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念看完剧本再想想孙筱的为人,简直要给负责选角的副导演鼓掌,太会挑人了。
丁笑璇则争取到了女主的妹妹一角,起初是出现在女主角的个人生活线上的,与陆氏家族线的交汇点是她会成为陆家六少的情人。
虚荣、贪婪和愚蠢同时具备,最终造成了妹妹的人生悲剧。
跟迟念在《汉武故事》里演过对手戏的孟静签进了ag,她这次依然会和迟念有对手戏。
除此以外,成宁,白悦心,苏婧也都有戏份。
年轻女性角色就这样被分派完了,而中年熟女角则被嘉和来的港星包圆,其他人不提,光是香港翡翠台视后就有两位,一个是十几年如一日演港剧,一个则是嫁了有钱丈夫遭遇婚变,得复出挣钱养活自己和孩子。
男性角色上也可圈可点,宋衍演陆家四少,贺长星挑战自己,演不被陆家承认,跟着单身母亲长大的陆家私生子。
和迟念演过《蝉夏时光》的卫朗也插了一脚,跑来打酱油,演女主的大学同学,一个不修边幅的黑客。
男性角色这里其实年轻人戏份重的只有四少,六少和私生子,按排行,该是陆家孙辈老三。
要迟念看,最精彩的男性戏份对决其实大多发生在老戏骨和叔圈演员的长辈之间,端是场场精彩,都是好戏。
今天是剧本会和服装造型观摩会一起开。
《繁花将尽》的服装造型与以往不同,没用ag惯用的造型师,因为预算充足,剧组特意找了圈内最贵的罗慕清,他带着他的团队一般只给电影做造型。
造型设计从繁花立项就开始做了,王润心甚至还亲自和罗慕清沟通过,这种沟通对于王润心来说,是很少见的,她向来是写完剧本,把剧本给导演一扔,从此就不管了,会当个彻彻底底的甩手掌柜,连剧组都懒得去,但是她的规矩是没有重大理由谁也不能动她的剧本,必须照着演。
内地影视圈,编剧地位其实不高,有如此话语权的,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罗慕清让他的团队把做好的多套造型都拉到了ag,引起频繁的赞叹声。
来自嘉和的港圈艺人就不说了,翡翠台经费不足问题已经持续很久了,服化道支出向来是能省则省,内地娱乐圈这些年则是财大气粗,别的地方可能有问题,就是不差钱。
《繁花》剧组更是有钱中的有钱,原本四亿的制作经费刚传出风声就得到了追加,增加到了五亿,一部现代剧,演员片酬支出不算高的情况下,真是太奢侈了,左腾接下导演一职,心情保持持续愉悦已经很久了。
《繁花》拍的是豪门商战,男性角色常穿的衣服,直接被拉来二十套用做展示,光看面料就知道所费不赀。
至于要展示豪门派头的女性服装,当然是能迷晕人眼。
跟ag合作关系紧密的蓝血c家对《繁花》很有兴趣,大方借衣借鞋借珠宝。
罗慕清说他直接搬来了c家近三年来的所有合适服装。
只是如此,那是不够用的
为了丰富造型库,还拿经费去各大品牌进行大肆采购,从一线品牌到独立设计师的个人原创品牌都有。
宋氏珠宝由宋毂和宋衍继承,有老板吩咐,自然也很合作,剧中女性角色的珠宝首饰全部用真的。
大家看来看去,发现漏了一个人,罗慕清展示了一堆造型设计,唯独没说迟念。
倒不是罗慕清对迟念有意见,而是迟念自己特殊,她的合作蓝血品牌是rodriguez。
rodriguez自然不会甘心被c家比下去,它家的大中华区品牌经理直接联系了罗慕清,豪气地宣布,迟念在剧里的造型,凡是需要奢侈品的场合,全部由rodriguez提供,衣服不会回收,如果迟念要,就全给她,如果迟念不要,那就归剧组。
罗慕清为此重新设计迟念在剧集中后期的造型搭配,把迟念的造型单独拎了出来介绍。
其他人对于这种场面多少有些头晕目眩,即使是见惯了也用惯了奢侈品的当红小花们,还是觉得饱受视觉冲击,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种消费社会的极度丰盛,而且是最贵价档次的极度丰盛。
迟念对此却是兴致缺缺,罗慕清审美很好,她看看造型觉得可以,也就行了。
迟立女士的立念集团主业就是综合性购物中心,是国内最大的奢侈品代理商,迟念小时候,有一段时间里,s市的立汇商厦每天关门后就是迟念一个人的游乐场。
迟立女士会在大厦挂上歇业牌后会给员工开会,清账算流水。
而迟念就在不同品牌专柜晃悠,她清楚这些东西对女性的诱惑力,她自己也有虚荣心,可架不住见得多了,就自动产生免疫力,甚至感到乏味,还能感觉到这种丰盛背后的虚无。
“怎么?对造型不满意?”王润心小声问迟念道。
罗慕清领着大部分去看装饰品了,迟念落在后头,她兴致不高。
王润心看起来似乎打同样的主意,也没去罗慕清身边凑热闹。
“没有啊,只是我觉得现在这副情景,简直是剧本再现。
被物质的美好打动,被过于丰盛的金钱和地位的象征物所俘获,生活似乎被打了柔光,脚下踩着钞票做的云,云上的所有人都晕陶陶的,云下的人看着这种景象决心一定要爬到云端。”
“这不是生活再现剧本,而是剧本再现生活,有多少没得到这些东西的人在向往这些东西?你看看他们……”
王润心指指走在她俩前面的人群,话里有些嘲讽。
迟念没有附和王润心,只道:“我没资格居高临下去评判这种向往是好还是不好,我能站在这里跟你聊天,而不是加入他们,是因为我的父母,不是因为我自己,他们给我的物质环境让我拥有抵抗力,我不能因此就觉得自己是优越的,如果换个成长环境,我觉得我有非常大的可能是为这种奢华感而感到沉迷的人。
坦白说,我天性喜欢好东西,也喜欢享受,我骨头里有拜金主义的成分,是个世俗享乐主义者。”
王润心听完迟念的话,从上到下,仔细地打量了迟念一番,眼神停留在迟念的手臂上的时间有些久。
“你把黑钻手链改成了表链?”,王润心饶有兴致地问道。
迟念闻言看看自己手腕上的表,答道“昨天刚改完送来,这一套黑钻系列我都喜欢。”
王润心点点头,“我也喜欢,黑钻原石做了两套首饰,一套在我这里,另一套看来是给了你。”
“润心姐你和大哥……”,迟念用了疑问语气。
“为什么不猜是宋衍脚踩两条船?”
王润心说完就自失一笑,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让你笑话了,四十岁的人了,又不是什么富贵人,怎么能让你误会的了呢。”
其实以王润心打过童颜针的脸是看不出她的实际年龄的,反而会看起来具有年轻女性的肉感和光泽,给人一种胶原蛋白饱满的青春感,不过总有些代价,她的眼神和皮肤状态并不匹配,有些异样,也有些“假”。
“润心姐状态保持得好,有些女人年纪大一些会有比小姑娘们有更大的魅力。”
迟念没有恭维王润心,去说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很多。
毕竟迟念自己站在这里,她年纪小,王润心看起来年纪小又有什么用呢?
迟念说王润心年纪长起来反而更有魅力是真心的,王润心只看脸,年轻时候应该只能说清秀,阅历长起来,有了知性美,确实比年轻时要耐看。
“我现在确实比年轻时候好看,为了这张脸,从二十岁到三十岁,我已经记不清我去过多少次我的美容医生那里了。”
迟念有些惊讶,她重新审视王润心的脸,应该没有大动过,而是不断进行微调,而且应该是有个很好的整容医生设计了方案,根据脸型和五官特征来不断美化,不求变成五官深刻的大美人,只是在原本基础上进行合理的优化。
王润心脸上透露出小小的得意,说道:“在日本做的,比韩国流水线作业要好,我的医生给很多日本女明星都做过,不看整容前照片,很难发现是整过的脸。”
“确实做的很好,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奇怪什么?奇怪我这种知识女性会整容,明明自己作品里谴责世人只看肤浅的外表不注重内在美,结果边谴责边受制于此,不但要整,年纪到了还打针,很怕自己看起来显老。”
迟念只能无奈地笑笑,话都被王润心说尽了,她对她自己足够刻薄。
“人都是很复杂的,写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我对别人刻薄,对自己倒是蛮宽容的,你习惯就好。”
听了王润心这一番话,迟念真觉得这位大编剧是个妙人。
王润心整容,也打针,听她的话,她对自己这种行为,既满意其结果又有几分鄙弃,颇为自我矛盾。
但是她对着并不太熟悉的迟念也能坦白自己整过,则显现一种性格上的诚实和天真。
“我说承欢怎么讲医美来头头是道,原来不是润心姐功课做的好,而是润心姐经验老道。”
王润心听迟念说话,莫名觉得跟这个人很合得来,她与迟念交流几个来回,只觉得迟念不虚伪,不矫饰。
迟念也许不认同她整容,但是她也不低看这种选择,非常坦荡,最重要的是,迟念提起《繁花将尽》的女主角,没有叫全名。
迟念只喊承欢二字,仿佛顾承欢不是个由她王润心虚构出来的人物,而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是与迟念关系亲昵的朋友。
“你喊她承欢。”王润心点出这一点。
“对啊,怎么了?”迟念有些疑惑地问。
“没怎么?只是觉得这样很好。对了,还没问你对我的剧本什么看法。”
“那当然是很好的,如果不好,我怎么会接?”
迟念说完,回想了下当初看剧本的感受,缓缓道:“我读前五集的时候,只觉得有趣,到十五集的时候,觉得想笑,而读至三十集的时候,开始认真地看,第五十集的时候,我觉得繁花其实是个严肃的故事,最后七十集剧终,合上剧本,想法很多,却更想沉默以对。
我起初以为润心姐在嘲讽你笔下的人物,辛辣犀利,冷嘲热讽,会揭开他们所有的华丽外衣,每一个人你都不曾留情。
你像是冷眼旁观的上帝,你在你的笔下创造出罪恶和堕落之城,你的索多玛和蛾摩拉,让人物在里面尽情纵乐,然后又用硫磺与火毫不留情地毁灭他们。
可到后来我觉得你其实是悲悯的,你爱你剧本里的每一个人。”
听迟念说完,王润心深深地看了迟念一眼,“把顾承欢交给你,我算是放心了,她不好演。”
“因为每个角色都有人设,而顾承欢却没有。
顾承欢没有人设,是因为她就是润心姐。
故事写完,作者就该退场了,但是润心姐留下了顾承欢,她代替你留在《繁花》之中,跟其他人一起走向毁灭。”
“迟念,你让我觉得惊喜,可我给你留下了最难的题。”
“没有难与不难,也许是件好事,没有人设,意味着顾承欢是个充分开放的角色,我有最大限度决定她以什么样的面貌出现在观众眼前。
这确实是个挑战,但是也是很好的。
人生是复杂的,真实的人生不会有人设,真实的角色也不会有。”
最好的表演,不是演出一个人物,而是截取一段人生放入作品,角色不只为作品而活,他/她在作品开始之前,结束之后都活着,作品里的时间,只是角色生活的一部分,这就是一个足够好的角色应该有的真实。
迟念演完《刀尖上的舞蹈》才领会到这种属于表演的真实,她截取了姜离的一段人生放进电影,电影之外的时间和空间里,姜离依然存在。
“润心姐,你知道我最喜欢《繁花》的什么地方么?”
“我猜是《繁花》里女人。”
“对也不对,《繁花》里的女人,或者从一开始,或者在经历过一些事情之后,她们会有独自做个恶魔的能力,她们为自己去为恶行,而不是附属于男
人。
她们不是混沌着下坠,而是清醒地选择堕落。
《繁花》里有男人和女人的战争,但是到后来,全部变成了人与人之间的战争,没有性别之分。
我原本以为以宋家为原型,是你受大哥所托而写了《繁花》。
可王润心毕竟是王润心,读懂了剧本,才明白宋家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型,只能是你手里的工具,你不会为别的人提起你的笔,你只会为你的心提起你的笔。”
“《繁花》确实始于宋毂,但是一个故事从开始到结束,总会失控,哪怕是作者本人也不可控制,身为作者,我甚至享受这种失控,我喜欢现在的《繁花》。
女人总是理解女人,迟念,我想跟你交个朋友。”
第10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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