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
若柳安抚的话没说出来,容嫔就随手拂碎了静嘉留下的那套茶具。
因为她碰过,所以就不肯要了吗?容嫔咬了咬牙,曾经拿来骗自己的天真纯善慢慢都恢复本真,像是浓稠的黑雾萦绕在心间。
静嘉还是太天真了,真以为自己会怕她狗急跳墙吗?虽然如今关尔佳氏不宜有大动作,慢慢图之,总能叫她连急的功夫都没有。
不过静嘉说的有句话倒是也有道理,容嫔冷着脸回了承乾宫,看着还被刘佳嬷嬷抱在怀里的三阿哥,想起管着宫务,时不时派人送东西过来的柔妃,她心里莫名升起一股子膈应。
除了三阿哥她是没别的选择,容嫔努力压下对三阿哥的不喜,还是将孩子接进了怀里。
“叫人给茂林传话,过些时候等咱们都进了园子,叫他私下里派人去一趟江南,我不希望看见佟老爷子活过明年去。”等奶嬷嬷哄睡三阿哥后,容嫔才慢条斯理吩咐道。
刘佳嬷嬷隐隐觉得不太好,可瞧着容嫔冷漠的脸色,她也没敢多说什么,只能应下来。
容嫔心里这才稍微舒服些,只是一想起静嘉在御花园那副居高临下看着她的模样,她就恨不能抓花静嘉那张娇媚的脸,叫她再也得意不出来。
实则这会子静嘉心情好极了,她一回到储秀宫,魏嬷嬷便笑着迎了出来。
“主儿,三少爷那边来信了。”
静嘉眸子瞬间亮了,脚步都加快了些:“是乾清宫送过来的?”
“是马佳小大人派人送过来的。”魏嬷嬷轻声道。
静嘉挑了挑眉,笑意不变,只打发众人出去,将不算厚的一封家书打开,目光中带着担忧和思念,立时就盯在了那字里行间。
宝赫是个聪明的,禄成去了西南,虽为大将军,可声势不如定宁侯,定宁侯手下有无数老将,却失了兵符,这算是万岁爷对西南的桎梏。
因为容嫔和太后的缘故,定宁侯一开始对宝赫不算好,禄成因着平妃也不叫宝赫有出头机会。
可宝赫还是凭着自己的聪慧,借着与茂武交好的机会,利用仅有的几个袍泽帮助,叫禄成和定宁侯之间斗得厉害。
他趁机帮着定宁侯叫禄成吃了排头,私下里却又将西南排兵布阵的事情透露给禄成一些,倒是在西南立住了。
宝赫还说定宁侯即便为难他,也不曾阻止他和茂武来往,来信时,定宁侯凭着老辣和关尔佳氏的底蕴暂时占了上风,正要派他和茂武去定疆边境驻守,给他们机会立下军功。
静嘉想了想,冲着门口的杜若吩咐:“叫魏嬷嬷熬一盅参鸡汤,我歇过晌儿给万岁爷送去。”
杜若一听主儿要邀宠,高兴得不得了,恨不能蹦起来就窜出去了。
半夏偷笑着进门,轻声禀报:“主儿,尚仪局那边说咱们宫里还缺人,咱们宫里还缺几个小苏拉,二等宫女也该有几个,粗使就更不够用。一等除了杜若姐姐和奴婢,您瞧着是不是把苏木提上来?”
因为宫里没有皇后,贵妃掌着宫务的时候为了立牌坊,也提倡各宫节俭,基本上没有几个上位宫妃身边的奴才是全的。
这跟正和初年时候皇帝和太后带头廉孝治国,举国拥军的旨意有关,其实现在国库越来越丰盈,动不动就要人命的耶拉氏和先帝都没了,两年一次小选,宫里并不缺奴才。
只是如今掌管着份例和各宫宫人录籍的是平妃,平妃从不提这一茬儿,内务府那边也不好过来问。
还是因为现在选秀归静嘉管着,她又有恩宠,在平妃默认下,尚仪局才赶忙过来给添人。
“不用,丁香和云芝看着都不错,让尚仪局按照规制送人过来,叫魏嬷嬷看着再挑一个,与苏木一并做二等,等调教好了再往我身前来。”
妃位按照规制,可以有四个一等宫女,四个二等宫女,八个粗使宫女,太监这边则是一个掌事,两个管事,带着八个苏拉。
静嘉不喜欢身边人太多,更何况如今宫中风云不定,都观望着希望拜个好门槛儿,说不准不注意就叫人钻了空子。
苏叶早就叫静嘉打发回了尚仪局,秦福被孙起行带走,静嘉并不过问,如今进来的人还要看看再说。
从未雨绸缪的角度来看,她将来若是有了孩子,是要叫杜若做姑姑的。
至于半夏则看她的意思,左右她立身清白,人也聪明,静嘉愿意给她们两个做脸面,也好叫储秀宫从里到外立起来。
干脆就将其他人交给魏嬷嬷,调教宫人她是熟手。
半夏显然也明白主儿这吩咐意味着什么,她呼吸略有些急促,平复下来后,眼神中的光更坚定了些:“主儿放心,奴婢听魏嬷嬷的,会帮衬着杜若姐姐里里外外都盯紧了。”
“好,去传膳吧。”静嘉笑着点头。
半下午时候,静嘉不紧不慢起来身,得知宝赫安全无恙,她突然有了兴致打扮。
叫杜若找出来一身粉紫色的双开襟宫装,那旗装是杜若一手绣出来的,她总有些天真心肠,花样是桃花暗纹,下摆一层层渐变了深粉色针线,成了桃花雨的模样,袖口的地方还用金线绣了鸳鸯蝴蝶,穿上后,都不用打扮就叫静嘉看起来仿佛鲜嫩了不少。
杜若仔细着替静嘉在眉间描绘了桃花钿,旗头上插了从御花园采摘的大多粉紫牡丹,只在静嘉唇间点了大红,叫她整个人仿佛刚从下过春雨的林子里清灵笑着跑出来的妖精,举手投足间都要将人的魂儿给吸了去。
“主儿早该这么打扮了,宫里没一个比主儿更好看的。”杜若喃喃道,“奴婢怎么瞧着您比进宫前还显小呢?”
静嘉冲她眨眨眼:“可能进宫前急着长大?进宫后反倒是希望岁月不会催人老?”
杜若捂着心窝子后退:“娘咧,主儿您别冲着奴婢使媚眼儿,奴婢的命早就是您的了。”
半夏和魏嬷嬷都忍不住笑出来,静嘉早习惯了杜若时不时就要出口惊人,咬牙笑着掐她一把,这才叫半夏提着食盒出门。
刚出了储秀宫拐到去月花门的甬道上,就跟从御花园出来的平妃碰上了。还是半夏眼尖先看见了平妃那头,冲着静嘉低声说了句。
静嘉刚待开口,就听见走在平妃身旁的一个小贵人带着谄媚的腔调道:“这就是没有家世底蕴才会那般张狂,不就是一朝得宠吗?要论皇恩哪儿能比得过娘娘您,去个御花园还叫奴才把秀女们都拘在宫里,生怕万岁爷不知道她骨头有多轻。”
静嘉挑了挑眉,挥挥手,叫采仗停在拐角处,好整以暇听着。
平妃轻笑出声:“锦妃如今可是万岁爷跟前的红人儿,选秀都归她管着,不叫秀女出来算什么?纤儿这样的美貌,若是叫那小人得志的看见了,少不得要打压呢。”
“表姐说哪儿的话,我哪儿比得过您和那位娘娘,不过是蒲柳之姿,倒也用不着担心。”一个柔弱些的女子轻声细语道,听着就是两边都不敢得罪的模样,该是秀女。
先前开口的小贵人除了刻薄又多了股子酸意:“定姑娘还是别妄自微薄了,瞧着那狐……那位主儿的模样就知道,万岁爷就喜欢这模样,将来等你进了宫,少不得要得宠呢。”
这位丁姑娘有些惶恐:“秀女们大都国色天香,我不过是沾了表姐的光,当不得柳贵人的夸赞。”
说着话的功夫,众人也走到了丁字口这边,静嘉采仗如今已经换了八人抬,还有半夏和小卢子跟着,自然不会叫人看不见。
一时间,那位柳贵人和定姑娘脸色都有些害怕,平妃面色也不太好看,虽说她并不怕静嘉,可叫人背后听见,也有些挂不住。
“锦妹妹这是听见我过来了,才躲在这儿听人是非?”平妃皮笑肉不笑道,“如今你也是妃位,倒是不必如此。”
静嘉似笑非笑摆了摆手,叫人放下步舆,给平妃见了平礼:“怎么是听人是非呢?我只是怕姐姐瞧见我脸上挂不住,骂我骂的不够痛快。”
平妃脸色发黑,前头她暗讽静嘉当嫔当惯了,这会子静嘉就讽刺她不敢当面说人。到底是她先说人是非,若是开口怎么都落了下风。
她扫了柳贵人一眼,草草给静嘉回了平礼,不说话。
柳贵人吸口气,上前给静嘉蹲礼:“奴才见过锦妃娘娘,是奴才心里不忿,以下犯上,还请锦妃娘娘饶奴才一回。”
“不忿?”静嘉轻笑出声,“因为我一朝得宠,张狂地不叫秀女出门儿?”
那位丁姑娘皱了皱眉,偷偷打量静嘉,瞧见她这身打扮,那琉璃锦在阳光下泛着清浅光芒,更添几分尊贵,她心里有些火热,若是她能得宠……
“奴才虽然说话过了,可娘娘行事确实不妥,即便您是妃位……啊!”柳贵人仗着平妃做靠山,脑子一热想要叫静嘉心里不痛快,话还没说完,就叫静嘉一脚踹在了地上。
若是杜若在这儿,静嘉倒是还想着满足她曾经的愿望,赏这人两巴掌叫杜若过过瘾呢,杜若又不在,静嘉怕脏了手。
“锦妃你这是做什么!还有没有规矩王法了?柳贵人做错了事情自有本宫来罚,你越俎代庖……”
“呵呵……”静嘉被平妃那虚浮的怒气逗笑了,“你当自个儿是老祖宗吗?我以前听老祖宗说,后宫里能活下来的,没有笨人,没想到今儿个倒是瞧见了西洋景,啧啧……”
平妃脸色铁青,气得心窝子都要沸了锅。
“你——”
“我得宠啊!”静嘉挑着眉,眼神却带着几分冷凝盯着平妃道,叫她说出一个字儿后,蓦地忘了要说什么。
“今天本宫就教你们一个道理。”静嘉瞧着倒在地上的柳贵人,“我如今是这宫里最高的妃位之一,选秀归我管,我就是将满宫秀女都禁足,也没人敢说一个不字。你们要什么规矩?你们自个儿不都说了,谁得宠谁就是规矩,不得宠你就给我趴着,若是再叫我听见谁满嘴胡沁,就都去大佛堂跪着去。”
定姑娘叫静嘉这嚣张的模样气得眼眶子通红,可瞧见平妃脸色黑沉,手紧紧抓在步舆上,却一声不吭,只能低下头去,心里的野望像是一把大火燎原起来。
锦妃说得对,谁得宠谁就是规矩,可花无百日红,锦妃总不会一直得宠,她如今可不能叫锦妃看在眼里,当一根刺提前拔出去。
静嘉漫不经心扫了那位丁姑娘一眼,瞧见她这身打扮有些眼熟,那脸盘儿也有些熟悉模样,仔细一看她心里有些膈应。
她冷笑出声,皇帝是不是就喜欢这样的她不知道,即便是,她也要叫皇帝变成只喜欢她。东施效颦若能出个得宠的,她以后也不用再争宠了,不够恶心人的。
心情有些不太好,静嘉便不打算轻饶:“柳贵人以下犯上,禁足宫中三个月,罚月例半年。”
吩咐完她看着半夏道:“吩咐下去,若是谁再敢说些有的没的叫本宫听见,都记下来扭送慎刑司。”
半夏蹲身:“是,奴婢记下了。”
平妃这下子气得声音都有些尖锐:“放肆!你是妃位,本宫也是妃位,宫务如今是本宫管着,你这是不把本宫放在眼里!”
“贵妃管着的时候,倒是没有这些多嘴多舌的呢。”静嘉轻笑着转身上步舆,“可见姐姐这宫务管的不太好,若是你不想管,本宫也不是不能成全姐姐。”
她挥了挥手,小苏拉们不敢再等,先一步出来走在平妃前头,往月花门去。
平妃叫静嘉那带着锋锐和漫不经心的一眼看得心惊胆战,瞧着她这是往乾清宫方向去,即便是气得心口疼,莫名却是跟堵住了嗓子眼儿似的,说不出话来。
不管后头这几个人心里多着恼,静嘉发了顿脾气,心里好多了。
孙起行见着静嘉只将人往殿内领,都不用通报。
静嘉进门后,看见皇帝正在下棋,就知道他不忙,笑着将食盒提在手里:“万岁爷吉祥,您快问问我,我办了件坏事儿,可高兴了!”
孙起行:“……”您这是不是也太实在了点儿?
“说来听听,谁不长眼得罪你了?”皇帝笑着将人揽在怀里,不用猜大概就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儿。
静嘉得意地眨眨眼:“平妃纵容底下的小妃嫔和秀女说我坏话,我把人给打了,还罚了,您可得成全我这宠妃的放刁撒赖,一会儿就叫孙谙达亲自去盯着,我特意没说抄佛经,您给加上。”
孙起行:“……”他错了,锦妃这不是实在,这是蹬鼻子上脸,日常里的胆儿肥。
“下回叫奴才动手,伤着自己可怎么办。”皇帝特别配合温柔道,“乖,下回再狠一点,直接将人打得见着你就怕,就不用叫朕替你造势了。”
静嘉如今已经在妃位上,也不能总由乾清宫这边替她做主,更多还是叫储秀宫超然于众人之上才可。
静嘉若有所思摸着下巴:“唔……您说得对,那就再加一道圣旨呗,贬那位贵人为答应吧,这回便宜她了。”
皇帝被她这张狂的小模样逗得笑出来,忍不住在她唇上亲了一下:“坏东西,越来越叫人喜欢了。”
领了旨意出门办差的孙起行面色麻木,他怎么觉得万岁爷越来越有昏君的潜质了呢?
实际上皇帝并不觉得这是个事儿,还觉得静嘉有些心慈手软,皇帝不想扰了她这会子的兴致,暗暗想着以后再教导一番。
从墨勒氏便能看得出来,静嘉即便是会算计,也不会以怨报德,却并不喜欢下狠手,除了对她自个儿。
这回的事情若是叫皇帝来办,那位丁姑娘也得叫归家,定家满门都讨不着好。至于一个贵人,抄不抄佛经,贬不贬位分都不重要,静嘉闹着叫皇帝明言厌弃了,那才是没了活路。
可皇帝也挺喜欢静嘉这嚣张却不跋扈的模样,心有暖意总比冷情要好得多。
“又有什么事儿要求朕?”皇帝笑着问她。
静嘉撇嘴:“没事儿我就不能来找您啦?我不是宠妃吗?宠妃就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呀。”
“你说得对。”皇帝点点头,“可你这个无利不起早的小东西,往乾清宫送的点心和汤水,有一回是白送的吗?”
静嘉寻思了寻思,嗯……她仰起头冲着皇帝嘿嘿笑出来。
皇帝气得咬住她耳朵:“晚上朕饶不了你。”
静嘉想起床榻间那些火热,脸蛋儿真切有些绯色,叫这浑身的粉嫩衬着,倒确实像才刚及笄的小姑娘。
第7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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