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宫翠怔了两秒,装作一副同样刚从梦中惊醒的惺忪样子,顺着他的话模糊回答。
“没事……做了噩梦。”
少年唔了一声,果然不再询问,翻过身去睡着了。
雨宫翠也重新躺了回去,盯着依稀能看到夜空的天花板开始沉思,把一线生机寄希望于自己能够理清信息,适应环境。
那个系统已经用实力证明了它并不靠谱。
为什么不能像同行那样给他套个霸总的壳子,每天在两百平米的大床中央醒来,出行不是玛莎拉蒂就是迈巴赫,摇摇铃铛就有一整个管家团出来解决问题?
一个贫民窟病弱少年能帮上反派什么忙,生气。
而且,就连常见的“一些信息涌入了脑海,xxx顿时对自己的身份和所处的环境了若指掌”的设定也没有。
别说攻略对象,他甚至连睡在身边的垂耳兔叫什么都不知道。
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雨宫翠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愤怒不但不能扭转局面,还会干扰思考。事已至此,既然系统只会坑人,他就只能凭借自己从坑里爬出来。
——那份从小让他格格不入的、自认为“怪物”的才能,终于有了派上用场的机会。
熬过无法成眠的半个夜晚,第二天早上他终于听见身边众人有了动静,打着哈欠伸着懒腰挨个爬起,自己却闭目不动,假装酣睡。
不多时,肩膀就被人不轻不重地推了两下。
“雨宫?奇怪,今天怎么睡得这么沉?”
昨晚聊过一句的垂耳兔发话了,声音沉稳,听起来很有说服力:“病还未尽去吧,昨晚似乎又做了噩梦。别吵他了,雄二,信也,我们商量下今天的计划。”
看来垂耳兔在小团体内是首领一类的角色。而他的姓,也能从少年们吵吵嚷嚷的对话中捕捉到——是“芥川”。
“芥川,阿银今天好些了吗?”
被称呼为雄二的少年声音略微粗些,提起“银”这个名字,连闭着眼装睡的雨宫翠都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青涩恋慕,胳膊上冒出几粒鸡皮疙瘩。
垂耳兔略微一顿,似乎也觉得有些别扭。
“……还没起床,估计还是有些发烧。闲聊该结束了,再不出门,食物都被大人们搜刮干净了。”
少年们轰然应声,中间夹杂着几句对雄二的调侃,后者也不介意,只是嘿嘿笑着。
脚步声纷乱,小屋的门开了又关,又静待一会儿确定无人折返之后,雨宫翠睁开眼睛,从硬邦邦的地板上慢慢爬了起来。
他把薄被对折再对折,叠好后放在一旁不知谁的外套上。横七竖八钉在窗户洞上的木板间有缝隙,他凑过去,眯着一只眼睛向外窥视。
污水横流的狭窄街道,偶然走过的人消瘦如同骷髅,目光散乱到无法凝成一束。墙角处东倒西歪地缩着几个悄无声息的家伙,不知是死是活。
旁边的垃圾堆顶端扔着几个一次性注射器,塑料外壳在朝阳下反着刺眼的光。
雨宫翠收回视线,抿着嘴唇从窗户边退开了。
的确是贫民窟。这幅景象,彻底打破了芥川他们以少年的活力带给他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垫着砖块的木桌上摆着水壶,他拎起来晃荡晃荡,把残余的半杯凉水倒出来慢慢喝着,权当充饥。
“我不想做无谓的抱怨,目前最直接的处理办法就是赶快完成任务,我们各回各家。那么,攻略对象是谁?芥川吗?”
那孩子看起来并不像坏人。
很在乎同伴,有威信,也有领导的能力。在这个地方把一群无所依靠的同龄人组织起来,毫无疑问是希望所有人都能靠集体的力量活下来。
雨宫翠看一眼旁边补丁摞补丁的薄毯,许久没有收到系统的回话,压着性子换了个问题。
“我该做什么,混吃等死?这样可一辈子都完成不了你的任务。”
系统似乎终于有所触动,电子音响起,说了一句聊胜于无的大废话。
【请宿主积极参与剧情,以便早日完成任务。】
“所以说剧情到底是什么?请现在就把剧本发给脑内白板的我,谢谢。”
系统……系统再次销声匿迹,无论雨宫翠威胁还是唾骂它都不为所动,假装自己不存在,铁了心要把弱小茫然又无助的宿主一个人抛在一无所知的异世界里,逼迫他靠自己的力量求生。
金手指?不存在的。
雨宫翠强忍住骂脏话的冲动,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自我催眠这是在玩rpg。
快回忆一下,有什么隐藏起来的剧情提示被他错过了?
芥川的咳嗽。
自己染病初愈。
还有,“似乎还在发烧”的阿银。
他眸光一闪,环视空无一人的室内,踌躇后还是出了门。
街上的空气并不好闻,但也没工夫在乎了,雨宫翠把着门左看右看,终于在远离街道的那侧墙壁处发现了端倪。
他绕了个圈转过去,探出头来仔细观察。果然,后墙上支着一截锈迹斑斑的铁爬梯,被隐藏在和临近建筑物的夹缝里。
两面墙之间的缝隙极其狭窄,约莫只有半米多宽,体型纤细的少年少女侧着身能够勉强通行。雨宫翠顺着梯/子的方向抬头向上望,看见一间门扉紧闭的小小阁楼,里面正传出隐隐的咳嗽声。
仿佛被恶毒女巫困在高塔上的公主。
就这么爬上去敲门似乎不是个好主意,就算要推进剧情也要讲方法,不能大清早堵在门口拉着病中的少女尬聊。
雨宫翠转回屋内,翻了翻/墙角堆积的杂物,并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
桌边倒是放着两个还算干净的塑料方桶,打开瓶盖闻了闻,大约确定了这是盛水的用具。
桶中水的余量同样很少。
唔,这也是rpg游戏的关键剧情点吗?
耐心地蹲在窗边守株待兔,终于在拐角处传来同款塑料桶互相磕碰的声音时眼睛一亮。
雨宫翠没有急着跟上那个将要走过的路人,而是先把毯子搭在臂弯里,利索地冲出门,姿势别扭地爬上屋后那段铁梯。
有节奏地敲了三下门,屋内压抑的咳嗽声停了下来。
“好点了吗,阿银?”他勾起唇角,确保声音里都带着笑,“我来给你送毯子啦。”
“是雨宫吗?”
少女慌乱地道着谢,把门拉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露出一对珍珠般黑而亮的眼瞳。
“但是、咳咳,哥哥说,你们最好别进屋来,说不定会被传染的……”
雨宫翠唔了一声,把毯子往前递了递。看出少女并没有伸手来接的意思,只是用犹豫的眼光打量着他,便抢先一步道:“没事,我的病已经好了。”
名为“银”的少女这才略显羞涩地把门拉开了些,伸手接过了叠好的薄被,满足地抱在怀里。
“能恢复健康真是太好了,雨宫。”
墨染般的垂顺黑发散落在腰间,身形纤细,皮肤由于差劲的健康条件较常人更为苍白,为女孩平添一份玻璃器皿般易碎的脆弱气质。
此时那张稚气未脱的秀美脸庞上带着由衷的笑容,脸庞也染上了红色,忽闪忽闪的眼睛一时间有些不敢看他。
“我也会努力好起来的!到时候,就能和哥哥、大家、还有你一起……”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黑发半遮间的耳廓倒是愈发红了起来。
接收到空气中浮动的暧昧信号,雨宫翠眨巴眨巴眼睛,颇为情窦初开的银酱感到悲哀。
他可以从学校拉来一个足球队的女生,让前辈们痛心疾首地告诉她:雨宫那厮虽然长得还行,性格举止乍一看也不错,但那都是用来骗人的伎俩!那家伙根本就不懂恋爱是什么,只会在你勇敢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就远远退开,连一句“我们只是朋友”都不说!
……对不起,表面上的敷衍还行,但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和他人深入相处。
所以才会连第一步都无法迈出,以至于在生日时许下那种可笑的愿望。
把飘散的思绪收回,雨宫翠向着面前抱着被子的少女笑了笑,叮嘱道:“不必把门关得那么严实,如果能通通风的话,感冒会好得快一点。不过一定要做好保暖,别再着凉了。”
看着阿银小鸡啄米般用力点头,他话锋一转。
“楼下要没水了,我去接一点。”
然后就此打住,摆出了等她接话的架势。阿银认真听着,未作它想,自然而然地顺着他的话头说了下去。
“那你路上小心,别和人起冲突。不过,雨宫,你——”
她上下打量少年单薄的小身板,最终还是把疑问吞回了肚子里。
“那么沉的桶,你真能拎回来吗”这种话……
若是直白地说出来,似乎对自尊心相当不利。
于是面对微微歪头等待着后续的心仪之人,少女只是绞着手里的被子,脸颊更红了。
“——没什么。嗯,注意安全,慢点也没关系。”
把那份欲言又止当做是怀春少女特有的羞涩,没有细想就拎着桶跟上了路人,一个小时后,雨宫翠终于为这份大意付出了代价。
他艰难地提着两个满载的方桶在路上挪动,手臂酸痛,每走一步都觉得自己的肺部在强烈抗议。
……是他太菜了。这具身体严格按照“从小在贫民窟长大”的背景设定,营养不足又大病初愈,明显十分孱弱。
如果拗着性子一直和这两桶水较劲,他可能会被先一步累死在路上。
雨宫翠靠着无人的墙角,坐在水桶上喘着粗气。
要找人帮忙么,还是花费一上午功夫把这份自找的苦差事做完?
拐角处有人路过,因为不小心踩到了污水而发出低声的唾骂,同行的男人们幸灾乐祸地笑着。
那副举止、装扮,还有腰间鼓起的丝毫不做掩饰的枪械形状,都说明他们绝不是这里的原住民,大概率是附近的黑手党,来这个无人管束的法外之地做些见不得人的交易。
他们很快路过,或许看到了不远处的雨宫翠,但并没有对这个平平无奇的少年施加多余的注意。
同样不觉得这些人和自己有什么关系,稍微恢复了些力气的雨宫翠捋起袖子,准备继续跟两桶水搏斗。
沿着男人们刚刚消失的小路,身着黑衣的少年冲了出来,神色谨慎地左右张望,似乎在找什么人。
雨宫翠咦了一声,下意识喊道:“芥川?”
生活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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