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闻言,嘴角勾了一下,眼中无半点笑意。
又是这个眼神,一种“夏虫不可语冰”、一种“你这样的人又如何明白的了我”的眼神。
她徒然鼻酸,却又不肯示弱,仰头道:“非心仪我者,非我心仪者,当机立断,何错之有?”
少年抿了抿唇,脸上原本好像还有一点儿光亮,听到这句话不禁黯淡了下来,“好,好一句非我心仪者……”
他想要说些什么,又好像觉得没什么可说的,只是看着她突兀的笑了笑。
她不知自己怎么就拗起来,说了这样刺人的话。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正想要服个软,忽听他道:“那你,为何还坐在这儿?”
妘婛心房一窒。
他转过身,背着她,冷冷问:“当机立断,何以未断?”
一句话,好似能将一颗心刺穿,捣碎,一瞬间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自是一个没有洞房的花烛夜。
红烛的光晕本是酝着美好的使命,可是,滚烫燃烧的同时,何尝不是在涕泪滂沱的见证,满目生辉的短暂。
妘婛一人蜷缩在床边,发着呆,不知什么时候烛火都灭了,天还鸦青着。
屋里空荡荡的,想起出门前额娘的谆谆叮嘱,她的眼眶不觉委屈的红了起来。
哭了好一会儿,眼见天色亮了,听到敲门声,忙克制住,把面上痕迹抹了个干净。
来的丫鬟都是颇有眼力劲的,看额驸不在屋内,也不多问,一面笑着替新娘子换装,一面差下人去书房喊人,间隙还说了不少宽慰人的话,不自觉也能听入耳几句。
是了,以后在同一个屋檐下,误会也好,隔阂也罢,总有机会慢慢抚平的。
妘婛如是想。
然而,前去寻人的仆从慌慌张张的回来,说翻遍了院子,乃至整个沈府,都没有看到沈一拂的人影。
沈将军不敢声张,只能派出家将先行搜寻京城,好几日过去了,仍是一无所获。
沈家小少爷跑了,在新婚的第一天,宛如插翅般,凭空消失了。
半个月后,沈家收到了沈一拂的来信,方知他登上了去美利坚的轮渡,临行前写了两封家书,托人送回。
一封提到他将会继续未完成的学业,待学成之后,自会负荆请罪。
另一封,是给妘婛的。
只有短短几行字:不告而别,事出有因,前上此函,谅达雅鉴。此前种种,错在于我。如愿等我,三年之内,我必归来。如若不愿,婚书藏于床后方柜,可带回王府,当此婚约无效。待抵达大西洋彼岸,我将寄回信址,盼见复音——如你还在。
望好。
只是妘婛没能等到那一天。
半年后的某个午日,她突然小腹绞痛,彼时沈家老爷和亲王刚好都不在北京,将军夫人差人请来了京中名医,两副药下去,不仅毫不见起色,病情反倒急转直下,入夜后就不省人事了。
不知拖了多久,来了洋大夫给她打了一针,才稍事醒转。
妘婛躺在床上,只觉得浑身疼的都不是自己的了,昏昏沉沉间听到外头洋人说什么“开刀”、“手术”,又听到婆婆说什么“那可不就是开膛破肚”“给外人看光身子可要毁了清誉”云云。
耳边的声音渐行渐远,她看着床帘被风拂起来,总是在即将飘到窗边时,落了回去。
一霎时,她好像回到了幼年时。
那时,她是紫禁城里最漂亮的孩子,大家都喜欢围着她打转。有一日,皇后娘娘带来了一个男孩儿,半是说笑道:“妘婛呐,你阿玛为你寻了一门亲,他就是你未来的夫婿了。”
小妘婛傻傻看着眼前小小的“夫婿”,哇一声哭了出来。
“他这么小,这么瘦,我不喜欢他……呜呜呜……”
哭着哭着,一块干净的手绢儿递来,小男孩像鼓足勇气对她说:“我……会好好吃饭,长得高高大大的,不会让你受欺负的。”
她试图张口,想要说话,呢喃两声被吵吵嚷嚷掩了下去,无人察觉。
随后陷入无尽黑暗,再也没有醒来。
1911年冬,宣统三年,雪夜。
爱新觉罗妘婛,因急性阑尾炎,于沈府逝世,年仅十六岁。
2. 第二章:重生仙居 江苏四大财阀,为首……
人都说,仙居县,乃是天台幽深、人杰地灵之地。
这台州府下一个小小的下辖县,装载着不少令人传唱的典故,什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沧海桑田”云云,总归都是沾了这地名儿的光,图人一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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