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粮的事儿迟迟没个回音,寄回来的信都是在哭穷。这也不能怪同僚们无情,这地方粮食本就不够吃,密阳县周围也是多处受, 省里的存粮根本不够大家分。
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如今一当家,才知道食堂上贴的那些“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的标语,是多有道理。而这些,她从来都不曾真切地体会到过。
刚启程的时候,她和卢仲夏还嫌弃邸店里的饭菜难吃,现在为起表率作用,带头度过荒年,只能吃更难吃的糙米饭。
人的适应能力果然是强大的,刚开始吃有点儿艰难,吃习惯了,一碗饭也能吃得干干净净。留一粒米简娣她都觉得有罪恶感。
在密阳县,她能吃饱就已经是一种奢侈。绝对没有理由再去嫌弃这儿嫌弃哪儿的。
而她也终于深刻地体会到,为什么但凡历史上的朝代一律都将农事看作国家头等大事。因为没饭吃的时候谈什么都没用。
仓库里的粮食,简娣清点了一番,吩咐冯县丞定量地发下去,也快吃完了。急得简娣团团转,下巴上都冒出来两个痘,又红又大的鼓包,按一下就疼。
“我觉得我真对不起你,”简娣指着下巴上的痘,对卢仲夏说,“这才几天,就毁容了。”
好好的一白面俊秀小青年形象,下巴上长俩痘,总觉得有点儿碍眼。简娣她看着别扭,老是手贱得想去挤,考虑到这是卢仲夏的身体,万一留了痘印不太好,她只好按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
卢仲夏倒了杯菊花茶放在她手边,语重心长地安慰她,“这些事急也无用,阿娣你思虑太重,肝火旺盛,不如静下心来喝杯茶,清清火。”
简娣掰过他的脑袋,正对着自己,指着他眼睛下俩浓重的黑眼圈,道,“你还说我,你看看你自己。”
卢仲夏不好意思地别过了眼,睫毛像把小扇子一样轻轻地扫在简娣手指上,有点儿痒痒的。
简娣呼吸一停。
紧接着,悲愤顿时涌上心头,再这么下去,她以后换回来,说不定会进化成一个爱上自己的自恋狂。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想起几声轻咳。
简娣忙松开卢仲夏,越过“他”头顶,便看到了冯县丞站在不远处,脸上神色一言难尽。
冯县丞对卢仲夏一直颇有微词,连带着对简娣也出些不满,觉得一个不守妇道,另一个糊涂拎不清事。但碍于简娣的面子上,并未在言语行动上表现出来,只是脸色一直不好看,常常冷眼以对。
而冯夫人受自家相公的影响,对卢仲夏也看不上眼。
简娣还不小心听到过冯氏和自家婢女抱怨。
“县尊的夫人又如何?还不是个不识礼数的蠢物,这些政事哪里轮得上女人来插手。我好心好意的去亲近她,本想教教她,你却没看到她那副眼高于顶的模样。”
简娣:“……”
她都不知道原来卢仲夏他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他的脾气哪里会“眼高于顶”,也只有可能是碍于礼节,出于尊重,在和异性保持距离,到了冯氏眼中,却成了仗着县尊夫人的身份瞧不起人。
简娣默默地给卢仲夏点了个蜡。
“只可惜县尊他年纪轻轻,样貌生得这般好,却娶了这么一个蠢货回家。”
赞美了卢仲夏他的外貌,他听到了会不会高兴一点啊。
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们,冯县丞走到简娣面前,行了一礼,直接无视了卢仲夏,“县尊。”
简娣让他坐下,“你这时候来,是有什么事?”
冯县丞岔开了腿坐着,又看了一眼卢仲夏,不满地抿唇,脸上明晃晃地写着几个大字,“不好开口”。
被暗地里挤兑的卢仲夏并不生气,顺从地离开了内衙,退了出去,留给了简娣和冯县丞谈话的空间。
想不到吧,刚刚走掉的“县令夫人”才是你真正的上司。
每次看到冯县丞对卢仲夏态度不太友善,简娣都忍不住对其报以淡淡的同情。
卢仲夏一走,冯县丞的神色才回暖了不少,清了清嗓子,终于开口,“县尊,今早我去仓中查了查余粮,已经所剩无几了。”他换上了一副忧国忧民的神情,叹息道,“倘若再无粮可吃……”
虽不太喜欢这位多管闲事的冯县丞,但到该处理正事的时候,还得聚在一块儿商量,他在密阳县做了有许多年了,在很多事上,简娣都要麻烦他,从他那儿打听信息,听取他的意见。
“这我明白。在省内借粮如今看来是借不到了,我想到省外看看。”简娣道,“过两天,你去将县里的商户们都叫来,我有事要同他们商量。”
该不该对商户下手,她跟卢仲夏也考虑了许久。
粮食不够,借粮又没有回音,在借到粮食前,想要渡过这一段艰难的时期,对商贾们下手是无奈之举。每每想到这儿,简娣都有点儿良心不安。密阳县的商贾们不多,加起来也杯水车薪,只能解一时之难。
借粮才是当务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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