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什么?”
“陛下身边的云女史为了保护陛下而中箭,不知道还有没有救……”
就在这时,帘子被豁然掀开。士子们见到了帘后的嘉禾,也总算明白了董杏枝为何在提皇帝受伤的时候,脸上有迟疑的表情。
嘉禾伤到的地方,是面颊,当时刺客接连射来的箭镞有一支掠过了她的右脸。如今嘉禾半张脸被包着,才上过药,不知道今后疤痕还能不能好。
“昆爱卿。”她开口,语调阴冷。
昆山玉知道,嘉禾大概是想要他去彻查刺客之事,于是肃然上前听命。
可就在这时有女医官破门而入,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慌一般。
“吴司药?朕不是让你去给云女史治伤了么?”
“陛下、陛下。”吴司药哆哆嗦嗦的上前,连行礼问安都忘了,“臣按照陛下的吩咐,为云女史包扎,可是——”
脱了衣裳之后才发现,那竟然是个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ai:还好我带某人跑得快,不然他马甲就掉了,我好机智哦(叉腰,jpg)
然而跑了的终究还是要回来,下次小苏得跪着认错了
第108章 、一章
从高空坠落的失重感差点让苏徽吐了出来。按照之前那几次的经验来看,时空穿梭的过程短暂却并不轻松,穿过时空隧道的人能体会到一种类似于晕车一般的恶心感,但没有哪一次苏徽像现在这样难受过。
这也许是因为他受了伤的缘故?
随身携带的缓冲装置确保苏徽从高处坠落不受伤,但苏徽在落地之后很明显的感受到了不适,迎接他的不是熟悉的科研实验室,而是带着腥味的泥土。
这……不对劲。苏徽在因疼痛昏迷之前强撑着四下环顾了一圈,见到的一重重杂乱的树林。他这是降落地点出现差错,落到哪里的公园了么?
这是哪里?他问他大脑中藏着的ai。
没有回应。ai似乎是在冲击之中出现了什么故障。苏徽揉了揉脑袋,想起来了,ai在强制启动穿梭装置之后,他就被吸入了时空隧道。但不知道为什么,穿越的过程好像出现了一点意外。
他仔细回忆了在成为志愿者之前接受的训练,猜测自己或许是碰上了时空乱流——这是科研工作者一直没能研究明白的一种现象,类似于自然界的台风,出现之后必定会扰乱穿越活动。但这种情况出现的概率极低。
又或者是穿梭机器出现了故障?那本来就是还在试验阶段的产物,有些毛病也在正常不过。
苏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降落到了哪里,他的伤口裂开了,再不止血治疗他可能要完蛋。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只能无奈的抠着被雨水浸泡过的烂泥往前挪动几厘米而已。
脚步声靠近,有人拨开林木朝他走了过来。苏徽松了口气,不管来的是谁,应该都可以成为他的求救对象,就算他是不幸空降到了敌对国家,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对方也不会看着他死。
那人一步步的走近了,听声音是个女子,缺血造成的眩晕使苏徽视线模糊,他看不清那个女人的长相,只模模糊糊的瞧见对方似乎是穿着一条长裙。
在崇尚简洁的二十三世纪,很少再能看到有女生穿这么长的裙子了,还是复古的款式……等等,这款式何止复古,简直越看越像夏朝的马面裙。他在昏过去之前迷迷糊糊的想道。
苏徽能够感受到自己像是被两个人架了起来。
之后他像是被放到了一张床上,有人解开了他的衣服,给他处理伤口。
真疼啊。这些人难道没有麻醉剂的吗?
“这是谁……”
“杀了……”
“长公主!”
苏徽隐约听到了这样的几句话,空白迟缓的大脑还没来得及处理他听到的这些信息,他又再次失去意识。
醒来的时候苏徽第一眼见到的是黯淡的红褐色,这是原木家具在上过几层漆之后的颜色。来到夏朝之后,他天天醒来映入眼中的都是这个色调。
他闭上眼睛把头一歪,想要再睡会。
等等!这时他猛地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不是该回到二十三世纪了么?为什么还会见到原木家具?原木家具在二十三世纪都是古董收藏品,再阔气的家庭也不可能整间屋子都用木头的!
他缓缓打量着自己眼下所在的房间,从门窗到房梁再到地砖,他确信了这就是原汁原味的夏式建筑风格。确切说,是宫廷建筑风格。
只不过这座宫殿很老旧了,与他每日见惯了的乾清宫大有不同,殿内朱漆斑驳,每一处腐朽的裂缝都透着时光的沧桑。这里应当是许久不曾住人了,就连空气中都有尘埃盘旋飞舞。
苏徽心中一寒,顿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想要爬起来再确认一下,结果稍一动弹立刻牵动伤口,痛得他下意识的低声惨叫。变声器还没有关,他发出喉咙的依然是又甜又软的萝莉音,恶心得苏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把变声器给关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被包扎好的胸口,对方既然脱了他的衣服,那肯定是知道了他的性别,他再开着变声期自欺欺人也没什么意思。
这时苏徽又猛地想起,自己在宣府受伤之后醒来,身上的伤也是被处理过的。也就是说——有人已经看光了他。
完了,他的性别暴露了。朝夕相处的“好姐妹”竟然是男人,嘉禾大概会被吓出很深的心理阴影吧……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个女人走了进来,是熟人。
“杏、杏枝姐姐?”苏徽下意识的按照过去的称呼这样叫她。
所以说穿梭机出问题了他根本没有走成?他现在是因为身份暴露,被嘉禾一怒之下打入了冷宫么?
董杏枝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蹙着眉带着淡淡的嫌恶说:“休要胡乱攀亲!”
果然生气了。苏徽心想。
董杏枝平时本来就是不苟言笑的女人,现在面对着他这个犯有欺君大罪的家伙能有什么好脸色才怪。
好在董杏枝虽然没给他好脸色,但至少给了他饭吃。她端着一碗粥走到了苏徽面前,闻到那股香味之后,苏徽忽然发现自己很饿很饿。
“……谢谢。”接过碗的时候苏徽问:“我昏过去多久了。”
“四天三夜。”
“难怪会这么饿。”苏徽嘟囔着拿起了瓷勺。
粥并不好喝,用的是并不算好的糙米,往日里苏徽尝过好的,再喝这种时难免就有些不适应。不过人要是饿了就什么都顾不上了。吃完东西稍稍恢复了些体力之后,苏徽将碗交还给董杏枝,“陛下打算怎样处置我?”
在他吃东西的时候,董杏枝一直没有说话,而是坐在一旁用一种半是复杂半是警惕的目光观察着他。听到他这句话之后,才慢慢的开口用略哑的嗓音说:“陛下?呵。”
苏徽被她话语中的嘲弄吓了一跳。
董杏枝继续说:“你且认命吧。长公主自己都自身难保,顾不得你了。”
长、公、主?
她是不是误会什么了。苏徽最开始到嘉禾身边的时候就被怀疑过是荣靖派来的细作,他花了半年的时间总算让嘉禾打消了对他的猜疑,现在他的真实性别暴露,看样子过去做的努力全都打了水漂。
“对了,你到底是哪一方派过来的人?荣靖长公主么?”董杏枝问。
苏徽连忙摇头。
董杏枝一脸兴致缺缺的样子,她看起来就好像是许久不曾睡好,憔悴的仿佛深秋干枯的芦苇,“罢了,等会长公主来了再审问你吧。”
怎么?嘉禾是要把他带到荣靖面前对质么?大可不必这样哪,他真的和周嘉音不熟的。
苏徽在心中吐槽,董杏枝则站了起来,依次打开了房间里的窗子。窗外的景象和窗内一样,凋敝、萧瑟,透着颓然的意味,枯枝狰狞的伸向灰白的天穹,像是绝望者濒死时的手。
苏徽记得宣府已经下雪了,可此刻的窗外看起来分明还在秋天。
因为伤痛而迟钝的脑子渐渐的恢复运转,他总算明白了自己从见到董杏枝时就有的违和感是从哪里而来。
眼前的董杏枝比起他记忆中的董尚宫来说,要落魄了许多,身上的衣裳都是半旧的,面容也变得苍老,眼中全无半点精神气,就好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
“他醒了吗?”
熟悉的嗓音传入苏徽的耳中,他被箭镞所伤的心脏在这一刻忍不住加快了跳动的速度。这是嘉禾的声音,却又与他每日所听到的有所不同。像是檐下清脆作响的风铃生了锈,音色因锈蚀而凭添了苍凉的华美。
接着门被推开,门外走入的是一个二十余岁的女人,素色长袄、暗纹褶裙,披着纯黑的斗篷,长发松松绾起,唯有一支雕成腾龙的玉簪插在发间。
“长公主。”董杏枝朝女人一拜。
这是二十五岁的周嘉禾,被废去帝位之后的宁康长公主。时空穿梭机果然出了问题,没有带他回到二十三世纪,而是将他送来了端和十二年,或者说,载佑元年。
这一年周嘉禾被迫禅位,之后被匆匆囚禁于皇城玉海中央的湖心岛,臣子们迫不及待的宣布了新的年号,不等端和十二年过完便改元载佑,恨不得连女皇存在的痕迹都彻底磨灭。
乡野农夫出身的夏烈宗这年十八岁,懵懵懂懂的被拥立为帝,将禅位后的姑母改封为了宁康长公主。
同年秋,宁康长公主暴毙,数百年后她的陵墓被挖掘,后人从她的尸骨中检测出了致死的化学药.剂。
苏徽捂住胸口,有那么一瞬间差点喘不过气来。
周嘉禾茫然的注视着他,对他突如其来的痛苦和悲伤表示出了不解。这时候的她,也许还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也许知道了,却又丧失了反抗的斗志。
她将一只手按在了苏徽的肩膀。
苏徽浑身一颤,眼泪大滴的流下,却听见她轻轻的说:“伤治好之后你就离开这里吧。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混进来的,可是为我死的人够多了,你们纵然将我救了出去又能怎样?放弃吧。”
作者有话要说:是二十五岁的年上姐姐嘉禾
第109章 、二章
她的话听起来很是陌生,不是她会说的,或者说,不是苏徽记忆中她该说出口的。
苏徽才与十六岁的嘉禾分别,少年的女帝身披戎装站在宣府城墙意气飞扬。一眨眼便成了深宫内黯淡枯槁的长公主与他四目相对,宛如是一枝开到盛时的花,风过之后落英转瞬拂落,徒留枝桠。
史书记载,周嘉禾在被废之后仍有臣子暗中效忠于她,当她被囚玉海湖心岛的万寿宫之时,有人曾试图营救过她。
湖心岛四周戍卫着重重兵甲,苏徽却突然出现在了万寿宫附近,还带着一身的伤,嘉禾以为他是冒着危险来救她的人。但她并不欣喜,反而第一反应就是劝他回去。
苏徽不由得问:“臣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其实皆因种种机缘巧合之下的偶然。但臣想问陛下,若是那些有心营救陛下的人一个个的都按照陛下的劝说选择了放弃,陛下您自己又该如何是好?”
“万寿宫中没有陛下,只有宁康长公主。”她微微笑着,这样对苏徽说道。
二十五岁的周嘉禾比起十六岁的她仿佛脾气好了许多,会耐心的纠正苏徽话语中的不妥,眼眸与唇角皆是温柔的,可苏徽并不因此喜悦,因为二十五岁的嘉禾透着雪花一般脆弱与冰凉,她朝着苏徽微笑,笑容中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她整个人仿佛纸片裁成一般单薄。
“那么——”苏徽拼着全身的力气揪住了她的衣袖,“你要怎么办?”
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周嘉禾的寿数已经到了头,若不设法自救必定会在不久后的某一天凄然死去,但他同时又更加清楚,她的命数如此,就算是拼尽全力的反抗了也没有任何意义。
苏徽从前一点也不相信所谓的“命数”,可现在他对此感到敬畏。他清楚的记得宣府城内的嘉禾满怀壮志豪情,告诉他,她必定会如她的父辈那样立下让人折服的功业,然而到了她二十五岁的时候,她终究还是迎来了惨败的结局,之前所做过的种种努力,都不过是蛛丝之上蚁虫无用功的挣扎。
“昆首辅已然仙逝,朝堂之中失去了柱石,混乱之中人人但求自保;辞远死了,是为了我而死的,他文武兼备,智勇双全,我曾经将他比作我朝的于少保,希望他能拱卫社稷,只可惜他还未来得及建功立业;还有赵家那两个孩子,他们一向对我忠诚,我从前听许多人说过他们的不好,但我知道,他们所有的不好其实都替我担了恶名,他们此刻都被押入了诏狱之中,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席飞羽也被锦衣卫擒拿,他是个至情至性的文人,听说我被废之后,便作诗为我哀哭;长姊与我向来不和,然而她此刻被监.禁于府邸之中,有人说她想要救我……呵,这怎么可能?如果是真的,这也不是我所希望的。”
苏徽攥住她衣袖的手一点点的松开,他无力的注视着她,头一次感到了无可奈何。
嘉禾看出了他的无力,眼神却还是温柔的,没有半点责怪或是失望的意思,仿佛是一个宽和的长姊,她抬手抚摸了一下苏徽的头发,说:“看你这模样,一定还未及冠。这么小的年纪,还是个孩子呢。难为你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来到这里,找个机会我再送你回去吧。若心中真有建功立业的报复,就去好好读书,以你的年纪一定是来得及的。”
苏徽浑身一震。
第6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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