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怎样。”杨标站起来,“中台本就有虚症,先天不足后天失养,劳伤过度,久病不复——”
萧令恳求道,“院正。”
“今日久伤取冷,寒湿二气侵入肺腑,煎些药,发散出来才好。”杨标冷冰冰道,“这都是小事,他今日湿痹侵体,等会醒了,必然浑身尽疼,好腿都要折腾废了,更不要说那条坏的。”
唐恬看一眼池青主,万幸睡着,否则必然吵起来。
“我去煎药,今日不走。此间虽暖和,湿气过重,移去暖阁。”杨标说着话往外走,“他腿上那劳什子东西,赶快给他取了,再戴着这条腿只能不要了!”
唐恬与萧令看一眼榻上人的右腿,面面相觑。唐恬道,“先去暖阁。”
萧令将池青主连被子裹着,抱去暖阁安置,暖阁已经升了火,火边温着热汤,重铺了厚软的被褥——裴简之果然弄了几个伶俐的侍人。
一切安置妥当,二人复又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去碰“那东西”。锦被下的池青主痛苦蹙眉,口唇翕张,却半点声音也没有。
他病得神智都不大清楚了,却一直沉默,问起总是“无事”,只有马车里完全失智时吐出的那两个字——
救我。
唐恬立时决断,“我来吧,你出去。”
“你——”
“应当不会醒。”唐恬故作轻松道,“若真醒了,病成这样他也不能怎样,我回北禁卫躲几天。”
萧令默默离开。
唐恬深吸一口气,自下掀起棉被一角。
她在岛上常见各类机关,略略看一遍便寻到关窍所在,解开大腿根部位置紧挨着的六个锁扣,缚腿骤然松开。
唐恬想了想,往火盆边将双手烘得热乎乎,才又回去,左手轻轻托起他右腿,右手将缚腿慢慢脱下。小心翼翼脱到膝下半寸处,一个微弱的声音道,“你做什么?”
唐恬抬头,池青主已经醒了,伏在枕上,定定看她。
“无事。”唐恬哄道,“大人睡一会儿。”
“嗯。”
唐恬难得见他如此柔和,自己却趁他糊涂,偷偷触之逆鳞,多少有些惭愧。
池青主撑着眼皮,“裴寂——”
“他很好。”唐恬深知不说清楚这人不可能放心,“陛下命三法司择日会审。”
“去,”池青主清醒不过片时,“……我……看……裴寂……”
唐恬听不懂也不问,只道,“好。”
池青主微不可查地点一下头,又昏昏睡了。
唐恬吐出一口浊气,又褪出寸许,池青主梦中惊怔,双腿无意识一个踢蹬,缚腿金属撞击,“呛”一声大响。
唐恬感觉自己凝固了。
一个声音恶狠狠道,“你在做什么?”
唐恬深知与他纠缠必定脱不下来,索性装聋作哑。她手速快到不可思议,不过三两下缚腿已经脱出,还未松口气,大力袭来,乾坤颠倒——
居然被中台大人一巴掌推下来了。
唐恬跌坐在地,难免好笑——果然是逆鳞。
池青主已经坐起来,双目通红,饿狼一样盯着她,“我问你在做什么?”
“大人何必明知故问。”
池青主气得发抖,“你怎么敢——”
“我已经敢了,”唐恬站起来,“大人要如何?杖责?”
池青主目光越发凶狠,仿佛下一秒便能将她扒皮拆骨,可惜身体无法遏止的颤抖往暴戾中添了脆弱。
“大人只管安排,”唐恬一副生怕气不到中台大人的混不吝模样,“多少我都领了。”
池青主已经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识海中一个念头疯狂生长——看见了,她都看见了。
他唇齿间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厉声道,“滚!”
唐恬居然不觉得难堪,“好。”
拔脚便走。
池青主眼前世界颠倒,光怪陆离,一个背影渐去渐远,仿佛下一个瞬间便要消弥在这五颜六色中——
“唐恬!”
分明是他灵魂深处的声音,是谁?替他喊了出来?
唐恬回头,见中台大人坐在床边,满面仓皇,说出 来的话却叫人火冒三丈,“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您当然敢。”唐恬道,“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中台阁,唐恬这便回家,静等来杀。”
出门与满面慌张的萧令遇个正着。唐恬勉强道,“幸不辱命,我走了,你照顾吧。”
“你——”
唐恬回头。
“去哪?”
“回家睡觉。”唐恬道,“中京这一闹,还不知道素姐姐那怎样。”
“她无事,我们——”萧令道,“有人看着。”
“多谢,”唐恬摆摆手,“回见。”
中台官邸已被安事府正式接管,府中添了不知多少个执事下人,一个一个忙得飞起,修缮房屋,修剪花木,过年也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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