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西刚刚离开, 林蕊就从屋里走了出来。
    她眼下一片黑色，显然这几天没有睡好。
    不过人看着没精神，可眼神却没了原先的空洞无神, 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爹，我想见见祖乃周。”
    林戚没有拒绝，“当然可以。”
    他也不问林蕊想见祖乃周是为了什么, 直接去安排见面的事。
    不用去监狱, 而是在附近的一家酒店包间见得面。
    到了包间, 祖乃周双手被手铐拷住, 显得十分落魄难看。
    当看到进来的人, 像是抓到了救星般，他大喊着：“林蕊救我，求你救救我，我发誓我以后一定对你好，绝对不会辜负你, 你带我走吧。”
    祖乃周真的快坚持不下去了。
    在监狱里不可怕, 可怕的是同在监狱里的犯人, 他们会找到无人查看的地方，将他拖过去狠狠的一顿揍。
    当狱警过来，他想告状却没人当一回事, 反而还会迎来另外一顿揍。
    而且揍他的人还不止一批。
    这批人揍了，又来了另外一批人, 揍完之后又又来了一批……
    祖乃周想死的心都有了。
    在祖乃周苦苦哀求的下, 林蕊有些回不过神, 那个曾经在她心中如同神一样的男人, 怎么变得如此狼狈不堪？
    鼻青脸肿十分难看不说，哀求的模样更是特别的卑微。
    这居然是祖乃周，真的让她不敢相信。
    林蕊突然想起了小姑的话，当挺直腰杆有了底气，便会发现世界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就像是现在。
    以前要仰望的人，现在伏在她的脚下，苦苦哀求着。
    这种感觉很怪异，也很酸爽。
    祖乃周的手狠狠的抓着林蕊的腿脚，不断的重复着，“求求你，我以后就一定一定会好好对你，我绝对不会再有其他的女人，我这辈子绝对会好好的和你过，还有我们的女儿，我给她取名‘明珠’好不好，你和她都会是我的明珠。”
    林蕊从上俯视着他，轻声道：“她有名字，她叫之之。”
    “好，那就叫之之，我一定会当个好丈夫好爸爸。”祖乃周疯狂的哀求着。
    林蕊伸手，落在他的头上。
    祖乃周僵住，努力让自己表现的友好，甚至还偏了偏头，在她的手掌心蹭了蹭，示意着亲密。
    此时的祖乃周真的什么都不在意了。
    无非就是丢了面子，可他好歹还能留下一条命，不用天天呆在监狱被人揍被人打，再在监狱待下去，他真的快坚持不下去。
    祖乃周很绝望，并不是害怕死亡，而是现在的他连死都死不了，这才是让人最绝望的地方。
    林蕊的手落在他的脸颊上，轻轻的抚摸着那块淤青的地方，还有些肿大。
    她的动作很轻，轻得让祖乃周觉得痒。
    就在祖乃周觉得有些希望时，林蕊开口了，带着冷意的道：“你不配。”
    她不配做之之的母亲，同样这个男人也不配做之之的父亲。
    林蕊站起身，她俯视着这个狼狈的男人，她道：“我在祖家待了这么多年，为你们做了多少的事，这些你应该不会知道吧。”
    稍稍停顿了下，她继续道：“不过没关系，你很快就会知道的，等你赎完罪，你就会解放。”
    “给我一个时间，林蕊给我一个赎罪的时间！”
    祖乃周大声喊着，不管是一年也好还是十年，他需要一个时间，不然他一定会疯的，想想没有期限的过这种日子，他真的会疯掉。
    然而，林蕊头也不回的离开，一句话都没留下。
    等出了房间，看到站在门外的人，她绽开笑容，“爹。”
    林戚什么都没问，只是招呼一声：“走吧，回家。”
    林蕊抿了抿唇，走到爹的身边和他一起离开。
    在回去的路上，她道：“我想找点事做。”
    “当然可以，你想做些什么？”林戚问道。
    林蕊一时之间有些拿不定主意，祖家没破产前，她一直像个奴仆一样在祖家生活着。
    洗衣做饭扫地伺候人，这些她几乎都做过。
    祖家出事之后，她为了赚钱也做过很多事。
    送报纸、扛货、拉黄包车……
    这些她都做过。
    活做的多，可真正喜欢的却没一个。
    林蕊这是头一次，认真的思考着她到底喜欢什么，想要做什么。
    而不是为了别人去做她不喜欢的事。
    林蕊想了好几天，她总算决定下来。
    她想开一家女子学院。
    一家平常人就能上的女子学院，没有年龄限制的女子学院。
    因为她也想读书写字，她也想见识见识祖乃周和祝雅口中的，读书人的生活会是怎么样的。
    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想出国看看。
    从有意识开始，她就没走出过这座城市，她想去外面见识见识，这世上到底有多大、地有多广。
    林蕊想做的事，林戚当然会同意。
    建一座学校而已，对于他来说并不难。
    无非就是钱和地，这两样东西他真的不缺。
    既然要做，那就做得大一点。
    林戚当天就把张西叫到家里，让人帮着传话，说是急事。
    张西接到消息的时候，还当林大夫是出了什么事，现在的林大夫分量可不轻，最先林大夫说能弄出青霉素，有很多人是不相信的。
    现在厂房那已经研发出来，和国外的毫无区别。
    光是这一点，就能很好的证明林大夫的地位。
    有人护着，同样的也有人想要除掉林大夫。
    张西暗中派了不少人跟着，但听到他传来的消息，难免有些担忧，立马赶了过去。
    匆忙的赶了过去，张西一听到为了何事，他就有些愣然。
    张西沉默了好久，才开口：“女子学院？”
    林戚点头，“你做事我放心，找地的事就麻烦你了。”
    “……”张西不想说话了。
    这件事麻烦吗？其实并不麻烦，随便找几个人就能做好。
    就是因为不麻烦，所以林大夫不觉得将这件事交给他很大材小用吗？
    林戚并不觉得，他只是觉得张西做事很稳重，交给他做事完全没有后顾之忧，他道：“找了地，要不你一并将学院给建起来吧。”
    “……”张西不想说话了。
    林戚见他没回应，问道：“不行吗？”
    “当然行。”张西说着，虽然他觉得是大材小用了些，但只要连大夫开了口他就得做必须做。
    林戚满意了，他道：“等我闲下来看看，有没有其他的特效药。”
    张西眼睛一亮，“还有其他的？”
    林戚扬眉，“难道你忘记我的身份？”
    中西医合并，再有系统在，还怕弄不出什么药来？
    接下的一段时间，林戚招募了一批人，真的开始搞研究。
    而张西接下林戚的任务，用了半年不到的时间建好了一座女子学院，女子学院刚刚建好，张西又接到任务招募了一批老师。
    等正式开学后，张西望着这个热闹的地方，只觉得有一股很大的成就感。
    林蕊入学了。
    一开始感觉压力很大，渐渐的适应后还真爱上了学习的感觉。
    五年后从学校出来，林蕊没有逗留选择出国。
    而这个时候，之之才六岁多。
    也不知道母女两到底是怎么回事。
    之之宁愿跟着之舟这个小叔叔，也不是太愿意待在林蕊身边，林蕊同样，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之之，尤其是之之懂事之后。
    每每看到之之望着她，她就想到了当年将之之亲手卖掉的事。
    这已经成了她的心魔，没办法抹掉。
    轮船起航，船上的人已经看不到身影。
    之之牵着爷爷的手站在远处，她抬头问道：“爷爷，娘什么能回来？”
    林戚想了想，他开口：“过段日子吧。”
    之之不懂过段日子是什么时候，鼻尖有些酸，眨了眨眼眼泪就落下。
    她不是不喜欢娘，她也想过和娘在一块玩。
    可每次娘看着她的眼神都会好奇怪，她并不喜欢那样。
    一旁的之舟赶紧拿出帕子给之之擦眼泪，安抚着她道：“别哭别哭。”
    “小叔叔，之之是不是好久好久都不能见到娘了？”之之哽咽着。
    之舟劝慰，“没关系，还有小叔叔在，小叔叔一直陪着你。”
    之之嗦了嗦鼻子，抱着小叔叔的腰。
    林戚叹气。
    林蕊真的不适合当娘，她过不了自己那关，只知道当个缩头乌龟躲着，却不知道这样做她们母子之间只会越走越远。
    他不是没做过努力，试图板正林蕊。
    可有的时候并不是他努力，对方就一定愿意怎么做。
    林蕊的离开，让林家低迷了两天。
    尤其是之之，最爱的糖葫芦不爱了，零食也不爱吃了，直到林戚带着她和家中小辈去游湖，肆意的玩了两日才开心起来。
    之之开心，之舟更加开心。
    书不用看、药材不用辨认，心思全都花在了玩上面。
    玩得时候特快乐，等玩之后再学习，那就太折磨人了。
    “二伯，我还得学多久呀。”之舟觉得自己上了一条贼船，学了这么多年，怎么感觉要学的东西越来越多，完全没个头。
    林戚认真的想了想，“或许，等我这么大的时候吧。”
    之舟惊愕的张大嘴，二伯连孙女都六岁了，那他不就得学到自己孙女六岁的时候？
    想想就觉得恐怖。
    之舟抓了抓脑袋，“二伯，那我能不学了么？”
    林戚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笑了笑。
    之舟瞧着，吐了吐舌尖然后乖乖看书。
    说归说，之舟学习起来还是很认真。
    到了十七八岁就已经能坐堂，二十四五岁的时候已经成了城里有名的小神医。
    这个时候的林戚已经成了个老头子。
    后继有人后，但凡有人来请，他都是让之舟先出诊，要是之舟看不好他再去。
    之舟注定是干这行的人，还真没几个他治不好的病。
    “爷爷。”二十出头的姑娘飞扑过来，伸手紧紧圈着林戚，她洋溢着笑脸，“爷爷，明天就是我生日，您今年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
    林戚看着孙女，笑道：“你想要什么？”
    之之想了想，她好像没什么要的。
    身为林神医的孙女，从小到大她就没缺过什么。
    之之突然问道：“您说，娘这会儿在哪里？”
    六岁的时候娘坐船出国，一直到现在已经十几年的时间，这期间每年就寄了几封信，从没回来过。
    如果不是娘每次寄信回来都会有张照片，她都快忘记娘长什么样子了。
    林戚想起前段时间收到的信，他道：“应该在米国吧。”
    之之沉默着，过了一会儿又道，“那……那他呢？”
    林戚将手中的东西放下，他知道之之问的是谁。
    接近二十年的时间，之之从未问过他，她爸爸是谁又在什么地方。
    不但没提起过，甚至像是完全不好奇。
    林戚问道：“你想见见他吗？”
    之之歪头，说不上想还是不想。
    其实她好奇过自己的父亲是谁，只是她并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她小时候有做过梦。
    在梦里，有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
    男人有个一女一儿，并不喜欢长女而是偏爱小的幼子。
    每次幼子欺负长女，男人都不会替长女出头，反而还责骂女儿。
    并不会动手打人，而是罚女儿不准吃饭、关小黑屋，甚至是冷暴力对待。
    每次做梦，之之都难过的想哭。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做那个梦，但是她知道那个小女孩就是自己，而那个对她冷暴力的男人，就是她名义上的父亲。
    所以，她对‘父亲’这个人并不好奇。
    哪怕母亲不在身边，父亲从未出现过，她仍旧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那一个。
    因为她有爷爷，有小叔叔，还有好多好多宠爱着她的人。
    在她的世界里，不需要父母的存在也能幸福快乐。
    林蕊摇头，她道：“我不想见他。”
    说得很肯定，在梦境里面，并没有看到‘父亲’的面容，她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她不需要记住这么一个人，无脸就无脸吧。
    林戚又问，“那你想听听他的近况吗？”
    这下林蕊有些迟疑，她小声的道：“我以为他……不在了。”
    林戚淡淡的回应，“他的命蛮长的。”
    是真的蛮长，在监狱里被打了几年，居然扛住没死，几年之后众人见这样根本讨好不到林戚，便没人将心思放在教训祖乃周身上。
    这样一来，不在每日遍体鳞伤的祖乃周一直在监狱里待到现在。
    其实说起来，他们因为故意伤害祝雅的罪名不用关这么多年。
    只不过这个年限还真不是祖乃周能做主的。
    放还是不放，做主的人从来就不是祖乃周，也不是监狱的人，而是他。
    在这个乱世，权势在手，代表了一切。
    林戚道：“他还活着，日子过得算不上差但也不好，不过也是因果报应吧，他年轻的时候做过不好的事，现在就该赎罪。”
    说到这里，他又轻声道：“就和你娘一样，她觉得自己做错事，如今也赎罪。”
    不然，怎么会离开家乡离开国家，在外飘荡那么多年。
    不敢面对之之是一点，还有的就是在赎罪吧。
    再有，林戚没有说，祖乃周没死，不过也疯了。
    不止祖乃周，成兰和祖小妹都疯癫了。
    永无止境的被关在一个地方，连个离开的期望都没，谁不会疯？
    林蕊一直呆在国外，也不知道是巧合还真就有缘分，在国外的时候她遇到了马枫，两人纠缠了好久最终还是决定在一块，就在国外定居。
    不管是结婚的事还是定居的事，林戚都没管，不管是之前林蕊为了祖家做得那些事，还是最后林蕊为了躲避而选择出国，这些事他都不能够理解。
    反正原身的愿望只是让林蕊离开祖家，任务完成就行。
    一直到之之结婚生子，林蕊仍旧没回来。
    甚至到林戚闭眼前，也没见到林蕊一眼。
    几十年来，除了每年的一封信，再也没其他消息。
    ……
    ‘恭喜宿主，完成这个世界的任务。’
    林戚睁开眼，他蹙眉道：“总觉得这个世界的任务有些失败。”
    他拯救了林蕊吗？
    算拯救了吧。
    不过，林蕊这人吧……有点不适合被拯救。
    不说他是林蕊的父亲，就说之之是她的女儿。
    哪怕再不敢面对，也不至于几十年连个面都不露。
    等会。
    林戚问道：“我记得你说过，这里能够看到宿主儿女的现实生活对吧？我想看看林蕊。”
    ‘无法观看。’系统888回道。
    林戚哑然，他突然明白了。
    不由有些苦笑，在原身的世界里，身体老了脑子也跟着糊涂，他怎么就没想到了。
    林戚苦涩道：“什么时候的事。”
    问得有些不头不尾，系统888却直接回答：‘在林之之二十岁生日之后。’
    林戚叹气，“那这些年的信，都是马枫寄来的？”
    系统888回答：“是。”
    原来如此。
    林蕊一直没回国，不是躲避不是不想，而是她根本回不了国。
    林戚再一次问道：“她……怎么去的？”
    “肺癌。”
    林戚又是一声叹息。
    所有的事都已经在脑海里连成一串。
    林蕊一开始确实是想躲避所以才会出国，后面一直到他死都没回来，是因为林蕊早早就去世了。
    每年的一封信，都是马枫替她寄回来的。
    林戚不得不说，这孩子有些傻。
    远在国外，得了绝症身边又没有家人，那得多难熬？
    结果这傻孩子为了不让国内的家人知道她活不长，瞒着去世的消息，还让马枫每年寄一封信回来。
    她难道就没想过，这么做只会让不知情的人觉得她很无情吗？
    宁愿牺牲自己，让别人埋怨她，也不愿意告诉大家她得了癌症的事。
    如果当时她坦白，哪怕他治不好她的病，也能拖一段时间，让她没有痛楚的多活几年……
    “这孩子……”林戚摇头叹气，他道：“多少积分能够让她下辈子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里？”
    不用再牺牲自己，成全他人，能为自己好好活着。
    “500积分。”
    林戚点头同意，“结算积分吧。”
    积分结算，扣掉之前兑换金手指以及500积分后，总共还有7300积分。
    林戚道：“去下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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