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矶的过年气氛并不比国内淡,唐人街以及几个大型购物中心都有表演或商业活动,但是梁赫对那些并不十分向往,梁政问他要不要去哪里走走的时候,他只说想来海边。
“好了。”梁赫把瓶子扣好,揣在怀里,走向梁政。
“我不知道你还有这种喜好,”梁政笑道,“还是说打算送给你那个恋人?”
“应该说——是给我们两个吧,”梁赫从容地说,“我们现在在一起生活。”
国内租住的公寓里,主卧窗台较宽,他们没有侍弄花草的习惯;可是什么都不摆,又觉得有点空,沈喆说想找点合意的饰物放在那里。
梁赫想起以前刚到美国时,闲着无聊在海边捡过一些贝壳。如果是把洗净的贝壳盛在透明的瓶子里应该很漂亮。过去捡的当然早就找不到了,但这种东西收集起来非常容易。
不过,梁政听了他的话,微微蹙眉,或许没想到他的恋情进展到这一步:“梁赫,你们年轻人的生活方式我是没什么好多嘴,不过你是男孩子,对人家姑娘——”
“爸,”梁赫没有穿鞋,脚踩在柔软沙地上,“你不是说,让我改天跟你说说他吗?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在梁政的印象中,自己的儿子对任何事总是一副难以被触动的态度;或许是做父母的失职,他自小罕有同龄孩子的天真放肆。这种缺失的“纯粹”如今却似乎回到了梁赫的身上,令梁政感到诧异。
“你很爱那个女孩子吧?”
“不是。”
“嗯?”梁政惊奇地望着他,等待他接下来的回答。
“我爱他,”梁赫毫不回避梁政的视线,“但他不是个女孩子。”
“你、你说什么?”梁政在美国多年,各色人群或有接触,或有耳闻,并非没听懂梁赫的表述,只是震惊之下想不出其他回应方式。
梁赫耐心地解释:“和我一起生活的是个男生,就是我们来美国前,到机场送行的那个人,他曾经是我的同学,比我小一岁。”
梁政出门时穿着板正的西装,也不像梁赫脱掉了鞋子,他站在游人如织的海滩上,一动不动,好像放错了地方的雕塑。海鸟扑棱着灰黑色的翅膀在他们面前落下,沙滩上时有投喂鸟类的游客,它们可能是这样被吸引来的。
“梁赫,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于孩子的这个“秘密”,梁政既不欣喜,也不生气,他的心情用“困惑”来形容更贴切。
“没事,我只是觉得应该告诉你。”
海浪拍岸的声音乍一听像极大的雨声,轰鸣不止;细听又不像,它忽轻忽重的,任性顽劣,根本没有稳定的节律。
盘旋于浪花上的海鸟不像沙滩上的那么容易看清,它们飞得太快,太过轻巧,距离又远,视线能够捕捉到的仅仅是一个个深色的倒“人”字。
“谢谢你告诉我,”梁政的声音像是被海风吹散,轻飘不实,“以后还是要摸索着走下去啊。”
“嗯,”夕阳的金光映红了梁赫的半边脸,“我们回家吧。”
沙滩挨着车行道,走上几级台阶,梁政的车就停在那前面不远的停车场。等父亲开车过来的工夫,梁赫在旁边的旅游用品店买了几张明信片。
开车回家只用了十几分钟,梁赫从副驾上走下来,抬眼看了看对面不大的邮局:“爸,我过去一下。”
梁政瞥见他手上的明信片,问:“是给那个男孩寄的吗?”
“嗯。”尽管很俗套,但过去在美国从未给沈喆邮寄过只言片语,梁赫感到遗憾。
梁政笑着摇头:“你现在寄,等他收到你早回国了。”
“我知道,”梁赫轻轻扣上车门,“但我还是想寄。”
“你打算写些什么呢?”梁政问,“我只是有点好奇。”
“没什么吧,”梁赫低头看着手中的卡片,其中一张上的画面就是今天去的海滩,“新年快乐之类的。”
“我还以为你多有创意呢,”梁赫绕到他身边,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你再加上一句吧,就说我欢迎他下次来美国玩。”
梁赫的脚步像定住一样,半天没动地方:“爸——”
“好了,一家人就别说太多了,”他把梁赫的那个瓶子接过来,“东西我先帮你带回去,快点吧,天要黑了。”
“嗯。”
溶金似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梁赫也转身穿过马路。路灯倏然亮起,像是沉默的士兵在执行某种庄严的仪式。
沈喆在父母家待到初五,第二天梁赫也回到国内。
沈喆没想到梁赫把从海边捡的贝壳带回来。这些贝壳的颜色、纹路与大小各有差异,挤放在一起呈现出绮丽多姿的美感。
“不重吗?”他问。
“还行吧,也没多少,”梁赫看着光洁的窗台台面,“摆这里怎么样?”
沈喆会意:“很合适。”
他们找了些小一点的透明玻璃瓶,重新进行分装,每个瓶子装八分满,不至于太过杂乱。整理过后的装饰瓶一字排开,太阳照着的时候,每一个贝壳的边缘都有光点在跳跃。
学校二月中旬开学,沈喆比梁赫晚几天恢复上班。
梁赫告诉他,大年初一那天往国内寄了一张明信片。沈喆问:“从美国寄到中国要多长时间?”
“最快……也要半个月吧,”梁赫回想起梁政说的话,好像真有点蠢,“你说是不是多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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