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捧起小蜗牛并戳了位于壳侧面的按钮后, 原本莫得表情的电话虫发出“咔恰”的接通声,随即像个颜艺大佬一样眯起了小眼睛,开合的嘴巴里传出了低沉的大叔音。
“关于‘白镇的劫匪’, 我有详细的纸质情报,可以发传真给你。你那边可以接收吗?”
“请等一下, ”雨宫翠没有尝试改变原本的声音,童声的那股稚气是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了的, “我需要问问上级, 如果可以的话稍后会给您回电话。”
小蜗牛不悦地撇着嘴哼了一声, 通话随即被中断了。雨宫翠也没了睡意, 拿着电话虫跑去书房找多弗朗明哥,试图向后者求助。
“这个要怎么接收传真, 是有特别的品种吗?”
“不,只需要外接专门的配件就可以。”
男人接过这只小小的纯白电话虫,原本占满雨宫翠整个手掌的小蜗牛在他手里, 小巧得像个石膏做的精致摆件。
他轻轻捏起小家伙摆在书桌上,就放在雨宫翠上次看见的那只装饰着粉羽毛的红色电话虫旁边, 随即把原本连接在后者身上的铜制吸盘取下,扣在了小蜗牛身上。
吸盘的一端延伸出长长的铜线, 和书桌另一侧某个造型非常蒸汽朋克的长方体相连接,直到这个时候, 雨宫翠才勉强意识到那大概可能也许是一台传真机。
……明明连电力科技树都没有点出来, 为什么会有传真机???
一边吐槽着这肯定都是电话虫的错, 一边飞快给刚刚的大叔回了电话,接收了对方发过来的文件。
他拿着薄薄一沓纸慢慢翻看着, 多弗朗明哥也不着急, 躺在扶手椅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并没有催促他离开的意思。
等到雨宫翠看完了最后一行字,男人才慢悠悠地指了指桌上的传真机。
“还用吗?”
“应该还要用上两次。”
鉴于这是为了完成船长给出的任务,雨宫翠也懒得跟他客气。收起资料后指了指靠墙的书柜,提醒道:“你说过我可以看的。”
“你要呆在这里?”
理解他言下之意的男人挑了挑眉毛,倒也没有赶人的意思,对年幼的家族成员出乎意料地包容,“哈,随便你。”
于是得到允许的雨宫翠挑了本介绍各国历史的资料书,靠着墙根盘腿坐了下来,静默无声地飞快翻阅。
等到他合上第九本书的时候,电话虫已经又响过四次。
除了又多出两份还犹带热度的关于“白镇劫匪”的资料,另外两名任务接取者也口头告诉了他有关那位金发贵族女性——萝丝小姐的现状。
每日在庄园里游玩,不时举办或参加同龄人的茶话会,生活非常安逸且滋润。
雨宫翠眼神一闪。城防所的那份名册上,除了被红笔批注的寥寥几位女性,剩下的应该都已经失踪了——而究其原因,或许有官方的手笔。
政府要么从中得利,要么根本就是始作俑者,不然城防军也不会如此小心谨慎地保存这份名单,还贴心地收拾事后的烂摊子。
而那些神出鬼没的劫匪们,同样值得怀疑。
虽然三份资料侧重点不同,信息也细碎凌乱,但若是对照地图一一标注,就会发现被劫掠的城镇并非从和白镇的交界处逐渐深入内地,而是围绕王城周围零星散落着。
用黑笔将各个点连起,逐渐构筑成一张吞没整个王国的蛛网。
而网的中心,就是小小的王冠标志。
“……烂透了。”
针对那个若有若无的预感,雨宫翠厌恶地低声唾弃了一句。
房间另一侧的多弗朗明哥发出了感兴趣的“嗯?”声。
“没什么。应该说,尘埃落定之前就感慨人心险恶未免太早。”他抬起头来,注视着男人的背影,“多弗觉得,王应该是什么样的?”
后者正翘着腿懒散地躺在椅子上,闻言用指尖有节奏地敲打着扶手,随口给出了答案。
“吸引并庇护身边的人,让民众感到向往和敬畏,也对敌人和不敬者施以惩罚。”
“不错的回答。”
雨宫翠点头表示认同,扶着墙从地板上站了起来,“你会比大部分人都做得更好——这句话并非称赞,而是事实。”
被带了高帽的男人轻笑两声,任由他踮起脚尖把书塞回书架,从桌面上取走了纯白的小电话虫。
初次交流时所做的判断十分正确,这是个聪慧过人的孩子。
但年龄尚小,又被病体桎梏,能做的事情还相当有限。
虽然知道雨宫翠昨晚从据点溜走,但是看在这孩子并未向干部们隐瞒踪迹的份上,他也并不准备追究。
去向也好,今天收到的几份传真也好,在遍览世事的多弗朗明哥看来都像在过家家酒,无非是小孩子的玩闹而已,他对其中的细节并不感兴趣。
只要将雨宫翠握在手里,罗就无法背叛;反之亦然,只要罗还留在这里,雨宫翠也一定会回来。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漫不经心地对着收拾停当的孩子挥手:“出去吧。”
后者礼貌地点点头,迈着猫咪一样轻巧的步子无声离开。快要走出房门时却又停下脚步,像是刚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样,转过身来发问。
“我想去王都一趟,可以吗?”
船长先生一如既往地大气,并未追问原因,在同意的同时还补充道:“让巴法罗送你去,他是转转果实的能力者,赶路非常方便。你自己的身体条件自己也清楚,别做太过危险的事。”
雨宫翠嗯嗯啊啊地答应下来,一出书房门就把大人的无用叮嘱抛之脑后,径直跑去找巴法罗。
面对后者满脸惊奇地发问“你去王都做什么”,他当然也不可能回答“做一些很危险的事,看看王族的屁股上到底干不干净”,顺口用旅游观光一类的借口敷衍了过去。
结果就是把人送到地方以后,巴法罗赖在他屁股后面不走了。
虽然嘴上说着是对他这么柔弱的一个小可怜独自出门在外不放心,但是飘向路边摊的眼神过于直白,雨宫翠甚至都不忍心拆穿他……
最终只能默认自己多出了一个大号小尾巴,摸了把零钱递过去让他自己去玩,有事电话虫联系。
虽然刚刚步入冬季,但蒙巴托王国境内,民众们已经自发开始为一年中最为盛大的节日做准备。
从第一场落雪开始,各个城镇会在漫长的角逐后推举出一批最美丽的女孩,让这些闪闪发光的胜利者在年前奔赴王都。
而每年新年来临的前一晚,王宫那紧闭的大门将向平民们敞开,从全国各地赶来的女孩们会穿上事先准备好的华丽衣裙,在足以同时容纳几百人的宫殿之中彻夜起舞,直到新年的太阳升起,才提起裙角意犹未尽地离去。
酒店的大堂内,雨宫翠坐在沙发上,听着刚刚入住的一众女孩子兴奋的讨论声,面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他委托酒保发布的简单调查任务已经有了结果——名册上的那些女性,不论是已失踪的大多数也好、因为被红笔批注而逃过一劫的那些也好,都前来王宫参加过当年的新年舞会。
对民众来说是发自内心的喜悦庆祝,但对帷幕之后、肆意向舞池内指指点点的王族来说,大概只是一场盛大的商品博览会。
而所谓“白镇的劫匪们”,更是直白到可笑的骗局。
国王的私军们把脸一蒙,身上随便刷上几块显眼白漆,立刻就从守护者的角色无缝转变为凶恶的盗贼。
或许是由于身处“自己的地盘”而放松了警惕,或许根本不认为有人会对劫匪们的真实身份产生怀疑,甚至有人把抢来的赃物公然佩戴在自己身上,大摇大摆地招摇过市——
就算以万中无一的几率被失主撞见,也可以声称是别人出售给自己的,大概打着这样的算盘吧。
不论是女性的失踪,还是劫匪的真实身份,都是串连线索之后非常容易推论出真相的事件。
但和肆无忌惮的作风相反,几乎无法掌握任何足以定罪的直接证据。
到王宫中搜寻奴隶或人□□易的账簿,或者让被抢劫的受害者当场指认国王的私军,这些最关键有力的证据,对现在的雨宫翠来说都是无法做到的事。
退一万步讲,即使定了罪,对蒙巴托的最高权力者也绝不存在“引咎辞职”一说。
最大的可能性是恼羞成怒地把所有知情人都杀掉,再放下心来继续压榨民众吧。
【但是,‘定罪’是法官需要做的事……而我只是个打算浑水摸鱼的小孩子罢了。】
雨宫翠端起面前的甜牛奶慢慢喝着,唇边沾上一圈显眼的白渍。
【不需要搜查。不需要取证。甚至不需要犯人承认。既然可以用权力碾压公义,那也一定不会介意我省略那些麻烦的流程,直接把你们的威信整个推倒吧?】
计划的雏形在脑海中浮现,随后被添上细节、增补血肉,变得流畅且自然。
雨宫翠放下杯子,轻轻吁出一口气,用帕子简单擦拭着嘴角。对面沙发的巴法罗正趴在靠背上,出神地往落地窗外面看。
“这两天需要你帮我一个忙,”雨宫翠叫了他一声,“——巴法罗?”
同伴反应过来后赶忙应声,有些羞赧地解释:“下雪了。”
絮羽一般的洁白雪花正往街道上飘散,激起行人们的欢声笑语。在片刻的凝视之后,银白长发的孩子收回视线,若有所思地勾起了唇角。
舞者们的选拔,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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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后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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