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内。
蒋廷远坐在堂案后,伏首翻阅着一本书册。书册厚实,半尺有余。书页上画着图例,作着详细的注解。有山川、河流,也有建筑。右手执笔,偶在旁边的草纸上勾勾画画一番,然后再继续翻阅书册。
冯清泉站在蒋廷远身后,看他气定神闲的坐在那,不禁开口劝道:“蒋大人,现在正值河道治理前期事宜安排的重要时候,您就不必在这县衙里为那些草民处理琐事了。您大可去忙,这里有我就行了。”
蒋廷远淡然道:“河道治理也并非一朝一夕的事,不用每天都等在那里。反正批文、经费都要等,我一个小小的县官,没什么好急的。况且,有不少吏员都在,用不上我。倒不如按部就班的做好我这个县官该做的事。”
冯清泉还要开口,不过被蒋廷远摆手拦下了。
他说:“再者说,父母官不就是为了这民生存在的么。百姓的问题也是问题,解决不了的就需要我为他们解决。”
冯清泉不太赞同,他仍然在劝:“蒋大人,我觉得您还是不必太在意其他官员说的那些话。他们就是担心您在这上面太出风头,到时候朝廷看不到他们有什么作为,无论是奖赏啊还是什么其他的,都落不的多少,所以才会联合起来排挤您。您这一不去,不正是中了他们的下怀么。”
“我也不是为了他们当官的,也不会因为他们怎么样就活不下去。”蒋廷远不以为然的说道。之后他抬起头,看向冯清泉,嘴角含着笑,说道,“还有,你可以说的直白点,比如说,克扣的改造款银,或者收下的黑商的贡钱。”
“额……”
冯清泉尴尬的笑笑,否认道:“我没这个意思,蒋大人。”
“有没有这个意思你自己心里清楚。行了,你不用在这劝我了,后堂的那个粮商你去招待吧。记得告诉他,此间的粮食供给已经选定了粮铺,他不用在我这动什么心思了。我就是个小小的县官,用不上力。”蒋廷远算是下了逐客令。
对于冯清泉,他是有心让他告老还乡的。但是,许多事还需要他出面去处理。
就比如这个粮商。
有一些关系,也向他递了话。递话的人说:蒋老弟,河道治理是大事,断不可出现纰漏。我知道米粮的问题已经有所安排,但是我担心会出什么岔子,为了保险起见呢,我给你介绍一人。这人也是个粮商,暂且让他进去,如果出了什么问题,他也好能及时顶上,免得到时候误了大事。
你放心,他是个懂事的人。
若是放在以前,蒋廷远必然就直怼回去了。但是他现在已经落得这个田地了,难道还那么不知轻重?
他是有抱负是实现的,在此之前,断不能把自己的一些都断送了。
那纯粹就是傻子的行为,如草莽一般。
所以他把问题丢给了冯清泉,这个精于世故的师爷,肯定能把人忽悠走,并且不让对方心生埋怨的。
蒋廷远也曾纠结过,问过自己,他这样算不算是堕落了,或者妥协了。
他甚至在想,有了这第一步,慢慢的他会不会变得随波逐流,成为他一度憎恶的那种人,那种官。
只是他一直都没找到答案。所以只能时刻提醒自己,初心为何,目的为何,方向为何。
冯清泉前脚刚走,之后就听到外边传来动静。不多时,就见一衙役带着林筱和李婆子、史金国进来,后面还有一众知情者。
衙役上前说明了缘由,然后就退到了一边。
“林筱?”蒋廷远喊了一声,看着脸上被抽打出来的痕迹不禁皱了皱眉,再看到腹部被烧烂的衣服,已经是眉头紧锁。
“蒋大人。”林筱跪下俯首,“恳请蒋大人为民妇做主。”
“你先起来。”蒋廷远道,而后看向李婆子和史金国,斥声说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婆子我姓李。”
“蒋大人,小人史金国。”
“史金柱是你们何人?”蒋廷远又问。
“我儿子。”
“我哥。”
“为何纵火?”
“我没放火啊,我就是想让林筱以后日后过的红火点,拿了个火把给她去去晦气。”李婆子一脸无辜的说道,然后还说,“我跟这些人都说过一遍了,大人你可得相信我。”
“你有什么凭据,就让我相信你?”蒋廷远唇角勾着一抹笑意,双眼凝视着李婆子。
“我……我这么大年纪了,怎么可能撒谎呢,大人。我这张老脸还想要呢。”李婆子轻轻拍了拍自己那干皱的脸。
“可有人举证?”蒋廷远看向外面的人。
“大人,草民能够举证。”一男子走到堂前,指着李婆子说道,“我亲眼看到她拿着火把扔到了这个妇人的铺子里。这妇人为了灭火,直接用趴在了火把上。她腹部的烧伤就能证明。”
李婆子顿时急眼:“你放屁!有你什么事啊,就在这胡说八道,冤枉我!”】
“我冤枉啊,大人。”
“啪!”
蒋廷远摔下惊堂木,斥声说道:“公堂之上,不得胡口乱言!再有违公堂严肃,仗二十!”
吓得李婆子赶紧住了口。
蒋廷远这才一一细数开来。
“李氏,现在本官要定你三宗罪。罪一藐视公堂,目无法纪;罪二纵火行凶,天理不容;罪三殴打他人,行为有失。你可认罪?”
李婆子一听,瞬间就慌了,用力摇着头,说:“我没罪,我不认!”
怎么就会有这么多罪?
“人证皆在,你还不认?”蒋廷远戏看着李婆子,“你口称冤枉,又谎言你是好心做事,更是在公堂上破口大骂。这是你的一罪。”
“可认?”
李婆子还想狡辩,但最终还是点了头。
“你将火把扔入屋内,虽未引起大火,却是因为林筱舍身扑火。这是你二罪,可认?”
李婆子抬起头,一双眼睛混沌,再次点了头。
“你当街殴打林筱,不能不认吧?”
“我认。”李婆子叹息,垂下了头。
“我问你们,我可曾说过,不能再肆意报复林筱。史金柱能有此下场,是他罪有应得。你们非但不引以为戒,居然还要再次加害他人。依此,我就该对你们重罚。”
“不要啊,大人!我知错了。”李婆子痛哭流涕。
哪知史金国却是跪在地上,喊道:“大人,这些事都跟我没关系啊。火是我娘扔的,人也是我娘打的,公堂上不认罪的也是我娘……我……我一直劝我娘不要在为难嫂子了,是她不听我的。我没办法啊,我怕她把事闹大了,才跟在她身旁的。大人明察啊,大人明查!”
本来还在痛哭的李婆子,瞬间止住了哭声,满眼惊诧的看着史金国,她实在难以想象,史金国居然会说出这种话。
这算什么?
蒋廷远看着堂下这一幕,也不禁动容。
这可是至亲啊!
事情确实都是李婆子做的,史金国最多也就是一帮凶。且不论李婆子会有多大的惩戒,就史金国而论,也不过是仗责十余罢了吧。
饶是如此,却也要将自己的亲娘的推出去,以求自己得到开脱。
自古人心最凉薄啊。
蒋廷远冷眼旁观,他倒要看看,如此不堪的李婆子,会如何做。
李婆子红着双眼,难以置信的看着史金国。嘴巴张开了许久,却迟迟发不出声音。
良久,才颤巍巍的说出来四个字。
“你说什么?”
再没了蛮横,仿佛一瞬间进入了暮年,没有丝毫神采。她就如死灰一般看着史金国,想要确认,她听到的不是真的。
史金国向前爬了爬,在李婆子近处停下,俯下头。
“娘,大哥都已经进去了,你还让我也一样么?我以后还要给史家传宗接代呢,要是有个什么万一……那里边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啊。”
“娘!”
李婆子沉默着,许久之后,就在蒋廷远要开口时,李婆子转过身,抬起头,说道:“蒋大人,我儿子……他说的是真的。他什么都没做,而且一直在劝我,不要再找林筱的麻烦了。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放火,打人,也都是我一个人干的,跟他没关系。是杀是剐,老婆子我都没怨言。”
凄凉。
这是蒋廷远能在李婆子身上体会到的唯一两个字。
可能这一刻,李婆子的心都死了吧。即便如此,她还是选择保全了那个,甘愿把她推向深渊也要保全自己的混账儿子。
白眼狼。
不只是蒋廷远这么觉得,所有人都有这种感觉。为李婆子感到可悲的,却没有太多的同情。
蒋廷远不再问询,拍了一下惊堂木,判道:“李氏三罪属实,考虑其纵火一事,并未起火,但造成了林筱烧伤。判其仗八十。”
话音才落,就有衙役上前。
李婆子已瘫倒在地,再无任何挣扎之心。
八十仗,打完了人也就没了吧?
一时间,又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有这样的儿子啊,早晚都得被他气死。倒不如现在死了,一了白了。”
“这什么人啊,白眼狼!”
“你们看看他,一点都不心疼自个的娘啊。”
蒋廷远看在眼底,又是一声惊堂木起,神情威严,再次说道:“念及年迈体虚,恐性命有忧,由子代罚,以示惩戒,如若再犯,定不轻饶。
第三百六十三章 自古人心最凉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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