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刚开始读。”
“那就是还没学五经了。”李云长思考片刻,从袖兜里掏出一叠宣纸,“这是我徒儿今日交给我的作业,是我前日让他写的一篇策问,外人绝不知晓,你可愿表现一番?”
“当然愿意!”方弛远知道这大概是老先生给自己的一次机会,内心有些激动,就大声回答道,外边方喜云看的也是开心不已。
方弛远接过宣纸,这是一篇关于漕运的策问,大致就是分析漕运与路上运输的利弊,很平常的一道题,但是想要答的好答的新颖却是需要一番功夫。
因为字数不多,再加上里面因果分析联系紧凑,方弛远飞快的看了一遍,又在心里默读一遍才把宣纸还给了李老先生。
“看好了?”
“嗯,看好了。”
“那便背吧!”
“古之货运在于捷,水运,漕也,其利在,可比于6地者数十,天下裕民思…………”〔注〕
随着方弛远的背诵,李老先生的脸色就愈郑重,外围的窃窃私语声也渐渐响了起来,方喜云虽然有三个好友陪同,但是手心里的汗就没干过,今天方弛远给他的惊喜实在是太大了。
“好,好,好!”方弛远一背诵完,李老先生就连说了三个好字,完没有遮掩对方弛远的赞赏。
虽说有天赋的人不一定读书好,历史上功绩卓卓的人大多还是靠的不懈努力和奋斗,但是如果有天赋就能更容易成功,再加上不懈的努力与奋斗呢?a;a;ap;1t;br/a;a;ap;gt;方弛远的天赋确实是让人能有感于他的未来。
场下的人通道老先生的称赞,也就知道方弛远真的能过目不忘了,都纷纷开始询问方弛远的信息,打听他的来历。此时方弛空在人群里面就像个小猴子一样,他已经早早结束了洗礼,现在比方弛远还高兴,一遍遍的告诉别人方弛远是张家村人,爹爹叫方喜云,然后,在不经意间表示自己就是他的哥哥,活像一个斗胜的大公鸡。
躁动之后,李云长笑问方弛远说“你可愿拜我为师?”
“当然愿意!”
接下来,有了方弛远这个珠玉在前,其他人的表现大都中规中矩,最终又有包括方弛林在内的三个孩子被几个举人收入门下,这场持续快一天的梅花文会才终于结束了。
第7章 拜师
得知方弛远拜了儒士李云长为师,赵春青高兴的睡不着,晚上就上了香,准备在年祭的时候就把方弛远拜师的事都告诉她妹妹。
晚上,“哎。”赵青春躺在床上推了推方喜云,“你说远儿被李老先生收入门下,以后是不是能考中进士啊!”a;a;ap;1t;br/a;a;ap;gt;都半夜了,赵氏还在为方弛远被李云长收徒的事高兴。
在她看来考中进士就意味着做官,这在溪山县是非常荣耀的事情。毕竟每三年举行一次的会试,溪山县却不一定能有一个人考中进士,历年来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同时考中两个。溪山县隶属昆州,在琼朝东北部,学风并不兴盛,相较于南方差距明显。
“很难说,也许能考上也许考不上,科举的事,谁能说清楚呢?”
“可是远儿能过目不忘啊!”听了方喜云的话,赵氏侧翻过身,“你忘了?这还不能考上进士?那要什么才能考上?这进士也太难考了吧!”
“你就是妇人之见。”方喜云颇感无奈的回答,“我琼朝学子何止千万,这些年来积压起来的举人也有数万人了吧?可每次会试才能录取多少人?2oo?还是更多?。不说了,睡吧睡吧,科举哪是你想的那么容易的!”
“可是……”赵氏还想再说什么,方喜云把被子一压,“快点睡吧!明天还要准备远儿的拜师礼,现在想那些没用的干什么,太远了!”
不多时,赵氏又絮叨了几句,房间里的灯就灭了,但是和赵氏夫妻不同,那边同样被举人收入门下的方弛林父母却坐在灯下久久不能入眠。
“我就明白说了吧,你娘偏爱三弟,什么好的都想往他身上安,以后家里要是供不起两个人读书了,你娘肯定会让咱儿子下来,让方弛远那小子去读!”方弛远大伯娘低垂着头,搅动着手帕,“我们家林儿多想读书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他这么些年根本没干过农活,你说他下了学能干什么?”
烛火静静的燃烧着,照亮了方喜进愁苦的脸,他大字不识几个,一辈子都和泥土打交道了,知道田地里的辛苦,自然也就希望家里的后辈们能读书走出去,本来儿子被举人收为徒弟他是很高兴的,但现在听媳妇这么一说心里又有点不是滋味。
“家里这些年没出过大事,还是存了不少银子的,而且三弟教书也挣钱……”方喜进本来想说能供起两个人读书的,不过一想到当年他们家就供方喜云一个人,就差不多把家底掏空了,这以后两个人读书,事情还真不好说。
“明天你一定要给爹娘说,林儿才是他们的亲孙子,那方弛远不过是,不过是,……”大伯娘方喜晴咬咬牙最后还是没说出什么损人的话,“反正明天家里要是拿的拜师礼是两个样子的,我是不能同意!”
“好,好。”方喜进安慰了大伯娘方喜晴一番,盖上灯就准备睡了,只是漫漫长夜,两个人在床上辗转了一夜想的什么就无人知晓了。
第二天一早,太阳从在云层中泛着金辉,方家人一起吃了早饭,方安山就把一家人召集了起来,他拿出两个钱袋子说“林儿和远儿都是好样的,都找了好师傅。”他说着脸上就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我和你们娘商量好了,现在也快到年关了,就把家里的猪杀了,到时候一家一个猪大腿,再添些银子买些东西配着估摸也够了,其他的我们卖一半在自己留腌一半,怎么样?”
这点和往年差不多,只是少了两个猪大腿大家自然没有什么意见。
方安山又拿起两个钱袋子,“我打听过了,李先生家富裕点,好东西见的多,东西不能给的太差劲,宋举人家就相对好一点,东西也好买。”他把两个钱袋子分给方喜进和方喜云说“这里一个5oo文钱,一个2ooo文,你们看着买吧!”
不用明说大家也知道二两银子是给方喜云的了,大伯娘虽然也觉得李家有钱给的多些无可厚非,不过事情轮到自己头上,自家5oo文,三弟家二两银子,她心里就是不痛快,要不是方喜进在下面紧紧攥着她的手,她肯定要上前说上几句的!
拜师礼要花费的银子分好后,大家也就散了开始各忙各的,方喜云也和赵氏一起回了学堂。
“家里还有多少银子?”回到学堂,赵氏正想着该采买些什么的时候,方喜云就急匆匆的问道。
早上分钱的时候,大嫂的脸色被他看的清清楚楚,俗话说家和万事兴,家里的事还是早早解决为好。
赵氏心里算了算回答说“还有不到三十两吧,怎么了?有急用吗?”
“唉!”方喜云叹了口气,“今天爹分拜师礼的时候,你难道没有看见大嫂的脸色?爹娘一向偏爱于我,这次做的有点过了。”
赵氏当时就在方喜晴对面,怎么可能没看见她,“爹不是说了吗,李家有钱些,见的好东西多,我们拜师礼不能送的太差,所以才给三两银子的,哪里偏向你了?”
“拜师礼能花多少?”
拜师礼是徒弟在拜师时向老师献“束脩”之礼,只包含芹菜、莲子、红豆、枣子、桂圆、干瘦肉条六种物件。寓意着“勤奋好学、业精于勤”,“苦心教育”,“鸿运a;a;ap;1t;br/a;a;ap;gt;高照”“早早高中”,“功德圆满”,而干瘦肉条则用以表达弟子心意。〔注〕
所以拜师礼是花费不了多少钱的,关键是有些人为了给老师留下好印象,现在又是年关,所以想送一些厚重的礼物让老师多加照顾。
“以后远儿上学的花费就从我们私库里拿吧,只要我以后多接些润笔的活,再抄点书总能够的。”看赵氏懂了自己的意思,方喜云就对她说了自己的决定。
腊月十四,方喜云专门找街上的道士算的好日子。这天早上,天还不是很亮,方弛远起了个大早跟着方喜林把拜师用的六礼用红绳子绑起来或用红纸包上就坐着牛车往溪山县县城赶去,这是方弛远自小到大第一次进县城,他也想看看古代的县城是个什么样的繁华景象。
老牛慢慢悠悠的往前走,终于,从寅时刚结束(5点左右),到午时刚开始(11点左右)马车到达了县城。
方喜云抬头看了看天,“还有半个时辰,还好没有误了吉时。”
在李府门外,方弛远和方喜云自报了姓名请看门的小哥通报一声,小哥听后咧嘴一笑道“不用通报了,你们来之前老爷已经说过了,说若是您来找他,直接进去就行,不用通报。”
接下来方弛远两人被一步步引向了李云长的住处。期间他们也见识了外人传言中的李宅。
从大门进来是第一进院子,院子内栽种的花草以青松,翠竹为主,大多是青翠明亮,易生并且易管理的植物。因为走的是一条直通路,所以除了沿途植物栽种,他多多关注了一下,各种建筑根本没机会去关注。但到了第二进就不同了,此处梅花开始增多,而且此时又是梅花盛开的季节,所以一进院内就感受到了一股扑鼻的清香。而李老先生的住处就在一小片梅树中间,方弛远心想,外人传言李老先生嗜梅如命,看来并非妄言。
见到李云长,接下来的事情反而简单了,按照步骤行了拜师礼,一套完整的程序走下去,时间已经是午时后半个时辰了,至此之后,方弛远就是正过名的李老先生的四弟子了,也是此时他才刚刚明白师傅对古代人的含义。
“三味。”当天方弛远留在了李宅,和父亲方喜云约定三天后来接他。a;a;ap;1t;br/a;a;ap;gt;拜师之后李老先生对他就亲密了很多,和他之间就唤起了小名。“不差几天就是新年,你可知我为何没等过了这个新年再收你为徒,反而现在就急急忙忙行了拜师礼?”
“呃”方弛远老实的摇摇头,这个他还真的不知道。
“你虽天资聪慧,但是启蒙还是太晚,我上次问你,你说才刚读四书,连五经还未碰触。”老先生说完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思考“但凡家里有点钱的孩子,像你这么大都已经开始学习五经了,等你凭仗天资和他们进度等同的时候,他们四书五经也已近学完,所以你和他们相比并不占有优势!”
“我们读书虽不尽是为了科考,但是你不可否认我们确实是要参加科考。”
老人认真的说着,方弛远就认真的听,他能感觉到老先生话里面的真情实意,他不是没有感情的傻子,心里对老先生的敬重立马又多了许多。
“科考第一试童子试,只考你对四书五经的熟悉程度,这一点难不倒你,也许你只读一年就可轻松取得童生资格,但是之后呢?”
李老先生哈哈一笑,“之后的乡试,府试,会试,甚至是殿试你也打算就这样混过去?若如此大家都只背书就好了,哪还会有四五十岁的老秀才呢?他们恐怕能把四书五经倒背如流了吧!”
“所以,你虽年幼聪颖却更要抓紧时间学习,你过完年九岁,一年时间我让你熟悉完四书五经的内容,你不可抱怨苦也不可抱怨累,要知道你这一年的辛苦却要别人四年五年甚至更多的努力!”
“弟子不觉得苦!”
“嗯。”李老先生抚须,“再三年我教你帖经、策问,诗赋、杂文,经义、墨义、诗词、算学,你不必精通,却要样样熟悉。”
“是,弟子谨记。”a;a;ap;1t;br/a;a;ap;gt;方弛远认真的点头道,他没有想到,仅仅几天的时间,老先生就已经替他规划好了未来,内心对“师徒”这个词语的理解又深了三分。
“好。”李云长满意的点点头,“再两年你熟读我国律法,杂文,游记……趁着现在年少,多读一些书,等你十五岁考中秀才后我在深入给你讲解帖经、策问,诗赋、杂文,经义、墨义、算学的内容。”
“十五岁考中秀才?”方弛远目瞪口呆的看着李云长,虽然没经历过科考,但是整个溪山县最年轻的秀才好像都十七岁了,而师傅说他十五岁就会考中秀才。
“怎么?”看着方弛远吃惊的表情,李云长笑道“你是不相信自己还是不相信我啊?”
“信”方弛远嘿嘿笑道“信,两个都信!”
第8章 书社
住了两天,他也清楚了李老先生家里的情况,老先生有三个儿子,现在两个在京城任职,三四年都见不到一面,一个在溪山县做教谕和他住在一起,今年47岁叫李青才,老先生夫人为常氏,今年67岁,是个很和蔼的妇人。
“三味。”方弛远正在书房看书的时候,常老太太走进书房对他招招手说“看书看累吗?也不能总看,该休息也要休息。”老太太把食盒放在桌上“来,尝尝我熬的甲鱼汤好不好喝!”
“师娘熬的当然好喝!”在李宅仅住了两天,方弛远就完放开了刚来时的拘谨,他本来就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性子又洒脱随意,李老先生对他好,他都安心的接受,准备以后再加倍的还回去。如果他矫情做作,恐怕老先生又是另一种想法,那样反而不美了。
“嗯,好喝!”a;a;ap;1t;br/a;a;ap;gt;方弛远对常老太太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常夫人已经已经是67岁的高龄(按照古代来看。),但是做起事来依然干脆利落,没有老年人的精神萎靡。
他现在呆的书房是李老先生用的,前面是书房后面就是一个小卧室,卧室里东西不多,就一张床,床边放了一个小木柜,当时李云长问他想睡哪,他就选了这里。
常老太太走后,方弛远就起身活动活动筋骨,老先生儿子李青才是和方弛远父亲同一届的秀才,只不过李青才现在已经考中了举人,身份又不同的些,是县里的教谕,但是虽然和方喜云不熟,多少还可以和方弛远聊些话题,不至于两个人见面干瞪眼,所以这两天方弛远过的还算自在。
第三天一早,李老先生要出门会友,方弛远无事就把他也一起带上了,准备把他向友人介绍一遍。
“我这老友是丰瑞四十九年举人,但是时运不济,这么些年一直没考上进士,着实可惜。”坐在马车上,李云长叹了口气。他这友人学识不差,和他相差无几,奈何这些年却是迟迟未能考中进士,着实是人生一大遗憾!
在古时能考中举人就已经很厉害了,这两天他跟着李老先生读书才知道自己以前小看了科举,古代科举并不只是考验学识,有时候身体,运气都占有很大成分,就像他读四书,从古传下来的经义解释,正统的理解一直没有定论,同一个句子的理解,争辩起来都可以引经据典的写一本书出来。
记得当时李云长对方弛远解释是“四书是古以来就是科考的要点,各种解释经义层出不穷,答题偏不偏离本意,每次的判断依据推南宋朱熹的《四书章句集注》还有十三经注疏中的论语注疏,孟子注疏,礼记正义〔注〕也颇受关注。”
“所以。”李老先生笑着对方弛远说“你天资聪颖,在这方面占了很多便宜,可以有时间把这些书籍都看一遍,到时候只要打听主考官推崇什么,你答题也就不离十了。”
初听此话,方弛远还是有些高兴的,有一种占了便宜的窃喜,但是当在老先生的书房看见朱熹的《四书章句注集》和各种版本的《解四书章句注集》后,他又自嘲的叹了口气,这只是各种解释中的一版,内容就如此之多,更遑论他还有五经要去学习呢?“科举果然还非易事!”
约定的地点是一家书社,书社名叫潜草,生意很不错,大清早,里面闲闲散散的就有六七个人。
李云长到达后,就有书社小僮把他引进了后院,见到友人,老先生先是与两位友人互相慰问一番然后就开始介绍起方弛远来。
“这是我新收的徒儿,名叫弛远,过完年九岁,弛远,过来见见你两位师伯。”
方弛远刚要行礼,“仝老头,看见没?”站在李云长对面的一个老头说“他这是在像我们炫耀呢!啊?”
“每次收到徒儿他都来这显摆,显罢之后还不忘从我这顺点东西?唉,我记得他上次带方矩(楚正则的字)来,是说以后不收徒了吧?”
另一个嵩姓老头笑道“那你怕是听错了,人家说的不收和我们说的不一样,若是我遇见一个天资聪颖能过目不忘的,那我肯定也巴着想收入门下啊!”
“你们要是要就给你,连带着方矩那小子也不要了,你们俩都带走吧!”
“哈哈哈,带走了怕你心疼。”
三人说完就开始往院里的房间走去,,方弛远也紧跟在后面进去了。都说老小孩老小孩,越活越小,方弛远看着三个长须白的人相谈甚欢,想着若是自己也能有这样相伴到老的朋友,这辈子也就不亏了。
四人坐好,方弛远打量了一下屋内不禁佩服起古人的创造能力,屋子不是很大,中间一个火盆烧的正旺,四人外围用竹子,木材搭建了一个高低不齐,弯绕着四人的凹台,凹台中间流着水,水中漂浮这几个酒壶,水声潺潺,四人坐在中间,颇有些曲水流殇的韵味,方弛远年龄小,他们的谈话插不上嘴,除了有人看向他的时候他就笑一下,其余时间基本上都是忙着给三人斟酒。
“弛远,你不必在这斟酒。”过了一会,仝姓老头停下来“我们三个说话也顾不上你,你在这呆着也是无趣,不如就去外面看看书吧。”
“去吧去吧,以前楚小子来,早就跑远了,也就是你这么老实。”
听了两人的话,方弛远就看向李云长,李云长对他一笑,“去吧,但是不可跑远,只可在店里看书。”
“好,师傅。”方弛远放下酒壶,又向三人告退一声就退身出去了,三个老头说话太烦闷了,他一听不太懂,二想去外面逛逛,他还没有逛过书社,早就呆不下去了。
方弛远走后,“如何?”李老先生看着两人意有所指的问道。
“一块璞玉,但还需打磨。”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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