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沓中地形有些相似,上庸北有武当,南有巴山,冬无严寒,夏无酷暑,不仅气候宜人,而且易守难攻,但天下易守难攻的地方也有个差不多的麻烦:若是一心死守时不算困难,想出门时肯定也不太容易。
关平黄权率三万精兵,想要自东三郡而出,先取宛城,后逼洛阳,第一道关卡便是汇聚汉水与长江,南北通衢的襄阳与樊城。与上庸这种想进时麻烦,想出时也麻烦的小地方不同,襄阳城三面环江,一面靠山。环江处水流湍急,波涛激射,“自沔以西,水急岸高,鱼贯溯流,首尾百里”,靠山处万山山脉下大小十数山头为倚仗,因而既有汉江作为天然屏障,又与一江之隔的樊城守望相助,群山四绕,一水纵贯,若在孙吴手中,孙吴退可据襄樊,进可出兵直逼南阳城下;若在蜀汉手中,随时可命一上将自襄樊出兵直逼宛城,《隆中对》亦不难实现。赤壁之战后,周瑜亦曾劝说孙权出兵襄阳,“据襄阳以蹙曹,北方可图也”,而关羽只是围逼襄阳,水淹于禁七军一战,便足以威震华夏。后世有言,“襄阳者,天下之脊也。东援吴,西控蜀,连东西之势,以全天下形胜。”
此时关平黄权欲挥师北上,先遇襄樊卡住咽喉要道,避不过也躲不过,这样的军事枢纽,此刻既未在吴,也未在蜀,仍在曹魏之手,守将也还是位老熟人。说起来让人有些忍俊不禁,大江东去,无论是天下英雄谁敌手的曹刘,还是万人敌的关张,又或者风流儒雅,“曲有误,周郎顾”的美都督,现在皆已不在人世,自赤壁之后,东吴连大都督都换了三个,但镇守襄阳城的……还是于禁。
曹丕年轻时性格喜怒不定,支持曹植的世家公卿曾在曹操面前批评他阴鸷忌刻,恐无为人君的度量,然而经历过邺城之乱后,这位中原实际上的统治者却表现出了惊人的自控力,尽管后世仍有“外宽和而内忌刻”的评价,但更多的是夸赞他有魏武之风,甚至是“光武遗风”。因而当于禁被作为魏吴短暂结盟的信物,在东吴使节的护送下送回洛阳时,面对这位一夕间须髯皆白的元老,曹丕并未像许多人猜测的那样去羞辱他,而是亲手将这位曾经颇有名望,威严毅重的将军扶了起来,善加宽慰。
据说那天的于禁老泪纵横,誓以死报两代魏王知遇之恩,不知是他自己请愿还是曹丕有意这么安排,这位应当在家安享晚年的老将军此时守在汉江枢纽上,与樊城守将胡文德守望相助,成了蜀汉需要解决的一个老大难。
蜀汉阵营里最善水战的将领莫过关羽,虽在数年前病故,却仍在汉水上重新训练出了一支水军。诸葛亮又从蜀中调来第一流的工匠,并派官吏督造战船,而今战船数百,冒突露桡不计其数。平日里藏在汉水上游的湖泊里,四周防范严密,图纸材料,一并由军士严密看管。而今春日晴好,两岸山川中繁花似锦的诗情画意,全被江上千帆而过的杀气腾腾给掩盖住,沿江两岸的农人见到船队出发时,那满目的惊骇足以证明,沿江出发的数百条战船何其壮观。
这支水军耗费了蜀汉多少人力物力,关平十分清楚,上庸原有五千步兵,一千骑兵,丞相又自汉中调来三万步兵,两千骑兵,再加上这支一万余人的水军,而今合计已有五万兵力。
这五万兵力是上庸全部家当,其中五千步兵守城,不能擅离,骑兵一千为哨探,一千督粮草。习珍为前锋,领五千步兵,黄权督中军两万余兵马,关平自领水军,趁着春水方生,汉江水势暴涨之际,自上游而下,直奔襄樊。
这一仗关乎国运,须以必死之心而求万全之策,行非常之奇计。甚至于一向谨慎为官,不落任何口实的诸葛丞相竟然也冒了一次险,在并未上表请战之前,便已经开始向上庸增兵,并派出使臣,与东吴密约出兵时间。丞相回返成都,呈上《出师表》并向朝廷请战后,天子允之并下令出兵。这一切还是半个月前的事,这份诏书飞马送往上庸时,上庸的哨探已经先派出去了,若不是黄权老成持重,就关平有些肖似其父的性子,怕是等不到这封诏书,一见二月下旬时汉江水势初涨,便要顺流直下。
这支水军里,许多是荆襄老兵,仍旧记得昔日汉寿亭侯水淹七军,威震华夏的英雄气象,而今战船顺势而下,又一次向襄樊出发,船上士兵有些没忍住,用袖角捂住了脸,悄悄哭了起来。
诸葛乔站在甲板上,正向外探看两岸青山时,身后忽然有荆襄口音传来。
“这船感觉如何?”
一名肤色黝黑的年轻武将正笑嘻嘻的望着他,“女墙抓得这么牢,兄台必是自蜀中来的。”
诸葛乔算益州人吗?不管从出生地算来,还是祖籍算来,似乎都不是益州人,但他幼时离开父亲身边,来到成都生活也倒没错。想到这里,他点了点头。
“不知将军如何称呼?”
“什么将军,不过是个都尉罢了,再下王醒,兄台如何称呼?”
诸葛乔自出仕以来,表明身份时总觉尴尬,诸葛并非蜀中大姓,而他又怎么看都是个世家子弟,因此总有人再多问一句,待得知诸葛丞相是他父亲后,立刻便换了一副态度。
有势利小人想借他攀附丞相,被拒绝便一脸羞愤;也有正直之人觉得他才学不及其父,在背后悄然叹息。时间久了,令他总想起母亲曾经教育弟弟的话。
那一日瞻儿跟随老师学习《周颂》,过后练习默写,写到“假以溢我”时,弟弟写不出来,急哭了,母亲走过来问清楚了缘由后,将书册卷了起来,敲在他的头顶上。
“学不会就慢慢学,”她如此说,“再学不会,不学了也无事,不值当哭。”
“孩儿怎能令父亲蒙……蒙羞……”
“那你肯定得令他蒙羞了。”她斩钉截铁的如此说,把弟弟吓愣了,两只眼睛睁得圆圆的瞪着她。
“你学通了经学,还得学法典,练完了书法,还该习绘画,你以为你爹只会弹琴,但他还是个斫琴的行家,”她摊开手,“除了治理国家,现在他还在汉中屯兵,准备打仗,顺带搞个发明创造。”
“孩,孩儿要如何能做到……”
“做不到,别想了。”她又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不管怎么样都得让他蒙羞的,不仅是你,还有你大伯,你叔叔,甚至你爷爷,你祖宗,反正跟你爹有关的人都会被拿来跟他比一比,世人皆如此,难道你活这一辈子就是为了让大家拿你跟你爹比着玩儿的吗?”
……虽然对父亲有点不太恭敬,诸葛乔想,但说得……也不算错。
“在下,在下诸葛乔,字柏松,为军中参军。”
“哦,诸葛兄啊。”王醒毫无察觉的拱了拱手,“参军为何不在关将军的座船上?”
嗯……诸葛乔心想,那是因为关平看他是个文弱书生,便将他留在身边,虽说是个参军,但对于水战见多识广的小关将军既不用他出谋划策,也不劳他写什么文书,而且大概是因为关平和父亲差不多是一辈儿的,比他大了将近三十岁,因而见到他总是笑眯眯的,甚至但凡军需官送来些果子,关平都记得特地给他一份……基本上,就是在拿他当个未及弱冠的孩子看。
因此他执意来到赵累所指挥的前军处,这位老将虽然对他也十分客气,但也还多了些尊重——至少象征性的也会问问他的意见。
“接战时恐战局混乱,一时看不分明,延误战机,”诸葛乔心里想了一大篇,最后还是如此中规中矩的说道,“因而来到前军船上,方便观察敌军水寨。”
“原来如此,兄台有心,”王醒夸了一句,又兴致勃勃的把话题绕了回去,“你觉得这船怎么样?”
这批大型战船并非楼船,而是前有撞角,中有龙骨,旁有两舷披水板,下有多道横舱壁,桅杆不设固定横桁,又能根据风向随意调□□帆方向,上船时无风无浪,诸葛乔也并未察觉到有什么异常,向下游疾行时,遇到有险滩暗礁需转弯避开处,又或者隘口风急浪高处,才体会到这船的确与楼船不同,虽一样是庞然大物,不见颠簸。
这几年与东吴关系缓和,大概是作为盟约的一部分,被交换来的技术?诸葛乔这样想,也这样问了出来。
“这船……轻却不浮,吃水深,亦能乘风而行,是东吴传进来的新船吗?”
王醒嗤笑一声,“东吴小儿如何有这样高妙的造船手艺?万万想不到吧,这是咱们自己的船!”
这人还是不讨厌的,诸葛乔想,然后听到了后半句——“据说图纸是诸葛丞相改造出来的!丞相真是天纵奇才!”
王醒一边如此说,一边还大大咧咧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亲热,“你也姓诸葛,要是也能沾沾丞相的福气,有他半分文韬武略,这立功请赏的事儿都稳了!”
不,诸葛乔想,他恐怕没这个福气,但他正如此郁结的一边想,一边抬起头想委婉的表达一句不满时,暮色中,前方负责哨探的戈船上亮起了火把,交叉挥动数下。
“有敌情——!”
“敌船出水寨了!”
年逾花甲的赵累一身重铠,手按剑柄,走出了舱室,远眺了几眼暮霭间的江面,尽管须发皆白,老将军声音响亮仍如洪钟,“传令下去!□□手就位!”
“是——!□□手就位!”
“矛手于两旁!”
“是——!矛手两旁!”
逐渐笼罩夜色的汉水之上,两岸星星点点亮起火光,襄阳与樊城不约而同,两岸水寨中门大开,无数战船如同河汉之间的星斗,带着光华与凛冽杀意,奔着蜀汉这一百余艘前军战船而来!
“必胜!”赵累大吼一声,江面上霎时激荡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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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我会把关平写成关兴天啊太丢人了我改了对不起
关平为正,黄权为副,关平统领水军一万余人,赵累为前锋,黄权统领步兵三万人,习珍为前锋,大概就这样吧,文盲作者看了两天地图犯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资料,只能写到这个程度了,反正我军碾碎一千四百年天工树直接从楼船一步跨越到有龙骨有密封舱的战船,反正开春赶紧出来浪,打不到冬天就跑回去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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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乔视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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