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你不喜欢我,我脾气差、起床气、恐高还不会喝酒、脸太冷。」
“……”这是舒雾上次在南岛时无聊说出的话,没想到他居然一直记得。
她咬唇回复:「我那也是说着玩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这次他直接发了条语音,声音懒洋洋的:“可是怎么办啊学姐,这话已经刻进我脑子里了,根本忘不掉。”
55:「那你洗洗脑子。」
周星枕:“……”
舒雾看着他又发来一个“一脸懵逼”的表情包,不由得失笑。
那些缺点本就不是什么大毛病,他优点这么多:长得帅,有修养,手很大……还有怀抱很温暖。
舒雾捂着起伏的胸口深呼吸两秒,突然觉得,他不能勾引她。
因为她发现自己,还是一如既往地没出息。
工作日,台里为彰扬台里风气,举办了一个公益助农行活动。舒雾和一批新来的实习生就被分配到下乡,小半个月之后才回来。
回到台里检查工作邮箱时,才看见她师哥给自己发了封邀请函。
师哥叫单逸,是上次那部《困猎》纪录片的导演。
他这部片子要在国内上映了,请她去看首映现场。不过现在时间已经过了一周,她抱歉地回复:「师哥,不好意思啊,才看见邮件。恭喜你,希望能拿奖。」
单逸正好在线,立马回复她说不要紧。他也才从南港市的发布会上回来,并热切地邀请她吃个饭。
本来他们俩在学校时也有过几次拍作业的合作,舒雾欣然同意了。
两个人约在周日下午,离舒雾电视台很近的一家法式餐厅里。
舒雾到的时候,已经看见高背沙发上坐着两个人。背对她的缘故,她只认出靠外边坐的是单逸。
“师哥……”她快步上前先打了一个招呼,眼神看见他旁边坐着的人蓦地一愣。
单逸站起来:“来了,几年没见,你还是没怎么变啊。”
一边的黄峋章笑两声:“怎么能说没变,以前尽是学生的灵劲,现在更有都市丽人的感觉了。”
“是,还是老师说得好。”单逸是工作两年来安艺读成人研修班的,他毕业时,舒雾还在黄峋章手下带着,也不知道舒雾退过学的事。
见舒雾还站着,单逸示意她坐下:“怎么不说话,见到师哥陌生了?那看见你导师会不会好点?”
“我……”舒雾本能地想拔腿就走,但理智让她捏紧衣角,笑意收敛地对黄峋章问好,“教授。”
黄峋章亦然没什么变化,依旧是大部分学生眼里那个成熟有底蕴的中年教授。他点点头,把餐前酒给她倒上满满一杯:“我们师徒俩也很久没见了,最近过得怎么样?”
她近乎机械地回答:“挺好的。”
单逸接过话:“师妹,你现在还关注电影圈的话就知道咱导师有多厉害了!他去年在afi进修博士,前俩年还发表了一篇震惊业内的期刊在《世界电影》首期版面上。”
舒雾面色惨白,附和:“我知道,讲了第四堵墙,电影的时空关系,数字特效技术,电影业界和学界之间的割裂和纽带……方方面面共五万七千个字。”
她突然抬起头,凌厉地直视黄峋章:“这些数据实例、母题建构没有两三年,很难完成的吧。”
单逸边打开瓶胡椒粉边不在意地说:“我们导师多牛啊,只花了一年不到。”
黄峋章面色未改,回视她:“抱歉,我去趟洗手间。”
见长者一走,单逸说话就随意了点:“你刚和导师都没说上几句话,怎么回事啊?你以前和你那个同期的王莺不是最喜欢他了嘛。”
舒雾不语,低头切开鹅肝。
“你那时候啊,把咱老师当成人生偶像了快。”单逸自顾自回忆道,忽然有些伤感,“师妹,你以前眼里有光的。”
“……”
单逸很难诠释这种感觉,他不知道舒雾怎么现在在做节目编导了。在他们惯有的认知里,比起电视栏目和短视频,电影才是一项艺术品。
一个艺术学院里,沉下心来做艺术家的人只有千分之一。家境需要中上,才不用操心未来会饿死在搞学术这一条路上。
他初次见到舒雾时,就把她纳入这一行列里,他和她应该是同类。
但曾几何时,那个追求绝对浪漫,相对自由的女孩变得谦逊卑微,怯声怯气地看向这个世界。落俗难免,可她少了初心。
最让人接受不了的是,有人提醒她曾经很优秀。
舒雾鼻腔一酸,眼眶红得发疼:“师哥,对不起,我吃不下去。”
她说完拿起包准备走,正好撞上从洗手间出来的黄峋章。
黄峋章眯眯眼,若无其事:“要走了?”
一个人怎么能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他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地在自己面前接受不属于他的荣耀嘉奖。
舒雾停在原地,目光冰冷:“老师离婚了吗?”
“……”单逸听着不对劲,赶紧站起来扯了扯她的袖子:“师妹,你在说什么呢?”
黄峋章僵在嘴角的笑还没收回去,阴鸷地盯着她:“你喝多了?”
“您不用威胁我,现在也威胁不到我什么了。”舒雾自嘲地轻呵一声,转过头对单逸说,“师哥,刚刚说的那篇science是我的。我花了三年时间写的稿子,这三年的日日夜夜,每一个数据都是我亲自找的。”
单逸蒙了。
这实在不是什么说话的好地方,舒雾知道木已成舟,她现在也只能嘴上澄清两句。她走前又温和地笑笑:“黄教授还能回学校教书育人吗?不知道下一个倒霉的学妹会是谁。”
“……”
一口气快走过一个地铁站台,舒雾手心握出了汗。
随手拦了一辆车回家,单逸给她打了几通电话,信息也连发了十几条。
舒雾看着单逸的消息不断发来,却不知道该回什么。
没有证据的时候,在你问出这个问题时就是保持怀疑态度的,而她确实找不到让第三方人信服的理由。
黄峋章做小偷实在太熟练,抢她一作时直接发在sci二区,被她识破后又发到知网去做所有人的素材。
拿到她论文底稿后,为了让她闭上嘴。期末考的前一周,他连续给舒雾换了9个论文题目,威胁不让她顺利毕业,这真是上位者对学生最好用又常年不过时的威胁。
这世界不缺聪慧的人,世界观大一点,年少成名的也无数。
舒雾算哪种呢?她敏感热烈,努力认真,却抵不过一个导师和朋友之间的“里应外合”。
黄峋章摧毁的不仅仅是舒雾三年的心血,还有她的赤子心。她曾经那样崇仰这位年轻有为的导师,她这个虔诚年幼的学者曾是他的忠实信徒。
他是她的伯乐、信仰,他深知雕琢一块璞玉是保留她身上的光和棱角。
然而在某一天,舒雾的信仰倒塌,差点压死她。
十几分钟后,手机终于恢复平静。
舒雾闭上眼凝神片刻,才想起今天早上赵问岚喊她回趟家。
周星枕今天没工作,正好推门出来,他穿了件短袖白t,黑发没了平时定型水的加持,有些凌乱地搭在额前。
见她出来,他往前走了一步:“没看见我消息?”
“没有。”她心情不好,也不想影响到别人,冷淡地点点头就准备下楼。
周星枕喊住她:“一块吃晚饭吗?我煮多了一份。”
舒雾没回头:“不用,我回家吃。”
“……”
女孩含着水濛濛的眼,细眉稍蹙,长发披在脑后。莫名的,让他想起屋里那盆绿色的玫瑰花骨朵。
……
这个点正好赶上陶家吃晚饭,舒雾草草地吃了几口。
赵文岚把她喊到房间:“邵均他妈妈昨天跟我打麻将说你们没成,还说是你先拒绝的。你这孩子是不是缺心眼?”
“我不喜欢他。”
“感情是用来培养的!你以为我当年很喜欢你陶叔叔?”
舒雾没什么情绪:“可您还是嫁进来了,连我爸头七都没过。”
“你少拿你爸说事!要不是我嫁进来,你能穿名牌、住新房子?”赵问岚本来就不想和她吵,只说自己的安排,“你又不是正儿八经的陶家大小姐,论门当户对都难找到比小邵更合适的人。你以为你是陶雨菲,能有一大堆陶家人给她铺路?”
舒雾突然很想笑,她这个母亲大概还活着十年前的时代里。
赵问岚说到这,声音放低了点,心虚地看见门口一个黑影:“谁在那?”
“妈妈,是我。”陶雨菲从门口悄悄探出一个脑袋来。
“你躲在那干什么?听到什么了?”
“我没听清。”陶雨菲只知道她们好像在吵架,妈妈又在训姐姐,“我没钱了。”
赵问岚皱眉:“你年底才存了二十万压岁钱在卡里。”
“我给哥哥打投……花掉了,还花了副卡的钱。”
“……”赵问岚听不懂什么叫打投,但她从来不干涉这个继女怎么花钱,从包里拿出张卡打发她离开。
见舒雾低着头不上心的样子,她又开始数落起来:“你自己嘴甜一点,都不知道在你陶叔叔那能拿多少钱了。现在这些公子哥不都喜欢事业好的女孩吗?你听我说,你先拿你叔叔的钱去拍个电影,那我好歹能说你是个导演。你现在正当年轻,要是觉得邵均不好,可以在他那一圈开公司、玩股票的朋友里挑———”
“妈!”舒雾不耐烦地打断她,“我不想听你这种安排。”
赵问岚气急站起来:“我这不是为你好?”
“我不要你自以为是的为我好!”要乖巧,要十全十美,要好嫁风,满足的是她那颗虚荣心和个人私欲。可是舒雾在她这种压迫下感到很辛苦,“我努力学习,努力工作不是为了把自己活给世界看,而是我想多看点这个世界。”
“你就是有病!”随着她一声暴怒一起丢过来的,还有一个抱枕,正狠狠地砸在舒雾脸上。赵问岚指着她骂:“你跟我谈理想,现在嫌弃你妈市侩小人了?你有本事别用我一分钱!”
舒雾的脸被枕头扇得隐隐作痛,她站起来走到门前,声音很轻:“我毕业之后就没花过您的钱了。”
陶治衡回来时正好和气冲冲跑出家门的舒雾打了个照面,舒雾连鞋也没换,塔拉着拖鞋往前走。
她甚至没来得及拿上包,走出别墅区后的花园大道上只有寂寥的路灯,今夜风特别大。
手机只剩下2%的电量,她今晚必定要去肖一柠家留宿一晚了。二十多岁还离家出走实在有点丢人,舒雾觉得自己总有把倒霉事情串联在同一天发生的特质。
她正要拨出号码,屏幕一黑直接关机了,这手机彻底变成了一块砖头。
“……”
第5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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