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客观条件和主人家勤快程度不同, 房子也各有兴味。徐中磊心里默默想着，要是现在还能如从前一样；那么这些风格各异的民居样式简直就是绝好的论文素材, 不水上几十篇都对不起这特色。
    在这些矮小、逼仄的小平房中间有一座格外显眼的院子。那就是徐辉家，这平整了周围的土地建了个小院子、又用碎石片建了一个围墙的屋子, 显得格外鹤立鸡群。
    徐中磊暗想：这可能就是排面和富裕的象征，有围墙、有大门、还用移栽了不少茶树围了一块菜地。啧啧啧，这高贵的一切可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实现的, 它就是这家人有劳动力、有闲时、有足够粮食的象征，这炫富简单粗／暴，很有效。
    徐辉一家还没有起床，要不然这大门就要大开，迎接四方的艳羡视线了。
    石头围墙只有一个缺点，那就是总有些空隙。
    徐中磊顺着围墙的缝隙，粗粗向内一瞟。不，还是有人起床了的，一个身影在院子里劈柴，但是声音太小，他给忽视了。
    但是这人……好小啊，不像是一个成年人该有的骨骼架子。
    徐中磊视线收回时，劈柴的那人刚好弯下身抡起沉重的斧子，他看清了，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徐中磊对号入座，应该是徐辉家的大女儿，徐敏敏——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女孩子，他没见过几次，也没和她说过话。
    小女孩要砍柴他能理解，这年头，每家每户所有的劳动力，确实是都要做点力所能及的家务，没什么好奇怪的。
    徐中磊不打算再窥屏，打算沿着小道，继续往里走。找到徐春娟，说事，回家吃饭，速战速决。
    “徐敏！你在哪里？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砍柴？！”朱娭毑的声音很有穿透力，让徐中磊匆忙的步履瞬间就停住了。
    “做个饭累人吗，都这时候还没上桌？砍砍砍，昨天晚上就喊你砍柴，你不听，非要拖到今天来！整天就晓得吃饭，一喊你做事，你就天天给我拖！推三阻四、懒得出血！我就是养只猪，养只狗，人家还会对我叫几声，晃尾巴！你连个猪都不如！”
    “人家老人家讲古，女的不中用，就是不中用。当初你谭欢怀你的时候，花了几千块钱照片子，我看当时就不应该听谭欢的哭嚎，打了算了！说不定现在还多出来个伢子！讨债鬼，就不应该生下你这个讨债鬼！你出生的时候我就应该掐死你，把你腌进粪缸里，一了百了！”
    “你瞪我？你还用你个牛眼睛瞪我？我哪句话讲得不好了？老子我供你吃供你穿，就让你做点饭怎么了？女的就是白眼狼，养不熟！肚子还跟个尿桶样，吃个没够！有你吃的一半东西，就足足够养活徐小云，至少还能给你老弟当媳妇，你？！你个娼妇，养的都归了别个屋里！要是现在有人要，我早晚把你嫁出去，最少还能换点粮食吃吃……”
    这一番颠三倒四、乱七八糟的“教育”，实在是让程煜铭目瞪口呆，他猫下身，想听听这老婆子还能有什么高论。
    但是徐中磊的打算破产了，里边传出一个和稀泥的男声，安慰着朱娭毑道：
    “妈妈你莫生气，小孩子不懂事……”听这称呼应该是徐辉，夹在女人和亲妈之间的男人，感觉也不容易。
    徐辉停顿了一阵，又大声喊道：“徐敏敏！娭毑也没讲错，你做个饭怎么了？不情不愿的，现在饭还吃不上，难怪惹得你娭毑不痛快，快给你娭毑讲对不起。”
    徐中磊觉得自己错了，就不应该对徐辉产生一点同情的。
    “……”
    徐辉的和稀泥之后，就是一阵难堪的沉默，看来徐敏敏并不愿意道歉。
    从徐中磊的角度，只能看到女孩挺得笔直的脊背，不像是容易屈服的样子。
    “给你娭毑道歉！”女声应该是谭欢，徐敏敏的妈妈。
    “讲声对不起，嗲嗲来搞饭，你来帮忙烧柴好不好？”苍老的男声，徐敏敏的爷爷。
    都在逼她……徐中磊听着就觉得窒息。
    ……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
    “娭毑！你在哪里？我要尿尿，要尿床上了！”不用说，徐敏敏的老弟。
    ……
    男孩造成的一阵骚动之后，这个女孩还是没有道歉。但是人似乎散去了，里边又重回阖家幸福、母慈子孝的场面。
    徐中磊最终也没有想办法救人，或者给这个女孩一点安慰。
    他觉得，或许对于骄傲的徐敏敏来说，这就是最难堪、最不能让人知道的时刻，他蹑手蹑脚离开了墙根，觉得此时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安静地离开。
    他一路也没有心情顺便欣赏乡村特色民居，南方难得的银装素裹，他脚步迅速到了徐春娟的房子，先办正事。
    “稀客啊，来了来了，樊玉快去开门！”
    这么早上门的客人不多见，当那个客人是一贯懒得管事的石头，那就更稀奇了。
    俩女人正在梳头，衣衫不整，蓬头垢面。
    徐中磊进来了之后很是尴尬，进退两难，只能一笑问道：“我先出去？”
    “不不不，不用，放宽心。你既然和小程在一起了，那就是咱们闺蜜，姐妹之间不用那么生分哈哈哈。”徐春娟梳着头发促狭地说。
    大多数女性都热衷于看好看的男孩子谈恋爱，就算对象不是自己，甚至是个男的，也乐在其中。连一向冷漠脸的樊玉都get 到了笑点，跟着呵呵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