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裴洛就立刻回到公馆,换了件朴素的豌豆绿旗袍,又急匆匆赶去与妇女后援会同去慰劳废兵院。废兵院建在城郊近水的一片空地上,此处有一条不甚宽阔的公路绕过山岭,直通前线,在此来彼往的交通工具排队等候通过交叉路口的时候,裴洛注意到一旁修路的民工,挑的,抬的,负荷的,推挽的,全是女子,不由诧异的盯着她们看,控着方向盘的白秘书就解释:“此地的男子多半都上了前线,或者是兵工厂,故而劳役都由女子来负担,她们工作起来又敏捷又能干,一点不比男子差。”
裴洛感慨道:“我们整天说什么女权运动,比起这些把流汗和吃饭打成一片的女劳动者,倒是她们更能赢得人们的尊敬与同情。”
白秘书没说话,裴洛也不觉得冷场,她的本性是耽于沉思的,与其说她活泼进取,热衷交际,倒不如说她更适合做个学者,很能静的下来看看书写写字。而这位白小姐正是萧从云为她找来的女副官,她块头不小,沉默寡言,裴洛看她的身材原以为萧从云是让她来负责自己的安全工作的,慢慢才发现她学问是真的好,英文尤其精通,不但和自己是校友,还有经济学和英国文学的双学位,是被派来做自己的秘书的,她肃然起敬,平日里也只让她做些案头工作,后来才渐渐带着她出门,再加上她们两个又都会开车,索性连男副官都不用,萧从云相信这关定城铁桶一个,绝出不了岔子,也就任她高兴。
妇女后援会们的车队早就到了,她们一下车穿着白色制服的整套军乐队就奏起乐来,院长更带领一干医生护士衣冠整齐的在门口迎接,门口还挂了横幅:热烈欢迎关定妇女后援会莅临我院慰劳!仪式之周全全是因为后援会会长是关定警备司令夫人。
她们到得晚,大部队已经进去了,白秘书停好车,裴洛说:“我们晚了,她们那么多人也不会等我们,其实无妨,总之东西是一早就送过来的,我们来除了慰问,也是要查看一下伤员们是否还缺少什么?”
关定废兵院的情形比起裴洛在重庆所见要好得多,尽管如此,许多士兵仍是令人看了心酸。她们在一间病房见到一名手掌及手腕完全炸断了的伤兵,在护士替他换药时一直保持着笑容,那笑容显而易见的发自内心,与周围那些残废了的士兵灰暗的神情迥异,裴洛看了一圈,见他仍是这副开怀的笑容不由问:“请问你为什么一直笑?有什么好笑的吗?”
“不死,不该笑笑吗?”那伤兵毫不犹豫的回答。
裴洛点点头,不知怎样回答他才好。他的话不是很对吗?当一个伤兵发现他自己毕竟死不了的时候,不该高兴吗?然而没有一个伤兵曾经像他这样坦白而热烈地表示过这个心理。她觉得不应该放过他这个高兴说话的机会,却又苦于想不出一句接续上去的话,便友善地看着他那似乎想要说什么话似的脸。
终于,是他先开口了:“小姐,你姓什么?”她告诉他姓裴。他就鼻子里哼了一下,说:“裴小姐,你想我多么怕死。”
她急忙说:“我没有,那本来也没有什么,谁都怕死,不过——”
“不过要死得有意思,是不是?”他抢着说了。
她点点头,表示同意了。
但是他摇摇头:“这些话我都听够了,全不对。死就是死,没有什么意思不意思的。我们当兵的谁都得等着死,怕死的也不当兵啦。哪儿有不死人的打仗?你说我怕死吗?不是那么一回事。我从来没怕过死,这会儿我就抵准死完了,可是活过来一看,死不了。算定是死掉的,可是不死,这才够高兴。我高兴就笑,哎,人生在世,高兴了干吗不笑?可我不是真怕死,死了我也不哭。”
裴洛觉得他说的并没有错,可是又觉得有负于这样认命的坦白:“那么你在这里还需要什么吗?我们带来一些东西——”
“有扣子吗?”他问。
“什么?”裴洛没听懂。
“扣子,”他用完好的那只手指着自己的衣领又说了一遍:“我的衣服领子上缺了一颗扣子,在前线就想补,就是没有备用的,看起来不起眼,可是领子上缺这么一小颗扣子就受了罪啦。站岗的时候冷风直往里面钻,穿的再多,腰带勒得再紧都没用,秋天的风一天比一天冷,刮起来就像刀子,一阵风过来,从领子直接灌进去,一腔热气就凉了,有时候还下雨,滴到脖子里,浑身都打颤。我早就想找个扣子补上去,就是找不到,有人让我从死人身上拿一个,我不忍心,都是弟兄,咱们拿他们的身体当沙袋,当营垒,好多人连个全尸都没能留下。可有一次,排长借来一个望远镜,我也寻着机会瞅了一眼,这一瞅就瞅见战壕外面不远的地方躺着一个鬼子,已经死了,他领子上的扣子亮晶晶的,感情是铜的,嘿,我一看就鬼迷心窍了,没人的时候悄悄爬出去,想把那颗扣子扯下来,结果,就丢了这只手,”他又叹息,“我真是傻啊!其实从衣服下摆随便揪一颗钉在衣领上就行了啊!”
正文 第170章(阵亡的士兵)
UC小说网 更
分卷阅读215
同类推荐:
穿书之欲欲仙途(NP)、
嫁姐(姐弟骨科、1V1)、
城里来了一位县太爷、
如影随形、
逢莺为幸(民国先婚后爱)、
老师,再来一次、
淫神 (高H原神同人)、
淫液香水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