他的心上,让他的心随之一荡。
风沙入了眼,周显知连眨眼都忘了。
轻薄的面纱缓缓向后飘去,被周显知握在了手中。
人头攒动,遮了沈茴的身影。好半晌,周显知视线下移,怔怔望着掌中水蓝色的柔软面纱。
他还在犹豫如何处理这面纱,一个细瘦的内宦快马到了他面前,笑嘻嘻地细嗓开口:“不劳烦周小将军亲自给皇后娘娘还过去哩。”
说着,阿瘦朝周显知伸出手。
周显知只好将面纱递还过去,掌心空落落的。
·
南行的路上,有晚上不得已,会像今晚这般,扎起帐篷。
沈茴沐浴净去一日的风与尘,换上棉厚的寝衣。还不太困,她就窝在兽皮搭的柔软被褥上,握着画本子故事。
她带了好些书,就为了路上解闷。
夜深了。
裴徊光神不知鬼不觉地走进沈茴的帐中,读书的沈茴浑然不觉。
沉月和拾星对视一眼,悄悄起身退出去。
“娘娘在读什么书?”裴徊光坐靠过去,动作自然地将柔软的小人儿拉进了怀里。
沈茴惊愕地抬头,这才发现沉月和拾星已不在帐内。她松了口气,也不挣脱,略调姿势坐得舒服,说:“《焚英记》,讲花魁和书生的故事。”
裴徊光拿了软枕,舒适地倚靠着,问:“讲到哪儿了?”
“讲到花魁欢喜书生来瞧她,嘴里咬着一枝花,给书生跳舞。”沈茴裴徊光身侧歪坐着,想象着美好的画面。
裴徊光也想象了一下。
他拖长腔调“嗯”了一声,慢悠悠地说:“上下两张嘴,也不知道这花被哪张嘴咬着。”
好半晌,沈茴将手里的书,愤愤掷到他身上。
第67章
掷过来的书卷软绵绵落在裴徊光的身上。裴徊光神色淡淡, 没什么表情。他将书卷捡起,慢悠悠地翻页,找到沈茴说的那页, 快速扫了一眼,有些失望地说:“哦, 原来是上面的嘴。”
沈茴愤愤瞪着他。所有在故事里感受来的美妙情绪, 都被裴徊光的胡言乱语如小锤子般敲碎了。
他辱了那么唯美的故事!
裴徊光拉拉沈茴的手, 把书还给她。
“娘娘就不懂了。写书人为了能让故事印刷传开,戴着镣铐行笔,下笔总有所顾虑。者, 言一半遮一半,留白才能让观者瞎琢磨。就比如故事, 写的是上面的嘴里咬着花跳舞。可那姑娘是个花魁,花魁是做什么的?青楼又是什么地方?那姑娘懂的玩法必然多。她心悦书生, 纵使卑于妓人身份, 有心遮掩, 藏不住骨子里的媚。初时端庄跳舞, 跳着跳着, 总是要衣衫尽落,上面的嘴里咬着的花也换到下面的嘴里。啧,或者换点东西咬一咬。”
裴徊光懒洋洋地靠着软枕, 在柔软的兽皮软垫上斜倚着。
他此时穿着一身黛蓝的窄袖缎衣裹身, 交领处露出只一指多宽的殷红里衣。腰带是黛蓝色的缎料,在腰前用雪白的玉带钩相扣。
璞玉般的面容神色浅淡, 成就高贵疏离的高不可攀仙人貌。
可,偏偏满口浑话。
沈茴望着他开开合合的唇,心想若是将张嘴缝了, 该有多好。
裴徊光忽地望过来,一瞬间,深寒的漆眸里跳跃出一丝来。他说:“娘娘深闺娇养自不懂些,改日带娘娘去青楼转转。娘娘便懂了。”
他还想带她去青楼转转!
听着帐篷外的脚步声,沈茴去推裴徊光:“快些走吧!别在本宫的帐内赖着了。”
此番南行,人数众多。帐篷搭得密,很多妃嫔都是同住一帐。沈茴虽自己住,可她的个宫女都要安歇她的帐内。沈茴总不能让避出去的宫女在外头站一夜。惹人诧异不说,她也舍不得。
沈茴推了推,没推动。反倒是被裴徊光将手搭在她的腰身,轻轻一带,将沈茴重新拉进了怀里,伏在他身上。
沈茴动作轻微地挣了挣,没挣开。她索性不挣扎,软软伏在他胸膛,不吭声了。
裴徊光摸摸她的头,说:“十日不曾同榻,还以为娘娘想咱家了。”
见沈茴不吭声,裴徊光手掌下移,拽拽她的耳朵尖儿,慢悠悠地自言自语:“让咱家想想上次和娘娘亲近是什么时候来着?”
他不必说,沈茴已顷刻间想起了满身糖汁的甜腻感觉,以及紧接而至的异样体味。她伏在裴徊光身上的小身子僵了僵。
紧接着,沈茴听见裴徊光低笑了一声。
沈茴轻哼了一声,软着声音说:“掌印回自己的帐篷吧。夜里凉,本宫的个婢女无处可去太可怜了。而且……掌印听见外面的脚步声了吗?”
裴徊光瞥向她。沈茴慢慢挑起眼尾,勾出一抹笑来。
她垂着眼睛的时候,乖乖的。
她抬着眼睛的时候,端庄的。
她轻轻挑起眼尾的时候,那眼尾轻扬的弧度里便有了一把钩子。
裴徊光没说话,他抬了手,用拇指指腹沿着自己下唇轮廓,慢悠悠地捻了一遍。
于是,沈茴跪坐的膝往前挪了挪,凑过去,主动去亲吻他。她只是将柔软的唇贴在他的微凉的唇角,不动作,反而软糯软糯地说起话来:“十日不曾同榻亲近,掌印是想本宫了吧?”
裴徊光呵笑一声,刚开了口要出言挖苦笑话她,满口被柔软蜜情堵住。
他有一下没一下拽着她耳尖的手,便绕到了她的耳后,轻轻搭在了她的背上,又将她柔软的长发挑起一缕,一圈一圈,慢慢缠绕指上。
灿珠端着些水果回来,看见沉月和拾星站在帐篷外面,着说:“你们两个怎么在外面站着呀?取了好些水果回来呢!”
“帐里闷热,们出来吹吹风透气。”沉月说着,拉住灿珠的手腕,给她使了个眼色。
灿珠脚步一顿,立刻明白了过来。她笑着说:“是哦,如今天气越来越暖和,又是往南行,一日比一日暖,还有些不适应呢。喏,吃着橘子。”
“是呢。”沉月顺着说。她和拾星都各拿了个橘子来吃。
灿珠便不进帐内,望着天上的星与月,让夜里的风吹拂在脸上。天气一天天变暖,不知道王来的伤口这个时候是不是开始发痒?必然痒得厉害,十分难受吧?此次南行王来没有同行,灿珠自然一直没有见到他。
一想到王来连根被砍断的三根手指,灿珠心里一抽一抽地疼。好像那伤口在她心上似的。她恨不得替王来断指。
帐篷里,沈茴听见了外面灿珠与沉月的说话。她手肘撑着柔软的兽皮垫坐起身,离开裴徊光,挪着到那一侧,去端小木桌上的凉茶,小小抿了一口。
“走吧……”她声音低低软软的,央求里含着点残留的蜜意。
裴徊光的手指顺着沈茴的长发慢悠悠地一路向下滑,最后用指腹磨蹭着她的发梢。他说:“过日到了容阳,就要改成水路从运河南下。到时候会安排婢女假扮娘娘。”
原来他白日时说的话是认真的?真的带她离开大部队,单独去关凌?
沈茴垂着眼,犹豫着。
可沈茴觉得裴徊光根本不给她犹豫的机会。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那掌印要向本宫保证煜儿的安全。”
她急急又加了一句:“还有本宫身边宫人的安危。”
裴徊光抬抬眼,朝她伸出小手指。
沈茴愣愣望着裴徊光探出的小手指好一会儿,才犹疑地伸出小手指,与他相勾。
——拉钩。
“沉月。”
站在帐篷外说话的沉月、拾星和灿珠,听了沈茴唤,掀开帐帘走进去。见沈茴懒洋洋地靠在兽皮毯上,手中握着那本话本子在读。
裴徊光已不在帐篷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从哪里离开的。
·
又过两日,就到了容阳。
如今天下不太平,各地百姓的日子都不太好过。容阳相比之下,还算富庶一些。当地官员接驾跪迎。
马车里,拾星着说:“段日子一直在赶路,总有各种不便。到了容阳倒是可以好好歇一下。儿还有行宫呢。”
灿珠在一旁接话:“应当歇不了多久,就两三日吧。不过紧接着咱们就要走水路了。到了船上,总比马车、帐篷什么的舒适多了。不说别的,洗澡总会方便许多啦。”
沈茴默默听着她们个说话,心想她得跟裴徊光单独离开,未必是乘船,可能走陆路。距离兵分两路,没几日了,便直接将事儿告诉了她们三个。
“……”沉月顿时担忧起来,“只娘娘自己跟着掌印离开?连一个宫婢都不带?”
沈茴点头,闷着声音说:“掌印是这个意思。”
沉月整颗心都揪起来了。她怎么放心得下啊!沈茴自小身边离不得人,事事都要身边人伺候着。沉月着实担心没了她跟着,沈茴会吃不好睡不好……
马车已经停靠,沈茴下了马车。沉月浑浑噩噩地跟下去,脑子里还是浑浊的,满满都是对沈茴接下来两个多月的担忧。
容阳这里有一处小型行宫,地方不大,可到底是行宫,给皇室的人短暂挤住两三日正好。至于同行的军队和官员,则安排了军营和一些驿馆和客栈中。
当地官员早在皇帝启程之前就开始筹备,如今圣驾到临,一切都已安排得十分妥当。
第6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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